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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 云雀高吭
  • 黑風大俠
  • 3267字
  • 2020-06-24 13:54:00

每日午休,葉遠陽與孟歌便鉆進禁書室爭分奪秒地進行“掃書計劃”,但是進度頗令人失望,五天過去連三分之一都還未讀完。

雪上加霜的是,盡管孟歌自認不露聲色,孟由卻敏銳地嗅出什么,對孟歌的監控陡然嚴密好幾倍。

浣衣日前夜,孟歌特地神秘兮兮地跑到由哥房間,跟他商量,明日她會起個大早爭取在眾人起床之前洗完自己的衣物,免得節外生枝暴露身份。

孟由像是要用眼神將她看穿似的,用質疑的口氣詢問,為什么。

謹慎地晃了晃眼珠,幾乎同時輕而快地閉了閉眼睛,接著嘴巴、喉嚨、耳朵依次蠕動起來,血氣慢慢涌上臉頰,孟歌艱難地張開嘴,那個,由哥,我,咳,畢竟是女……

我知道了!孟由滿臉通紅地截斷她的話,他低下頭,神經質地用手指順著眉毛,不停念叨著,我知道了,知道了……就按你說的做,按你的做。

尷尬的神色只維持到關上房門,孟歌低著頭,雖然步伐依舊匆匆,嘴角卻掛上了狡黠的笑意。

浣衣日一大早,孟歌到江邊將積攢的衣物象征性地揉搓幾下,磨蹭到由哥帶著大家都出來了,才哈欠連天地扶著腰跟由哥打招呼,說她回去補覺了。

由哥點點頭。

三下五除二晾好衣服,一溜煙跑回屋,展開被褥又塞進幾個枕頭裝作她在睡覺的樣子,反鎖上房門,從窗戶溜出去,花了點工夫將窗戶還原成低垂的模樣,孟歌長舒口氣,回望四周,覺得很是完美。

葉遠星已在渡口等候,今日他換了身白衣卷藍紋的衣裳,平時束發的木簪也換成了玉簪,腰間掛著串溫潤的白玉佩。遠遠看著,就是一蘭芝玉樹的端雅公子。

孟歌看著嘖嘖直搖頭,只要皮相好,人人都是正人君子,果然人最重要的還是得有副好皮相。

“你怎么才來?遠陽已經出發一個時辰了。”

“我由哥豈是好糊弄的?”孟歌得意洋洋地透露出幾分狡慧。

葉遠星微微側頭,被擋住的朝陽立即不由分說地射穿雙眼,頭暈目眩中,孟歌感覺到葉遠星輕彈她的額頭,拉起她的手:“快出發吧,你個小機靈鬼!”

撲面而來一股辛辣的松木香。孟歌聳聳鼻子,打了聲噴嚏:“葉遠星,你熏香了?快離我遠點!”

于是,葉遠星劃著船,聽孟歌憤懣地抱怨,什么在藏書閣葉遠陽每次都點香,每次都熏得她頭昏目脹,什么上云只有她娘親才會熏香云云。

總結出來,其實是她小時候常常在酷愛熏香的娘親房里受罰,所以留下了心理陰影。

高聳的山峰像是兩把從水中沖出的利劍,歷經風雨霜凍仍然不屈地對峙長空。葉遠星輕抽長劍,伸出左手大拇指在劍鋒上碰了碰,血珠迅速沁出,右手輕輕掃過,血珠子便順著掌風躍然于空氣中。一發現血珠子,原本安靜的空氣像是進水的油鍋,渾然一體的氣流亂作一團,開始爭先恐后地旋轉分離,析出蛛絲一般的長絲。葉遠星左手捏訣,右手氤氳出一團閃爍的星光,正當他準備將那團星光送進纏繞的空氣絲網中時,身后傳來一聲暴喝。

“孟歌!”

孟由的兩條粗眉橫立,原本溫潤的桃花眼里熊熊燃燒著的,與其說是怒火不如說是心火,此外,除了在男孩堆中算作白皙的皮膚上涌現出血色外,墨綠色衣衫包裹下的孟由,雖比不上葉遠星那般闊背寬肩,但足以稱作身形挺拔的他,整個身體卻緊縮著,好像體內潛藏的小人緊緊拽住那一根根控制他全身內外的線似的。

驚訝與赧然伴隨著強烈的沖擊感,直接在頭頂炸開,孟歌湮沒在不明所以的愧疚感中,“由哥……”,她有點畏縮地叫道。

“由弟,今日是潁州一年一度的斗茶盛會,每年遠陽都會代表魚梁參賽,我正打算帶孟孟去湊湊熱鬧呢。”葉遠星打斷兩人相顧無言的狀態,好像根本沒有察覺到暗潮洶涌的氣氛似的,言笑晏晏地解釋著。

“多謝陶然兄好意。只是學院明確規定了,修學期間學子一律不得出島,孟歌既然前來修學,自然必須守規矩。再者她生性驕頑,以逾矩為樂,且屢教不改,實不能過分縱容。”

孟由切換回溫和的語氣,只是眉宇間滲透出“絕不退讓”的堅決。

他站在船頭,轉向孟歌,伸出手:“孟孟,過來!”

孟歌躊躇不決。在上云家中孟由總是替她兜底掩蓋錯誤,可自從到魚梁后,他的角色卻慢慢與母親疊合,以前她覺得無論如何由哥都不會當真生氣,可現在她總是提心吊膽地猜測由哥是不是生氣了。但是,她想去梁家鎮,想去斗茶會,當初非要來魚梁就是奔著能見一見上云以外的世界。

孟由微微皺眉,如炬的眼神中閃現著期待的火舌。

孟歌舔舔干澀的嘴唇,飛速旋轉的腦筋已經頭昏腦漲到麻木的程度,她給葉遠陽遞去一個抱歉的眼神,戀戀不舍地跨進孟由的船內。

葉遠星似乎仍想挽回,還未來得及開口,空氣中平地劃出一道白影,將他撞得一個趔趄。

孟歌與孟由不約而同地做出備戰姿態。

葉遠星連忙揮揮手:“沒事,是我家的傳訊紙鶴。”他伸出手,掌心赫然立著一只精致小巧的白色紙鶴。

他順著折痕拆開紙鶴,神情隨著眼神的移動而凝重起來,看上去很是傷腦筋:“啊,我父親有點緊急的事需要交給我處理。”

孟由卻覺得如釋重負:“那正好,陶然兄,你先回去處理要事,我帶孟歌回去就好。”

葉遠星略一沉吟,忽然斂眉迎著陽光笑了笑,孟歌心底生出股不詳的征兆,還未反應過來,只覺腳下波浪忽然顛簸起伏,耳邊嗖嗖刮過風聲,孟歌與孟由在強大的慣性作用下,皆向后跌倒。

待風平浪靜,孟歌與孟由的小船已駛出老遠,葉遠星帶著笑意的聲音乘著風傳來:“順著江劃下去,看到的第一個渡口便是梁家鎮。鎮上人人皆知斗茶大會,不必擔心找不到路。日落之后,我在這山門附近等你們回來,以三聲梟鳴為信。”

孟歌與孟由面面相覷。

孟由還想著回去,但茫茫江面,流水不盡,不管怎么賣力劃船,都無法突破仙障的障眼法。

日頭高斜,孟由半是惱怒半是不甘地丟下船槳,低哼一聲:“我倒是真沒想到葉遠星會與你這般惺惺相惜。”

孟歌吐吐舌頭,沒敢吐槽葉遠星的表里不一。

孟由走向船尾,居高臨下地盯著孟歌:“你不是要去梁家鎮嗎?難道還要我替你劃船嗎?”

“真——去嗎……”

孟由背對她,沒有搭腔。孟歌訕訕地走向船頭。

太陽越來越火熱,灼灼地向大地散發熱情,與之相對,浩渺江水中的那艘小船卻始終走得不快不慢,好像閑庭信步般。

孟歌早已百爪撓心,恨不得一陣風似地飛往梁家鎮,但又害怕在孟由面前顯露出她的迫不及待,惹出更狂暴的怒氣。

“孟孟,在你心中,我究竟算什么。”孟由忽然冷冷地自嘲,孤絕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清冷之中。

孟歌下意識皺眉,脫口而出:“當然是我二哥啊!”

“真的嗎?”他哀傷地反問,語氣里卻一片空洞的白茫,像是無意識地喃語。

“哥,你再這樣,我生氣了!真生氣了!”心底騰起暗火:“你生氣罵我就是,打我也行,為何要自輕?照你這樣說,我在家中也常常惹母親生氣,難道我連母親也不曾放在心上了嗎?”

“犯錯誤是一回事,家人又是另外一回事,怎么可以混為一談?”

“確實不能混淆。故意欺騙利用家人,相當于背叛,怎么能和普通的犯錯誤混為一談?你早就料定我會因為自己的疏忽而愧疚不已,自然不會拒絕你的請求!”孟由憤怒地轉身,雙眼噴火,額頭上青筋暴起。

孟歌還是頭一回看見他臉紅脖子粗的模樣,后知后覺地涌起一點震驚,雖然她自認只有一點,實際上已經震驚到連反駁都失去底氣:“怎么能,能,算作,背叛,呢?我們,不是常常一起騙母親嗎?”

“對!所以我現在很后悔,正在深刻地反省自己!”孟由氣鼓鼓地轉回去,固執地留給她一個孤絕的背影。

怎么還火上澆油了?孟歌輕抽自己一巴掌。

“由哥——”孟歌拉長聲調,低眉順眼地道歉,“對不起,騙了你惹你傷心了。我發誓——”頓了頓,豪言壯語終究沒能說出口,“以后盡量不騙你!”

孟由氣得冷笑起來。

孟歌無奈地嘟嘟嘴,她要再也不騙人了得多可怕——那才是最大的謊言。

“由哥,你最近跟母親越來越像了!”更換戰略,孟歌開始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總是這不合規矩,那不符禮節,這不準,那不準!你也知道我跟規矩禮節什么的,天生就是冤家對頭。我騙母親也是因為她總想著把我變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賢淑小姐,呃——賢淑小姐?光想想就起一身雞皮疙瘩!”

“所以說,你騙我還是我的錯了?”

孟歌涎著臉皮:“哪兒敢!”

孟由像是要放下重負似的深深吐出一口氣,吹來一陣清涼的江風,周圍的空氣忽然流動起來,像是終于排除壅塞的河水。

“我管不住你去忽悠旁人,但是別再欺騙我們這些家人了。發現你被子里是空的那刻,像是被人用涼水從頭澆到尾——那種背叛感,我再也不想體驗了。”他的背影有些松垮,頹喪中透出些滄桑,為這些意難平平添幾分警告意味。

孟歌鄭重地點點頭:“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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