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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筑夢
  • 釋然
  • 9721字
  • 2020-06-29 14:08:44

第二回 一句碎言悄然生變

在平正線電氣化改造工程進入攻堅階段的關鍵時刻,精益公司總經理彭義男去現場檢查。頂頭上司蒞臨,馬思明格外重視,可以說是精心組織,縝密安排。一般來說,上級領導“現場辦公”,參建單位領導在各自管段陪同就可以了。這次不同,指揮部通知各參建單位領導統一到高速公路出口迎接。各路“神仙”都到齊了,馬思明親自組織,部署交代,跑前忙后。收費口已經提前交費,提前辦好了放行手續。前來迎接的各路“神仙”,車輛靠邊,一字排開,只等彭總到來。

一輛黑色奧迪牌高級轎車格外扎眼,只見駛離主路,拐向匝道,直抵收費口。馬思明站在收費窗口處,高喊一聲:“抬桿”!欄桿抬起,車輛,僅點了一下剎車就通過了。

奧迪和桑塔納就是不一樣。之前,彭總坐的是一輛普桑。那次去濟中市開會,接待彭總的馬思明覺得沒面子,“堂堂”正處級干部坐桑塔納,有損于形象,就對彭總說:“換奧迪,奧迪是官方用車。您代表的是企業形象,您坐桑塔納我們臉上無光。”

“不行,買奧迪得上邊批!”彭總說。

“這點事還用您操心啊,您就別管了!”不久,彭總就坐上了奧迪。彭總在好多場合風趣地說:“思明讓我坐奧迪,鬧了半天水漲船高,他們就可以上轎了!”果不其然,底下陸續“上轎”,有坐桑塔納的、有坐本田的、有坐標致的,等等。再后來,水一再漲,船一再高。上百萬的寶馬,幾百萬的奔馳都開上了。

彭總的奧迪一出收費口,最前面早有一輛警車“眨巴”著眼睛等待著。馬思明緊跑幾步上了那輛警車,坐在副駕位,手持喊話器,不停地吆喝:“躲開!躲開!后面有車隊!”

“這是哪位首長?”連交警都給震了。當時,有人編了一段順口溜,是這樣形容的:“車輛編號,警車開道。工程公安,戴白手套。路旁敬禮,警笛鳴叫。組織人員,夾道歡迎。熱烈鼓掌,首長駕到。”

檢查的項目是一個車站的接觸網放線。車站道路兩旁彩旗招展,迎風飄飄。“熱烈歡迎上級領導檢查指導”的標語醒目可見。站臺上矗立著“三板一圖”,一目了然。

彭總、馬思明的車開上站臺,一行隨員在后。到了“三板一圖”前,馬思明招呼大家圍過來。轉身對作業隊長說:“開始吧!”作業隊長老變舉著擴音喇叭,聲音洪亮地指著“施工平面圖”講得非常清楚。

彭總問:“有什么困難沒有?”

“請首長放心!只向首長交結果,不向首長交困難!”

“下面,請首長作重要指示!”馬思明喊了一嗓子。底下,頓時掌聲一片,使勁拍。

領導講完話又看施工現場。現場放線作業井然有序,彭總格外滿意。到了吃中午飯的時候,免不了喝點酒。馬思明提議:“首長一路顛簸勞頓,讓我們共同敬首長一杯!”全場起立,齊聲歡呼:“好——”全體干杯!

“下面,請首長作重要指示!”

彭總端著一杯酒,站起來說:“別的我也不說了,大家干得很好!希望再接再厲,再創佳績!”馬思明緊接著問了一句:“大家有沒有信心?”“有——”聲音震得屋頂直落土。

接下來是頻繁的敬酒,場面像大開的水一樣沸騰。彭總是主要被敬者,身子幾乎坐不下,一杯一碰地應酬著。插空彭總扭過頭去,悄悄對右手邊的馬思明耳語:“連書記可能要上調,你善于發動群眾,我看干個黨群很適合!”

馬思明一怔,片刻無語。

任善之坐在馬思明右手邊,彭總的話,任善之聽見了。那時底下已有風聲,傳說馬思明要當精益公司總經理。總經理管人管錢管物,“橫掃千軍如卷席”。一嗓子喊到底,馬思明覺得當總經理挺來勁的。

彭總一說讓馬思明干黨群工作,馬思明就想,讓我當書記,誰來當總經理呢?老彭也快到點了,明擺著現在的幾個副職老的老、病的病,基本上是“維持會”。還會有誰?難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不成。

馬思明下意識地瞅了一眼坐在身旁的任善之。任善之才是正科。可是,濱海公司搞得好,任善之像斜刺里沖出來的一匹黑馬,被一致看好。也引起了馬思明的關注。

子早:“可與言而不與之言,失人;不可與言而與之言,失言。”彭總的那句話不知出于何種目的,后面的情況變得微妙起來。

彭總“現場辦公”以后不久,任善之被提拔為精益公司副總經理。主抓經營,負責后勤,并兼任平江工程指揮長。按說升官晉爵是件喜事,值得祝賀。可任善之卻高興不起來。他遲遲不去報到。他舍不了自己打下的“江山”,丟不下紅紅火火的事業,更離不開一塊摸爬滾打的老少爺們!那些日子,任善之像霜打了一樣。他想不通,干得好好的,為什么叫他走!他不想要那個副處級,只想干點事!他喜歡濱海公司,愿意在那里干!那里有他的夢……上級一催再催,彭總也親自打來電話喊,任善之就是不動窩。

直到繼任者住進了任善之的辦公室,任善之才不得不走。在交接工作時,任善之特意跟班子的人說:“孟旺是在我任上出的事,他的死我有責任。自古以來,將軍身后百萬兵。我們這些活著的人,得有良心!孟旺家庭的情況大家知道,拜托了!最主要是小潔,她還小,要幫助她上小學、中學、大學。要把她今后的生活、工作安排好。”說完,恭恭敬敬地給大家鞠了一躬!

任善之不情愿地走,不情愿地升,就如“趕鴨子上架”。任善之的升遷,不知道和彭總有沒有關系,彭總卻遇到了麻煩。聽說有人民來信,反映彭總工作有過失,又鑒于彭總年齡大了,集團就把他召回派到國外去了。

馬思明就任精益公司總經理。馬思明一上任,領導重新分工。任善之不再負責后勤工作,不再兼任平江工程指揮長,專門負責經營開發,面對的是汪洋大海。

廣闊天地,大有可為!經營工作給了任善之一個偌大的舞臺。不走出去不知道,一走出去便發現這個世界太精彩。就像凱撒大帝于公元前47年遠征安納托利亞,有感而發的一句千古名言:“我來、我見、我征服!”

任善之心中的“安納托利亞”是到國外求發展,掙外國人的錢。不再“窩里斗”“內戰內行”“外戰外行”。再說,國內市場當時只有一個鐵路,也是“好三年、差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像死水養魚——死不了、活不好。特別是電氣化鐵路,市場狹窄、僧多粥少,僅靠著一個電氣化鐵路市場很難有大的作為。走出去便成了任善之的夢想。面對藍海“駕船出去”還是“搭船出去”是個問題。上來就“駕船出海”,這條道當時還行不通。“良禽擇木而棲”。走不通就“搭船出海”。創造條件,等待時機,最終要實現“駕船出海”的夢想。

正好伊國有一個鐵路“四電”項目,“窗口”單位是中國成套設備進出口公司。他們正在跟蹤這個項目。他們對“四電”施工是外行,而這正是精益公司的優勢。同他們合作可以說是“強強聯合,優勢互補。”

同“中設”接觸的情況非常好。雙方一見鐘情,有相見恨晚之感。之后就建立了工作機制,共同推進。精益確定任善之親自負責,而中設確定的負責人是高級顧問黃勝才。真是冤家路窄!

原來,任善之和黃勝才之間有一段過節。黃勝才早先是精工電氣化集團施工技術部副部長。退休后受聘于中設。黃勝才的老伴齊明潔是濱海公司的工程師。任善之和黃勝才早就認識,關系一直不錯。想不到因為“一塊二”發生了矛盾。在任善之還沒到濱海公司工作之前,濱海公司曾經漲過一級工資。漲完之后齊明潔自己測算,差了一塊兩毛錢。那時工資低,漲一級也就三四塊錢,還有漲半級的,漲半級也就一兩塊錢。為此,齊明潔一直找。任善之到任后,齊明潔又找任善之。任善之認為,這是齊明潔個人的切身利益問題,職工個人的事,再小也是大事。當即表示:“我叫他們查,如果真錯了,可以補。”任善之讓勞資主任查。主任匯報說,查了,沒錯。任善之又請精益公司勞資專家幫著算,答復說沒錯。又請精工電氣化集團勞資部審核,也說沒錯。請示到集團,已經“頂天”了,都說沒錯,任善之也只得相信沒錯。齊明潔想不通,黃勝才有意見。為此,任善之還專門請黃勝才吃了一頓飯,一來說明情況,二來請他幫著做一做齊明潔的工作。后來,齊明潔退休了。齊明潔生病住進了人民醫院。幾天后,齊明潔說什么不在人民醫院住了,嫌離家遠,不方便,就自己轉到了離家近的老年醫院。后來病情加重。黃勝才是在齊明潔病逝前的那天晚上回到濱海的。回來后黃勝才沒去醫院。就在當天晚上,齊明潔走了。

第二天一早,任善之就得到了齊明潔去世的消息,是工會干事老鄭告訴任善之的。因為齊明潔住院找過任善之開支票,任善之知道齊明潔住院,專門安排老鄭負責這個事。任善之當天上午要趕到秦皇島參加精益公司一個會議。臨出發前,特意帶著工會主席老鐘、副總經理老王、老李等人來到齊家。任善之表示哀悼,又說了些安慰黃勝才的話。然后對黃勝才說:“我得開會去,事已經安排好了,由鐘主席和李副總代表公司全權負責,同你們具體商量善后事宜,您有什么想法給他倆說,共同合計著把事辦好。”黃勝才情緒低落,神情恍惚。

安排完后任善之就到秦皇島開會去了。中午剛到秦皇島,老李的電話就過來了。老李說:“黃勝才鬧起來了。要抬著齊明潔的尸體到單位去。他說齊工是含冤而死,你是殺人兇手,要把你告到國際人權組織,他說他在國際人權組織有人。他讓你馬上回來,為齊工陪靈,在齊工遺像前磕頭賠禮,要不,他就告你去,我摁不住。”

任善之一聽,懵了。黃勝才為什么會這樣!

任善之還沒回過神兒來,老李的電話又打過來:“黃勝才歇斯底里,暴跳如雷,像瘋了似的,幾個人都抱不住,要死要活。”

剛放下老李的電話,工會主席老鐘的電話又打進來:“老黃鬧,孩子們也鬧,都叫著要為母親鳴冤,我們弄不住,你是不是能回來一下?”

“回去也得請假呀。”怕節外生枝,發生意外,任善之飯都沒顧上吃,就去找彭總。彭總一聽說是黃勝才在鬧,就說:“他呀,我可知道,你回去也沒用。我了解他,那時候我在集團施工技術部當部長,他是科長,別人管不了他。這樣吧,你安心把會開完,散會后我去找他,你先給他傳過話去,就說我要去。”

任善之吃了個定心丸,心里好受了些。會議一結束,任善之就陪同彭總回濱海市見黃勝才。不成想,黃勝才閉門謝客。

彭總弄了個燒雞大窩脖,就無可奈何地回北京了。彭總回京后,接到了集團的通知,讓彭總帶著任善之去集團一趟,說是“大老板”李總召見。彭總就帶著任善之去見李總。這是任善之第一次去集團,第一次去“大老板”的辦公室,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這么大的領導。

在李總辦公室,李總和馮副總正等著。馮副總是管生產的,是黃勝才的頂頭上司。進門沒等別人開腔,李總就直截了當地說:“今天叫你們來,主要是說說黃勝才的事。情況我都知道了,老黃這個人就這脾氣,順毛驢,要點面子,給他個臺階下來就完了唄!小任小伙子不錯,我知道這事不怪你,可事兒總得有個完,你還年輕就委屈一下,去給他說幾句好話,給個面子,給他個臺階下,好不好?小任?”

任善之沒想到李總沒給他說話的機會,上來就拍了。這一問,問得任善之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但心里有條底線,就是不能到黃勝才家去,黃勝才提出讓任善之“磕頭下跪”,這無法接受!稍沉了一下,任善之說:“既然您這么說了,我比他年輕,給他說幾句好話也沒什么。但我不能到他家去,他要我磕頭下跪,我辦不到。”

彭總一看,趕快解圍說:“李總,您看這樣好不好,善之這個想法可以理解。老黃這個人您也知道,鐵嘴鋼牙磨舌頭,到家去,家里設了靈堂,會很尷尬,不行把他叫出來,找個地方談談。”

“好啊,可以,我帶小任去。”李總說。

馮副總趕緊接過話茬說:“不行,不行!這事您不能出面,我去吧,我和老彭就足夠了。”

“那也好,就這么著。”

第二天,馮副總、彭總專程從北京趕到濱海,找黃勝才商量,確定見面地點。濱海公司,黃勝才不去。既然不去就找個第三方地帶,到濱海通聯公司去,黃勝才答應了。可到了時間卻來了個“水淹麥子不見面”,把馮副總、彭總晾了。

從那以后,任善之和黃勝才失聯。山不轉水轉,轉來轉去又轉到了一起。而且要直接同黃勝才打交道。

“不是冤家不聚頭”。怎樣打破堅冰,和黃勝才接觸,任善之頗費思量。機會終于來了。任善之了解到黃勝才去伊國考察即日回京。任善之把第一次見面,打破堅冰的機會放在機場,去機場迎接黃勝才,給黃一個意外。

在首都機場國際航班出站口。任善之扒著欄桿,盯著匆匆忙忙出站的客人,生怕馬虎過去。黃勝才拖著個拉桿箱,背個雙肩挎包,一點一點地進入任善之的視線。沒變!還是幾年前的那個樣子。黑黑的、胖胖的。戴著一副寬邊眼鏡,眼鏡腿上掛條鏈,在下巴頦處一晃一晃的。

黃勝才沒有注意到任善之,或壓根就沒想過會有這樣的事。任善之迎上去,一把握住老黃的手:“黃部長!”還是用原來的稱謂稱呼他。黃勝才一愣:“你——”

“我來接你呀!”

“接我?”

“對呀!”

兩人對話間,早有任善之帶來的工作人員接過黃勝才手中的行李。任善之陪著黃勝才出了候機樓。車已經停在門口,車門敞開,司機用手遮擋著門框,黃勝才一彎腰坐進了轎車。任善之從車后繞過去,從另一面上車,兩人并肩坐在后座上。

任善之就問伊國的情況。黃勝才介紹了一些異國風情。任善之又問項目的情況。黃勝才說:“項目是不錯的,‘四電’部分有幾家想做,盯得很緊,都在談。最大的競爭對手是國內一家自控公司,他們盯得也很緊。”

“咱們的情況您是了解的。”任善之說。

“我倒覺得有一定優勢。”黃勝才說。

說著聊著就來到了精益公司機關。馬思明在樓下迎接,把黃勝才接到了會客室。會客室里擺著鮮花、水果。馬思明、黃勝才按賓、主落座。任善之等陪同人員分坐兩旁。會談氣氛輕松愉快。然后,共進晚餐。自此精益公司同中設的合作進展順利。

不久,不知為什么黃勝才被解雇了。當時黃勝才正在國外出差。別的沒聽說,就聽說再用他別人都跑了。一天,任善之突然接到了黃勝才的電話,求任善之到機場接他一下。任善之如約而至,把黃勝才從首都機場一直送到濱海家中。家里很冷清,還是齊明潔那時的樣子,用的還是那臺12寸的黑白電視機。任善之感到老黃很孤單、很可憐!畢竟是“奔七”的人了。第二天,任善之就買了一臺彩電送過去。黃勝才緊緊地握著任善之的手,目不轉睛地盯著任善之說:“謝謝你,給你添的麻煩太多了!”

回到北京,任善之把情況告訴了馬思明。馬思明別的什么也沒說,只說了一句:“操!白搭了吧。”

“也不能這么說。”任善之說:“以利相交,利失人散;以勢相交,勢去人絕;以義相交,交之久遠!”

老黃被解雇了,并不影響精益公司同中設的關系。標還是中了!中設的人說精益的人可交。精益公司搭船出海,邁出第一步,靠的是文化認同、文化自信。

任善之沒有因此止步,任善之的下一個目標是征服另一片“紅海”。他心中的另一片“紅海”是高速公路自動化系統。那時高速公路剛剛興起。任善之看到了商機,要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在廣東沿海,有一條申山高速公路機電項目發布了招標公告,面對全球招標。這條路是香港一家知名公司投資。按“外資”項目運作。這就決定了投標的難度。是投還是不投,意見并不一致。綜合各方面的意見,任善之認為,作為走出去的練兵,還是要投。經請示馬思明同意,任善之“揭了皇榜!”

“皇榜”是揭回來了,接踵而來的是大量的工作。要吃透招標文件,投標書要一一響應。技術上要把“門外漢”變成“門里清”。商務上,要吃透國際投標的“菲迪克”條款,同國際接軌。這些都是全新的工作,需要“共克時艱”。任善之帶領商務和工程技術人員,攻堅克難,力爭做出最好的標書。任善之還擔當了另一項重任——推介精工文化,尋求文化認同、思想認同、價值認同。為搭船出海到駕船出海鋪路搭橋。

“申山高速公司”有兩個關鍵人物,任善之本能地感覺到應該盡快接觸他們。一個是高恭,一個是許淑賢。高恭是公司副總,負責建設,選擇隊伍主要是他來負責。許淑賢也是公司副總,負責商務、技術方面的工作。這兩人各把一關,又都是行家里手。

跟高恭的接觸來得比較快,是因為有月老媒紅穿針引線。月老媒紅是精益的技術支持合作方,高速公路發展研究院的專家老胡。老胡跟高恭是大學同窗好友,關系甚篤。老胡了解精益,又了解高恭,一手托兩家。老胡請高恭到京濱高速監控大廳考察。正好任善之在,任善之是當年蝕本干這個項目的決策人,對系統了如指掌。高恭看了眼前一亮。

同許淑賢的接觸就沒那么簡單了。許淑賢是位淑女,性格內斂,一般不大愿意同生人交往。任善之同經營部長方毅仁曾幾次專程拜會,都被她以種種理由拒之門外,連人影都沒見到。這一次任善之和方毅仁又去拜訪許淑賢,許淑賢又沒見。倆人癟了茄子,在公司大廳里溜達。大廳里寬敞明亮,靠一角放著幾個沙發。

“別轉悠了,坐沙發上歇會兒吧!”方毅仁說。任善之就走過去,坐下來。見任善之心事重重的樣子,方毅仁說:“算了,上趕著不是買賣,以后有機會再說吧。”

“不行!時間不等人,到現在連面還見不上,人家還不知道我們公司啥模樣,說明我們的工作差得遠啊!”

“那有啥招啊,算這次都第三次了,不是我們不想見,是人家不愿意見。拿熱臉擦冷屁股,我可以,你可是我們的領導啊!”

“什么臉不臉的,辦不了事就是白占著臉的位置。能把事辦了才算有臉面。”

方毅仁見任善之勁挺大。抬腕看了看表,時針指向五點,就說:“人家馬上要下班了,今天沒戲,明天再說。走,咱倆找地方喝酒去,解解悶。”

“不行,在這兒等,非得見到她不可!”

“在這里,一個大廳,就是見著能說什么。這里也不是說事的地方。再說一兩句話也說不透,聽我的,走,喝酒去!”

任善之無可奈何,只得跟著方毅仁走。出了申山高速公司,方毅仁招手叫“的士”。任善之說:“算了,走走吧,走餓了,隨便找個小館,吃一口算了。事情辦不了,龍肉都不香。”

“那也行!”

四月的南國,天氣已經熱了。太陽很毒,連風也是熱的。任善之和方毅仁走得渾身濕漉漉的。再往前是個十字路口,趕上了紅燈。主路便成了“長蛇陣”。綠燈一亮,車子便一輛一輛地跑開了。一輛銀灰色的日本雅閣轎車拋錨了,車上下來一位女士,約莫有三十多歲的樣子。齊耳短發,長乎臉。白襯衣、藍西服,腳蹬中跟黑皮鞋。一米六幾的個頭。她左右張望,很著急的樣子。正好被任善之和方毅仁看見了。任善之說:“幫一把吧,幫她推到了一邊去,看把她急的。”

“走!”女士見兩位男士走過來,像遇到救星一般。面帶微笑,卻又有點靦腆地說:“不好意思,車拋錨了。”

“你上車,把好方向,我們倆幫你推。”任善之說。女士不好意思上車。任善之又說:“上去吧,你上哪走我們就朝哪推!”

女士上車、關門。任善之、方毅仁趴在車屁股上,貓腰撅腚地推著雅閣穿過了十字路口,停在了馬路邊上。女士下車,只見倆老爺們氣喘吁吁,大汗淋漓。女士很感動,說:“太辛苦了,怎么感謝好呢?”

任善之說:“不客氣!聽口音你也是北方人!”

“沒錯,老家陜西!”

“這么巧,我們頭也是陜西人。在這里遇到老鄉了。”方毅仁望著女士說。

“真的?”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女士很驚訝。

“老家岐山,現在北京工作。”任善之說。

“喲,真巧,我也是岐山,今晚請你們吃飯。”

“免了,我們還有事呢。”任善之說。

“那不行,他鄉遇故知,這是人生興事,別說你們還幫了我。”

“真的不客氣。”說著,任善之揮揮手,倆人就走開了。

任善之、方毅仁合計,明天一早頂著門去,非見到這位許淑賢不可!公司八點鐘上班,他倆七點半就到了。樓道里沒有人,兩人就在樓道里晃悠。到了七點四、五十分的光景,上班的人陸續來了。任善之、方毅仁索性站到許淑賢辦公室的門口去,一左一右,像把門將軍。這時,一位女士挎著一個黑色的包,咯噔咯噔地走過來。任善之、方毅仁同時一驚:“這不是昨天傍晚幫推車的那個人嗎?是她,沒錯!”還沒等任善之、方毅仁開口,許淑賢脫口而出:“你倆,怎么在這里?”

“我們來了好幾趟了,一直想見許總,沒想到您就是許總。”任善之說。

“快,屋里請!”許淑賢像久違的老朋友一樣熱情,把任善之、方毅仁請到屋里。

許淑賢一猜,知道他們是為投標的事而來,就坦誠介紹了一些情況。報名的有十幾家,而真正買了標書的只有四家。這四家涉及三個國家(中國、法國、日本)和一個地區(中國臺灣),號稱“三國四方”。雖然許淑賢不便透露具體是誰,無疑都是強手。

明代陳繼儒《小窗幽記》中說:“使人有面前之譽,不若使人無背后之毀;使人有乍交之歡,不若使人無久處之厭!”任善之恰恰打的就是這張牌。

回到北京,任善之向馬思明匯報情況。馬思明辦公室。馬思明坐在椅子上,任善之坐對面。馬思明瞪著眼,像是在聽,又像是沒聽。突然,馬思明說:“哎——給你說件事,就咱倆知道,誰也別說啊!”

“啥事?”

“我請了個高人算了算,他說這個標能成。他還說我這個人是個干事而且能干成事的人。他說我有官運、還能升,這事就咱倆知道,誰也別說啊!”

“好事。”任善之把話茬拉回來,“既然能成,那咱就開水澆花——往死里整!”任善之把下一步的想法說了說,馬思明點頭。任善之又說:“這個標如果能中,我們又開拓了一個新領域,多了一條活路,在全國開了個先河。”

接下來,任善之采取斷然措施。對標書實行“三堂會審”,層層落實責任。第一道關是做標人員簽字畫押,第二道關是項目經理簽字畫押,第三道關是公司主管領導簽字畫押。簽字畫押不是為了別的,明晰的是責任。對標書“挖地三尺”找不足。找不到問題才是問題。自己找不到問題就請專家找;專家找不到,請學者找,掰開了,揉碎了,做到萬無一失。悉心研究招標公告。招標公告是招標的法律依據,每一條都要弄通弄懂,決不允許囫圇吞棗。

開標地點在申川,幾箱子標書提前運達,按時遞交。開標時,任善之和他的投標團隊,整齊地坐在開標現場。按著招標公告的規定,現場只開商務標,只唱報價,技術標在會后開。綜合得分第一名中標。商務標的開標結果,報價由低到高分別是法國優爾瑪、中國精工電氣化集團精益公司、日本路港株式會社、中國臺灣神州公司。

“三國四方”確實厲害。尤其是法國優爾瑪、日本路港株式會社,都是世界這一行的知名公司。在業界享有盛譽。高速公路機電設備系統基本上是他們一統天下。

報價一出來,情況基本明朗。法國優爾瑪報價低于規定的降價區間,直接出局。中國臺灣神州公司報價最高。目標集中在精益公司和日本路港身上。精益公司比日本路港低200萬美元,具有明顯的比較優勢,而對于技術標書任善之心里非常有底。

狹路相逢勇者勝!

技術標的評標結果,果然不出任善之所料,精益公司滿分。這樣即便是日本路港公司的技術標也是滿分,精益中標已成定局。

日本路港號稱無敵手。如果這次失敗將意味著在這個領域的壟斷地位受到重創!最要命的是如果中國大陸企業進來,他們便面臨著退出中國高速公路機電設備市場的危險。這比丟標更可怕、更慘!日本路港欲拼死一搏。他們致函高速公司,質疑中國精益公司業績不夠,沒有資質證書,應予以廢標。

任善之和他的團隊很快知道了這個消息,立即做出反應,要求澄清。高速公司同意澄清,確保招標的公平、公正。高速公司專門召開澄清會。參加人員有評標委員會的評委、專家、建設單位有關方面負責人和投標人。日本路港就甭說了。

會議由招標委員會商務組組長許淑賢主持。任善之出場陳述。針對路港的質疑,任善之不卑不亢地說:“關于業績問題,我不想重復,白紙黑字,在標書里寫得清楚,如果不是涉及商業秘密,我愿意把它曬到聯合國去,讓世界人民隨便看!”講得輕松、藝術、干凈利落,讓你無言以對。招標文件載明,類似工程業績不少于三個。精益公司是夠的。繼京濱監控系統以后,憑著京濱的業績,先后又干了呼凌、申市外環等,任善之有理有據,說話硬氣。

談到資質問題,任善之說:“招標公告我帶來了。”說著往眾人面前一擺,做了個請看的動作。說:“我翻了幾遍也沒找到關于‘資質’有特別要求的字眼。這可是公告!公告、公告,公而告知,我想大家不可能不看吧!任何個人理解,都不可能成為依據。各方都應該尊重公告精神!”接著他話鋒一轉說:“在一個新興領域,拿資質證書說事,就像先有雞還是先有蛋一樣的無聊!”說到這里,任善之停頓了一下,環視會場,放慢語速說:“我可不可以問一句,是先有資質后有業績,還是先有業績后有資質呢?”

“厲害!”底下一片議論。

日本路港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硬的不行就來軟的。私底下派川島二郎先生找方毅仁,認頭花2000萬人民幣買精益公司退出這個工程。意思是情愿白給精益公司2000萬,請精益公司退出。日本路港太在意這個工程!據說他們跟蹤了三四年,看中的是中國高速公路機電市場這個大蛋糕,想永久地占領這個市場。

方毅仁把川島二郎先生的底牌向任善之匯報。任善之一揚手,甩出兩個字:“玩去!”

川島二郎先生無計可施,撂下一句話:“后會有期。”

任善之載譽而歸,如實向馬思明匯報。馬思明抽著煙,用右手的食指輕輕磕了磕煙灰,說:“我聽說這個標再多報1000萬也能中。”任善之默然,無言以對。不久,任善之調走了。馬思明又升一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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