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如意不知道她要頂替一位老管事的位置，所有的心思都在那些舊賬上，看著賬冊慢慢減少，心中充滿了成就感。

“如意姐，你出來一下，”明月從外面回來，招了招手，“我有事和你說。”

“什么事？”楊如意來到門外，疑惑問道，“不是讓你去拿空白賬冊嗎？怎么空手回來了？”

“我去賬房拿東西，聽到一個消息，和你有關的，”明月拉著楊如意走了幾步，避開眾人的視線，來到一個偏僻的角落，“我聽說大東家發了話，整理完舊賬后，會把你調入總賬房，取代張紹管事的位置，負責整個永興軍路的賬目。”

“你聽誰說的？”楊如意愣了一下，“我才多大？來店里多久？有什么資格？怎么會傳出那種流言？”她頓時來了個四連問。

“我聽說整個店里都傳遍了，恐怕不是流言，”明月一臉的興奮，如果楊如意真的負責一路賬目的管事，作為如意姐最信任的人，那自己豈不是又可以水漲船高，“好多人都在打聽你的事，想來跟你套近乎呢。”

楊如意的臉沉了下去，在院子里踱來踱去，既然整個店里傳遍了，沒有任何人出來辟謠，可見不是空穴來風，那么大東家放出這個消息，他想做什么？

栽培自己？想想就不可能，他很清楚，雙方都是利用的關系，一旦失去價值，反目成仇都有可能，到時能相視一笑，各自離開就是最好的的結果。

如果不是這個可能，那他想達到什么目的？消息是從那天晚上發生那些事開始的，大東家也說會給對方一個教訓，是那件事的延續嗎？那個張紹跟他們是一伙的？

如果真是如此，這件事對自己的影響就不小，借著這件事，大東家就把對方的怨恨都轉嫁過來，還辦到了自己的事，至于到時候兌不兌現承諾，還不是他說了算，果然是只老狐貍。

“你不要摻和這件事，就當沒聽說，該做什么還做什么，”楊如意停下腳步，“我會去找大東家，推掉這差事。”

“為什么啊？”明月有點不解，“多好的機會，難得大東家這么器重你。”

“天上不會掉餡餅的，真的有這種好事，那就是陷阱，”楊如意好笑的看著她，“你說說，我有什么資格，什么資歷能得到這種好事？”

“你是說大東家不懷好意？”明月從興奮中清醒過來，左右望了望，壓低聲音道，“可是為什么啊？”

“別問了，知道多了對你沒什么好處，”楊如意擺了擺手，“去做事吧，還有好多賬沒整理完呢。”

“哦，那我去做事了，”明月往屋內走了幾步，猛的轉過身子，“我去拿空白賬冊，剛才聽到消息，急著想告訴你，東西還沒拿呢。”

“去吧，快去快回。”楊如意看著明月跑遠，站在原地想了想，繼續回屋整理賬冊了，她想低調處理，可有人不這么想，隨后發生的事，超出了她的預計。

“楊管事，你快去總賬房，明月被人打了”。一個侍女急匆匆跑來，還沒進門就高聲喊道。

庫房的人立馬炸了鍋，大家相處雖然不長，但天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明月作為楊如意的助手，是和他們打交道最多的人，就像個小姐姐一樣，關懷照顧著每一個人，如今聽說她被人打了，怎么能不激動？

“是誰動的手？憑什么打她？”

“就是，明月那么溫柔善良的人，怎么招惹他們了？”

“管事的，這件事不能就這么算了，要討個說法啊。”

楊如意緩慢站起來，不言不語，只是看著他們，無言的壓力籠罩著每一個人，庫房的嘈雜聲漸小而終不可聞，“什么事都沒弄清楚，吵吵什么，該做事的繼續做事，”她環顧了一圈，“四海，你跟我去總賬房。”

“不多叫幾個人過去嗎？”趙四海建議道，“不如大家都去，真發生什么，也好有個幫手。”

“你以為是去打架啊，”楊如意橫了他一眼，“要不是不熟悉，你都可以不去。”說完率先領路。

趙四海訕訕的笑了一聲，趕緊跟上去，那個報信的侍女也小跑幾步，和楊如意并排而行。

“這位姐姐，我好像見過你，”楊如意回想一下，肯定的道，“我第一天來的時候，是你帶人幫著搬的行李，不知怎么稱呼？”

“楊管事好記性，這么久了還記得我，我叫彩虹，”侍女先贊了一句，“負責六合居的雜務。”

“原來是彩虹姐姐，這次又麻煩你了，”楊如意試探著開口，“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嗎？不知明月做了什么，竟惹得別人對她動了手？”

“具體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彩虹看了這個最近的風頭人物一眼，“只聽說她撞到了張謙，摔碎了他最心愛的紫砂壺，還拒不道歉，說急了才動的手。”

“姓張的？”楊如意心中明白了幾分，“不知他和那張紹張管事是什么關系？”

“是張管事最器重的侄子，也是他最喜歡的徒弟，”彩虹其實也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壓低了聲音道，“我聽說張管事有意讓他接自己的班，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

楊如意聽到這，心中己全然明白了，張謙想接他叔叔的班，卻被大東家放出的消息攪黃了，他不敢，也可能是沒找到機會，來找自己的麻煩，就拿和自己走得最近的明月開刀，這是秧及池魚了。

“我想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多謝你，”楊如意謝過彩虹，臉色也沉了下來，都是那個大東家惹的禍，“什么時候有空，好歹給我個機會，請你吃頓飯，好表達謝意。”

“看情況吧，”彩虹也不給確定回答，這是她的小聰明，如果楊如意贏了，自然是一切好說，還能趁機巴結下對方，如果輸了，那就當根本沒這回事，犯不著得罪張紹叔侄倆，“張管事在六合居快三十年了，上上下下的關系都很好，你要多加小心。”

楊如意輕輕頷首，示意明白，彩霞見她漫不輕心，有點著急，隱隱點了一句，“我還聽說他和戴管家的關系很好。”

“戴管家？”楊如意有點不明所以，“不知是哪家的管家？”

“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彩虹有點疑惑，輕聲解釋道，“戴有道是王相家的大管家，最得王相信任，許多他不方便出面的事，都交由戴管家來辦。”

這些事沒有出乎楊如意的意料之外，自從她知道大東家有意讓自己頂替張紹的位置，就猜到了，但這番心意不能不領，“多謝你的提醒，我記住了。”

彩虹見自己的意思已傳達，就不再說話，三人沉默前行中，穿過幾條小巷，來到了一處宅子前，雖然沒有庫房那邊的面積大，護衛的力量卻嚴密了不少，不時還能看到巡邏的人員。

楊如意心中一陣感慨，直到不久前她才知道，這一片都是“六合居”的產業，如果放在后世，能在首都的繁華地段，擁有這么大的物業，那也是相當了不得的事，更何況是在古代，是在一個商人沒有地位的年代。

經過必要的盤查后，三人進入院內，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條長長的甬道，兩邊分布著不少房間，門口掛著一個個牌子，上面分別寫著“京東西路”“河北路”的字樣，屋內頗為寬敞，人來人往忙忙碌碌的，一片繁忙的景象。

在甬道的中段，圍著不少人，有男有女，議論著什么，不用彩虹再說什么，也知道事發地點在哪里。

楊如意慢慢靠近，看見了中間的兩個人，明月的頭發微有點亂，眼眶發紅，最觸目驚心的是臉上的傷，五根手指印清晰可見，半邊臉都腫了起來，站在她旁邊的是個不到三十歲的男子，個子不高，長得挺壯實，手里捧著幾塊碎片，一臉肉疼的表情。

“如意姐。”明月抬頭看見楊如意，好似找到了主心骨，“哇”的一聲哭著就想撲到她懷里。

“哭什么，”楊如意一聲大喝，止住了明月的靠近，“給我把眼淚收起來。”

“呃”的一聲，明月的鳴咽卡在喉嚨里，呆呆的看著對方。

“你是那個臭丫頭的管事是吧？”張謙越過人群，站在楊如意的面前，“她急急忙忙，趕著投胎似的，一下撞在我身上，人倒是沒事，但把我的紫砂壺摔在了地上，你看看，這可是正宗的宜興紫砂壺，整整花了我三十貫，你說怎么辦吧？”

“我沒有，”明月連忙辯解道，“看見你過來，我急忙避在了一邊，根本沒碰到你，是你撞在了我身上，還……”

“是你打了我的人？”楊如意不接他的話，豎起手來止住了明月的話語。

“是我打的，你又怎么樣？”張謙撇了撇嘴，“一個不知哪來的野丫頭，不知天高……”

楊如意根本不聽他還想說什么，閃電般的伸出手，用盡全力，重重的甩了過去，“啪”的一聲，止住了所有的聲音。

張謙的頭往一邊歪了歪，征征的摸著臉龐似乎還沒反應過來，一個婦女“嗷嗚”著撲了過來，“你敢打我當家的，我跟你拼了”。

楊如意往邊上一讓，伸出右腳絆了絆，那婦女收勢不住，直直倒了下去，濺起灰塵無數。

“你敢打我，我要殺了你。”倒地的聲音終于驚醒了張謙，紅著眼睛就撲了上來。

楊如意照著撲上來的臉龐，又是一巴掌甩了上去，還抬起右腳，狠狠踹了過去。

兩人一合即分，同時往后倒退，楊如意踉蹌后退幾步，穩住身子，看著對面的人，一字一句的道，“我的人，只有我能打，其余任何人都不行。”

張謙紅著眼睛還想撲過來，周圍的人總算反應了過來，拉的拉扯的扯，隔開了兩人，只剩下他呼呼的喘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