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皇宮深處的一間宮殿內，門窗緊閉，藥香四溢，皇上趴在床邊，咳得撕心裂肺，咳得青筋暴起。

“皇上，還是讓太醫院的人過來看看吧，這樣拖著不是辦法，”秦大伴輕輕地拍著他的后背，“澤哥兒還指望著您呢！”

“不用，暫時還死不了?！被噬弦贿吙?，一邊艱難地擺手，過了好一陣，才停止了咳嗽，接過帕子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平復良久才開口，“朕的身體，自己清楚，你就不要擔心了?！?

“皇上，您這咳嗽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嚴重了，”秦大伴端起桌上的茶水遞過去，滿臉的擔心，“再這么下去，可就瞞不下去了?！?

“朕又何嘗不清楚，可惜沒有更好的辦法。”皇上嗽過口，呆呆地看著床頂出神，“只要再給朕十年，不，五年時間，就能給澤兒打理好一切，把這江山完整地交到他手里，再也不用提心吊膽，可上天不給我這個機會，不給我這個機會啊！”

“以前都是朕太過軟弱，不想讓母后失望，一切縱著老二，才讓他得以坐大，弄得朕現在束手束腳，想把皇位傳給澤兒都這么艱難，這就是報應嗎？”

“皇上千萬不要這么想，”秦大伴雙膝跪地，重重磕頭，“朝廷上下誰不稱贊您孝順太后，寵愛弟弟，是少有的明君，些許困難都會過去的?！?

“哼，稱贊？這是贊美，也是枷鎖，朕到現在才反應過來，這是老二的詭計，可惜明白得太遲了?！被噬弦膊豢垂蛟诘厣系那卮蟀?，幾次起身都未能如愿，秦大伴忙上前幾步，扶著主子坐起。

“老二別的不行，耍些小聰明還是綽綽有余的，以為這些把戲就能困住朕的手腳，那他也太天真了?！?

“以前不過是不想讓母后傷心，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他胡作非為，真到了關鍵時刻，真當朕的屠刀不快嗎？”

皇上在秦大伴的攙扶下站起身，眼前一陣陣地發黑，一屁股又坐在了床上，把后者唬得大驚失色，尖聲叫道，“皇上?！?

“不要大驚小怪的，”皇上低聲喝了一聲，運了運氣，還是渾身無力，“把‘延壽丹’拿來，多加一倍的量?！?

“皇上，千萬不要，”秦大伴被主子的話嚇得魄銷魂散，苦苦相勸，“李太醫早有交代，那是虎狼之藥，得謹慎使用，能不用就不用，否則每使用一次，會損耗壽元幾分，后果不敢想象啊?！?

“拿來。”皇上的聲音不大，卻帶有濃重的威壓，讓人忍不住的顫抖，服從，秦大伴不敢再勸，起身從角落里的機關處取出一個紫檀木制作，外面雕刻著繁復花紋的密匣，雙手奉上。

提起全身最后的力氣，皇上艱難伸手，打開蓋子，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小格子，每個格子里放著一粒粒小拇指大小的丹藥，其中半數已空，它表面呈現出淡淡的金黃色，一眼望去，很是賞心悅目。

皇上捻起四顆，沉默了一下，又放下兩顆，后仰脖子，吞了下去，秦大伴忙丟下手中的密匣，端起桌上的茶杯遞過去。

“李太醫還是有點本事的，每次吃完這個，朕仿佛又回到了年輕的時候，”喝了口茶水，皇上的臉色肉眼可見地紅潤起來，精神似乎也恢復了不少，“可惜這一切都是假的?！?

“朕知道這不是什么好東西，不過現在正是緊要關頭，來不得半點馬虎，朕答應你，等過了眼前這一關，就好好休養身體，再不碰這些東西了，你就不要哭喪著臉了?！?

“李家幾代都在太醫院任職，肯定是有些真本事的?！鼻卮蟀槊銖娦χ胶?，暗中松了口氣，皇上最終還是沒有加大劑量，把密匣原樣藏好，說起了閑話，“前不久王府把太醫院弄得人仰馬翻，接連請了多位太醫過去，李太醫也去了不止一次。”

“哦，知道是什么事嗎？”皇上還是頭一次聽說這件事，關切問道，“可是寧王妃有何不妥？”

“不關王妃的事?！鼻卮蟀橄劝擦嘶噬系男牟沤又?，“我聽說了此事，找太醫們打聽了一下，原來是王爺救了一位受傷的姑娘，聽說傷得還不輕，也不知他為何那么上心。”

“后來找皇城司詢查了一下，才知道那姑娘來自并州，與那個殺了王相孫兒的高文沖有點牽扯，傷她的正是王相府上的侍衛?！?

“嗯。”聽到寧王妃無恙，皇上也就不再關心，至于和王相府上的小小糾葛，不在他關心的范圍。

“已經耽擱了不少時間，該去垂拱殿了，皇榜已經張貼下去，禮部的人正等著商量殿試的事。”秦大伴稍微說了幾句，見皇上毫不關心，轉而說起了正事。

“嗯，不知老二看見這份名單，臉色怎么樣，真想去看看，”皇上站起身子，張開雙手，任由秦大伴忙碌，重新換上大朝禮服，“這不過是小試牛刀，以后會給他更多驚喜的，希望他的承受能力夠強?！?

“他會習慣的，這是一個臣子的本分，以前是他僭越了。”秦大伴口中說話，手中的活不停，很快就收拾好了。

“以后安排幾個可靠的人留在這里侍候吧，”皇上皺眉看著秦大伴前后忙活，“你是朕的大伴，又是皇城司的司正，多少大事等著你。”

“奴才老了，就想好好侍候皇上，”秦大伴退后兩步，端詳著是否有不妥的地方，“這里的秘密不少，一般人我還真信不過?！?

“你呀，就是太過謹慎小心?！被噬仙袂鍤馑埿谢⒉酵庾?，秦大伴亦步亦趨，低聲笑道，“奴才就是皇上的一條獵狗，哪怕是睡覺時也得睜著一只眼，守護在主子周圍?！?

兩人出了房間，外頭的內侍忙下跪磕頭，他們不曾開口說一句話，仔細看去，就會發覺舌頭都短了半截，原來這里服侍的都是又聾又啞的人，難怪不擔心泄密，可以盡情地咳嗽而不加絲毫掩飾。

……………………

“這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呂賢在房間里不停踱步，嘴里還不停地喃喃自語，“我感覺這次寫的文章，比上次差遠了，怎么會中了，這怎么可能？”

“呂兄，呂兄，”張文軒被他吵得書也看不下去了，提高音量喊了幾聲，看著茫然的呂賢道，“不管是因為什么原因，你都是考中了，現在擔心的不應該是殿試的事嗎？小心一個發揮不好，奪了功名，那才是問題大了?！?

“奪了功名？”呂賢嚇了一跳，然后才反應過來，哈哈大笑，“張兄不要開玩笑，自從發生前朝張元投西夏之事，可曾聽說過再有廢黜進士之事？最差也有一個同進士出身。”

“進士和進士也是不同的，”張文軒總算打斷了呂賢的嘮叨，決定趁熱打鐵，“既然已中了同進士，為什么不能奢望一下進士出身，來來來，我們好好參詳參詳這道策論?！?

“總覺得你在騙我，”呂賢嘀咕道，身體卻很誠實，幾步走了過來，“讓我看看?！?

房間里安靜了下來，張文軒心中也松了一口氣，終于可以好好溫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