簽約后的第三天。

汪晶發來消息，說是劇組籌備完畢。

全劇組一個導演，兩個攝像，一個燈光，三個場務，兩個錄音，一個化妝，還有一個男主角。

加起來總共十一個人。

遠遠低于杜奈預期的二十人小劇組，省了近一半的人員工資與伙食費。

氣得他“語重心長”地跟汪晶談心：

“兩個攝像怎么夠用，攝像是替觀眾發現美的眼睛，要多幾個視角去發現美！”

“燈光師一個怎么能行，有自動打光機？機器的哪能跟人工比，再來兩個吧。”

“劇組雜活那么多，三個場務是不夠的，你不能壓榨場務，別人賺錢養家糊口不容易，再招五個。”

“大聰......汪導，劇組的第一使命是保質保量完成拍攝，你不要為了省一點小錢，影響作品質量，不能因小失大你明白嗎？”

聞言，汪晶沉默了。

別人家的制片是一分錢掰成兩半花，杜制片呢，把作品質量看的比錢更重。

這才是真正對藝術有追求的人。

格局啊。

就這樣劇組人員硬生生被擴充到二十二人。

男主角叫李蕭，杜奈現場面試過，是個胡子拉碴的中年胖子，滿臉滄桑。

顏值一般，跟帥濕級的杜奈根本沒法比。

畢竟帥成他這樣是違規的。

劇組拉好后，汪晶壓力山大，遲遲沒有開機

因為......他壓根沒想好，這坑爹的劇本?究竟要怎么拍？

……

是夜，孤月高懸。

這是一間貼滿影視海報的書房。

汪晶趴在工作桌上，扯著腦瓜子上為數不多的頭發，雙眼血絲密布，臉上泛油，氣色枯槁，黑眼圈重得像是畫了臥蠶。

他一個星期沒有睡過好覺了，絞盡腦汁都在研究這戲。

一部劇最核心的是劇情，可這部劇...根本沒有劇情，這怎么整？

雖然杜制片不止一次暗示，要他放開手腳、釋放天性，虧了也沒關系。

但...士為知己者死，我胖虎不能對不起杜制片。

良久，汪晶揪頭發的手無力垂落，焉了吧唧地靠著椅背，點燃一支煙，好像一只生無可戀的提莫。

“最好不要讓我知道作者是誰......”汪晶眼神空洞，想起了廚房里的菜刀。

身后“吱呀”一聲輕響，書房的門被推開。

妻子端著一碗熱乎乎的番茄肥牛面進來，躡手躡腳的，輕輕放下，又輕輕離開，生怕打擾到他。

她總是這樣溫柔。

從失業，到就業，到轉行，五年時間，他沒有往家里拿回過一分錢，她一個人靠經營那家小小的美甲店，兢兢業業，養著這個家，一聲不吭。

她給別人的手上增添了一抹亮色，她自己的手，卻漸漸粗糙。

可她總是一聲不吭。

她總是這樣溫柔。

每天不管回來多晚，她總要為親手給他做一碗肥牛番茄面，因為這個胖子說過，想一輩子吃她下的面。

這是他們在黃山的迎客松下，許下的結婚誓言。

“媛媛。”汪晶叫住了妻子。

她走過來，輕聲疑惑：“怎么了，面燙了嗎？”

汪晶沒說話，坐在椅子上，輕輕環抱住妻子的腰，把臉埋在她平坦的小肚子上。

“多大的人了，怎么還跟個孩子似的。”她拍拍他圓乎乎的腦瓜子。

“沒事，就想抱抱你了。”汪晶抱得更緊了一些。

還記得剛認識的時候...

那是初中晚自習，她偷偷摸摸在教室里吃橘子，被班主任抓到了，班主任就讓她上臺在全班面前表演吃橘子。

然后，她就真的掏出三個橘子一瓣一瓣剝著吃。班主任氣的問她：難道你就沒有什么想說的嗎？

她愣了一下，看向教室的某個角落：“汪小晶，你也要吃一個嗎？”

全班哄然大笑。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到心動。

有一佳人兮，見之不忘。

后來他們就結婚了，在她最好的年華，嫁給一無所有的他。

“怎么了？”妻子輕聲問道。

汪晶嘆了口氣：“沒事，就就就是想給某個作者寄刀片，他水了個奇葩劇本，卻害苦了我。”

“有多奇葩？”她好奇地問。

汪晶：“emmm...怎么說呢，這這劇本，沒有劇情！”

“就像《人與自然》那樣的？”她無意說道。

汪晶卻突然一僵，眼眸清光閃過。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人與自然》是華夏最火的自然科普片，也沒有劇情，每集主角就是一種動物，但這部片爛嗎？不，非常火！

誰說沒有劇情就拍不出好片了？杜制片的話仿佛還在耳邊回蕩。

“你個傻憨，劇本講的是生活，生活就是平平淡淡、衣食住行。就像我吧，每天能給你做一碗肥牛番茄面，這就是我這多年唯一喜歡的故事了。”

她聲音很輕很柔。

汪晶突然愣住了，電光火石間，隱隱抓住了什么。

...生活...衣...食...住...行...王大柱...外賣員......

歪過頭，他看到橘黃的臺燈下，肥牛番茄面冒著騰騰熱氣，多汁綿膩的肥牛，高湯乳白醇香，勁道寬厚的面條上，淋著一層燙紅清香的番茄塊，橘光下，每一根苗條都閃著光澤。

一瞬間，醍醐灌頂。

汪晶猛地站起來，雙手握著妻子的肩膀，聲音干啞：“親愛的，你能再做一次肥牛番茄面嗎？我的意思是，我想把你做面的過程拍下來。”

沒有結巴，說明明他很激動。

她溫和的點點頭。

……

半個小時后，汪晶看著手機里的影像，以及桌上第二碗肥牛番茄面，露出了滿足的笑意。

他終于知道要怎么拍了。

沒錯，美食劇！

他要將每一道美食的制作過程，用最好的食材，最好的機器，最好的畫面，完美的記錄并呈現出來。

每集一個美食主題，從街頭小吃到宴會正餐，從家常菜到頂級名菜，美食就是唯一劇情，美食就是唯一的中心。

抱著這樣的視角，再回看《王大柱的一天》，汪晶突然發現，書里居然有很多真實存在的餐館店鋪，包括店鋪地址，營業時間，以及外賣下單最多的人氣菜品。

這書作者現實中恐怕真是一名外賣員。

與其說是小說，這更像是一本個人日記式的美食指南。

拍美食網劇，最重要的是選菜品，這書不就是現成的選品大全么？

汪晶一拍大腿，猛然意識到什么，喃喃道：“難怪堅持用這本爛書當臺本，前所未有的美食劇類，嘖嘖，杜制片恐怕早就看到這一層了吧？”

果然，杜制片是對藝術有追求的人。

……

另一邊。

剛洗完澡的杜奈，突然狠狠打了個噴嚏。

他揉著濕漉漉的頭發，看了眼手機，發現“大聰明”發來了語音。

“杜杜杜制片，我能再再再申請一筆拍攝資金嗎？”

睡覺有人送枕頭，他正愁剩下的錢怎么花。

杜奈忙回道：“可以！用項是什么？你打字吧，不要語音。”

很快，汪晶發來信息：我想租一臺MT-2608高幀攝影機，普通機器拍不出我想要的鮮艷畫面。

杜奈語音：“要多少？”

汪晶打字：MT-2608一天租金一萬左右，估計要一個月。

杜奈：“沒問題，回頭我把錢打過去。”

汪晶：[OK][OK][OK]

emmm......交流起來舒服多了。

溝通結束，杜奈很快把款項打過去。

隔天，他就收到了劇組開機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