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波斯貓小白也從大夫人的懷中跳下來，很囂張地盯著二丫，蓄意挑釁。

二丫眼中浮起一抹怒意，喉中發出低沉的咕嚕聲，耳朵支起，脖子上的茸毛也根根豎立。

“二丫！”舒墨趕緊呵斥。

二丫見舒墨表情嚴肅，往后退了幾步，那波斯貓卻來勁了，貓眼微瞇，兇惡地喵嗚一聲，聳起背，直直朝著二丫撲過來！

貓爪很利，倒鉤，在陽光下閃著一絲寒光。

那一瞬間，舒墨想的是，若是那貓要傷害二丫，自己一定會擋在二丫前面的。

“小白，別讓這臟東西弄臟你的皮毛！”

大夫人呵斥，波斯貓頓時泄氣，乖乖地放下爪子，跟在后面。

“以后別來本夫人這里撒野，聽見沒有！還有，管好這只骯臟的野狗，你們不怕狗瘟，本夫人怕！”

“大夫人，二丫并非野狗，還請您收回這話。”

舒墨揚起頭，靜靜地看著大夫人。

大夫人身高甚高，比舒墨還高小半個頭，目光凌厲之極。

“你是在同本夫人說話么？”

半晌，大夫人嘴角扯出個冷冰冰的笑意，說實話，這笑真的比哭還難看。

“舒墨正是在同大夫人說話。”舒墨聲音清澈，靜靜地看著大夫人的眼睛。

這眼睛，是死的。

只讓她想起一句話——珍珠變成了魚眼睛。

“你有資格這樣同本夫人說話么？”大夫人猛地往后退了半步，似乎被這樣盯著看，讓她很不舒服，嘴角浮起一絲厭惡：

“你這鄉下來的窮酸小子，以為被那些個愚昧草民夸贊了幾句，就是這縣衙門的主人了？告訴你，時間還長，休要猖狂。”

又瞧了眼在后面怒視著她，卻不敢輕舉妄動的二丫：“若是再敢到本夫人這邊來鬧事，就把那野狗燉了！”

的確，大夫人出身大戶人家，娘家實力不俗，當年嫁給還未得個一官半職的朱文章，算是下嫁了。

朱文章的這縣衙門的私宅這部分修葺，用了不少大夫人的嫁妝。

自然，她腰桿很硬。

哪怕沒有孩子，哪怕不事梳妝，哪怕整天給所有人臉色看，黃姐做的菜那么可口，她依舊今天嫌鹽放多了，明天嫌太清淡了，后天嫌糊了，吃不了幾口，都是讓梅姐給她自己做小廚房。

但礙于她是當家主母，每餐飯之前，都還是得把最好的幾盤菜分一部分小心翼翼地端到她的房內。

等過了幾個時辰，她說不要了，又命人端出來的時候，都已經涼了，甚至餿了，等于都浪費掉了。

舒墨看見過好幾回黃姐郁悶的表情，一邊扯著菜葉，一邊不爽地瞧著大夫人的院子。

但沒人敢對大夫人怎么樣。

舒墨淡淡地道：“舒墨與舅爺確實是鄉里來的，比不得大夫人見過大世面。但有一條，二丫它不是野狗，它是家養犬種，此前的案子里，二丫出了不少力，也算是為百姓，為衙門盡忠竭力了。大夫人說它是骯臟的野狗，還要燉了吃，是不是不太合適呢？”

大夫人冷哼：“一條土狗又怎么樣，燉了不就燉了！你小子最好栓好它，省得哪日尸骨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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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若是有人敢傷害二丫，我絕不客氣。”

舒墨的眼神倏然一變。

大夫人猛地一驚，這瞬間，那原本輕笑著，禮貌客氣的清秀少年面上，浮現了一絲狠戾。

怎么回事？這小子，自己每次瞧見的時候，都是微微笑著，和煦柔和的模樣，這一瞬間，卻好似雷電，凌厲之極！

下意識的，大夫人伸出手臂，緩緩地，高傲地攏了攏自己的鬢發。

似乎這樣，便能重拾自己的驕傲。

舒墨的目光，落在大夫人的手腕上，倏然，微微一笑。

“大夫人穿著如此儉樸，平易近人，卻沒想到帶了如此昂貴的寶物。”

大夫人猛地一震，下意識地想去掩蓋手腕上的那只鐲子。

她渾身不事裝飾，不戴釵環，即使盛夏也是寬袍大袖，灰蒙蒙的袍子，幾乎無人能看得見她的手腕。

平日里，丫鬟們背地里笑話，說大夫人白白下嫁給了一窮二白的縣太爺，縣太爺出息了，討了個如花似玉的年輕二夫人，生了個大胖兒子。但大夫人呢？什么好也沒落到，現下年紀大了，不事保養，已是個黃臉婆，又不打扮，不論春夏秋冬都是灰撲撲的麻布衫子，不說是縣太爺的大夫人，簡直像個老乞婆。

然而舒墨現在明白，她手腕上的那只樣式別致的鐲子，抵得上這半間縣衙門。

“紫金血玉，成色極佳，再過十來年，血色將愈發濃厚，上面會覆蓋著一層紅絲，殷紅如血蜘蛛網，的確是極難得的珍品。”

大夫人張了張嘴。

怎會有人一眼就認出這黑乎乎的一只鐲子，是紫金血玉？這玉石產自南疆，產量極低，在中原幾乎無人知曉，朱文章都認不出來，以為是什么破石頭。

這個鄉下來的少年，竟有如此見識？

舒墨瞇起眼，這玉石的確在中原很是稀少，因為它需要一定的時間才能慢慢浮現那血紅的色澤，在此之前，就是黑黑紫紫的一塊，看起來很是丑陋笨拙，價錢又極貴，所以那些貴婦人，以及附庸風雅的收藏家，都不會花大價錢去購置。還不如買點翡翠，光澤通透，人人喜歡。

若不是自己以前在府中什么雜書都愛看一些，平日里有時也會與爹爹去逛玉石古董行，也不會知道有這種玉石的存在。

而且，最重要的是，這紫金血玉……

“但是，大夫人，這紫金血玉，對女子不利，它是血光兇煞之物，不可貼身佩戴。況且，你在上面，還雕刻了鬼子母神。”

大夫人臉色驟變！

她下意識地看了眼手腕上的鐲子，這鐲子的形狀特意設計過，正中稍寬，中間雕刻著一座佛像。

“胡說什么？這明明是護佑家宅平安，保護幼兒與母親的歡喜母神。”大夫人笑得有些詭異，“本夫人作為這一家主母，在手鐲上雕刻保護兒女的歡喜母神，有何不妥？”

舒墨的一雙眼愈發閃亮：“的確，鬼子母神又稱歡喜母神，佛經中云，王舍城有佛出世慶賀，五百人在赴會途中遇一懷孕女子。女子隨行不料中途流產，而五百人皆舍她而去。這女子遂發下毒誓，來生要投生王舍城食盡城中小兒！后果然應誓，投生后生下五百兒女，日日捕捉城中小兒食之。釋迦聞之此事趁其外出藏匿她其中一名兒女，鬼子母回來后遍尋不獲，最后只好求助釋迦。釋迦勸她將心比心，勸化鬼子母，令其頓悟前非，成為護法諸天之一！”

大夫人干啞著嗓子：“那你還有何疑問？”

舒墨倏然一伸手，扯過了大夫人的手腕！

大夫人猝不及防，沒想到這弱質少年手指纖細，卻頗為有力，她竟然一時掙不脫。

舒墨仔細瞧著那手鐲，嘴角微彎：

“的確，若是正念的鬼子母神，便是歡喜母神，是婦人與孩兒的守護神，可供養在家中。但——南疆有一種邪神，取自佛經，卻歪曲了原本含義。它所雕刻的是未勸化前的鬼子母神，即是捕捉小兒食用的邪神。大夫人你手鐲上的鬼子母神其他模樣與正念的神無異，但嘴角向下，目露兇光，而且，它懷中抱著的孩兒有三只眼，暴露了其為邪神的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