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巧設計內鬼入甕 難消受美人恩情
- 天地劍心
- 王冶
- 10638字
- 2022-02-17 17:08:08
“走!”一道蒼老的身影瞬間掠至白無極身前,一把扶起白無極閃爍間便已消失不見。青衫男子方要去追,兩道身影一前一后落在他的身旁。
“無痕兄,你可真快!”剛剛到來的男子大口喘著粗氣,一臉無奈的感慨道。
“休要多言,先清掃戰場!”青衫男子言語之中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的說道。身后石永忠竟還是那般癡呆呆的站立在原地,等看到方才歸來的男女二人之后,僵硬的表情之上這才有了些許的動容之色。
“我不是送你們二人離去、不讓你們回來的嗎?你們這又是干什么?”沒有劫后余生的喜悅,石永忠頓時怒不可遏的指責那二人道。
“我們只想與宗門共存亡、不想做過永遠都抬不起頭的逃兵!”一邊上的女子,言語之中滿是堅定、又似乎帶有一星半點的委屈。
“再聊下去,人都跑光了。”青衫男子半回過頭看著身后的石永忠、言語淡淡地說道。
“事后再跟你兩算賬!”石永忠對身前年輕人半側身形投來的目光先是一愣,隨即生氣的對著眼前一男一女二人撇下了一句狠話,然后飛身形號召門人對且戰且退的九幽門人進行追殺。“宜將剩勇追窮寇”,對于一直處于劣勢的他們來說,自是不會輕易放過這群魔山賊人。
“我們也去!”男女二人互相示意之后,對著青衫男子抱拳示意,隨后飛身追了上去。望著自山腰一路追殺往山下而去的眾人,青衫男子嘴角微微流露出了幾分冷意。諾大的廣場之上此刻竟是剩他一人獨自攜劍而立,其余之輩皆都是身著黑衣白衫戰死之人、亂糟糟慘兮兮躺了一地。眼看此等景象,年輕人一個閃身隱去了行蹤。
是夜,石窟門的大殿和廣場之上人聲嘈雜、燈火通明,來來去去的人影都在忙碌著打掃大殿外各處的尸身和血跡,一個個面容頗為疲憊,顯然這一戰都耗費了許多心力。大殿之中是最先被收拾干凈的,除了大打出手之時摔壞的一些桌椅,墻壁和紅柱之上也留下了一道道被刀劍劈砍的痕跡,其余之地倒是沒有什么變動。大殿正中座椅之上,石永忠面帶氣色的盯著堂中男女二人,一言不發。
“報掌門,戰場統計已經完畢,現總結如下:我石窟門中石永貴長老、石開山長老皆已戰死,王海正長老重傷在身,其余門下眾弟子戰死者二百一十三人,負傷者一百九十六人,現場清理出來九幽門的尸身一百四十七具!”堂下九幽門唯一的女長老喬慧蘭沖著石永忠高聲稟報道。滿堂上下聽聞此言無不哀傷淚垂,一時間嘆息聲、悲泣聲逐漸由小到大,此刻的石永忠也是一臉愁苦的看著滿堂上下之人,心內不免難過萬分,可是身為掌門,他也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于是他重重的咳了幾聲,站起身來對堂下的眾人說道:“安靜!”不愧身為掌門,只一言之后,堂下少時就已靜悄悄的落針可聞。目光四視之下,石永忠再次開口:“喬長老,如今之計最重要的就是好生安葬為保我石窟門而英勇獻身的兩位長老及眾位門人,這件事就交由你全權負責,你一定要好生去辦!”
“是,請掌門放心,慧蘭一定悉心辦理!”女子年近五十,淡妝之下猶有半老徐娘的風韻。只見她拱手抱拳之間,卻是再生三分英氣,直看得堂中一些男子一時間都好像忘記了悲傷,滿眼只有這個一直以來辦什么事都雷厲風行的半老婦人。
“待安葬好他們之后,老夫要在那石鳳山之上為他們立一個功德碑,以供我派弟子世代緬懷!”石永忠說完此話,不禁兩行老淚徑自淌下。
“七日之后,便可立碑!”喬長老不卑不亢,再次對著掌門人說道。
“好!那就辛苦喬長老了。七日之后,我派自上到下所有門人弟子,一起于后山祭奠此次殉難的長老和眾位門人!”石永忠強忍悲傷,開口下令道。
“是!”所有人異口同聲的回應著,此后整個大殿之內一片寂靜。
“師父,您不要太難過了!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您一定得保重身體。”李沐陽從人群之中站了出來,他雙手抱拳施禮,言語之間滿是關切。一看見李沐陽,石永忠頓時壓下悲傷,大聲怒斥道:“你還有臉說,我和石長老拼盡全力的送你二人離去,你們為何還要執意返回?石永貴長老正是因為全力幫你們離去,這才一個沒注意,被賊人所害!”
“弟子深知違背師命,可畢竟弟子從小在石窟門長大,如今石窟門有難,我二人怎能忍心離去?今日莫說逃過一劫,就算是我石窟門滿門覆滅,弟子也愿與門派同生共死!”李沐陽言語之間滿是真誠和堅定,卻不想竟還是遭到石永忠強烈的責罵。
“混賬!如此做為,你們心中是安穩了,可你們有沒有想過,萬一今日滿門上下果真覆滅,我石窟門數百年來的傳承,就都毀于一旦!要是連最后一點血脈都保不下來,你我之輩如何對得起那些為了守護我門派而戰死的兄弟姐妹?”
“您看今日,幸虧我們回來的及時,無痕公子一掌解了我石窟門的危局,要不然,咱們石窟門還不知道下場如何呢!”女子撒嬌似的道出了關鍵,只聽得石永忠一時間怒笑出聲來。這石窟門之中任誰都知道滿門上下或許也只有這個女子敢在這個時候對門主這般說話了。剎那間,石永忠似乎想到了什么,只見他眉頭再次緊皺,然后出聲詢問道:“對了,你們所說的那位救我石窟門于水火的無痕公子,現在何方?”
“哎呀!當時只顧著追擊魔山賊人,竟是忘記了這位無痕公子!”喬溪兒柳眉微蹙,一下子變得神情復雜起來。想想當時他們于戰亂之中強行被送走時的悲痛與無奈,幸虧半路之上遇到了那位公子,若非如此,后邊的結局她想都不敢想。更何況、更何況當時她竟是許下了若能救石窟門于水火,自己甘愿以身相贈的諾言,就在剛才、那位青衫少俠堅毅的面容還莫名的出現在了自己的腦海之中,至此女子臉頰之上悄然浮現出一抹緋紅,然后又不露痕跡的被她掩蓋去了。可是自己連同整個石窟門人卻都忽略了這個對石窟門有著莫大恩情的大恩人,這可如何是好?
“這都是沐陽之過,還請掌門責罰!”男子站直身形,朝上拱手抱拳一臉懊悔的言語道。
“想我石窟門數百年傳承,向來在江湖中以仁義立足,現如今對于救我整個門派于危難的大恩人于不顧,想來確實慚愧!”石永忠似乎并沒有責怪李沐陽和喬溪兒的意思,他也完全理解當時那種狀況之下,眾人心中對于魔山賊人的憤恨,沒有顧及到恩人的境況也在情理之中,只是這種事情好說不好聽,日后傳到江湖之中必然對我門派的聲譽有所折損,但是現在對于這位年輕俠士的情況他們也都知之甚少,故而尋起人來也是無從下手,因此石永忠高坐大廳之上,以手撫面,沉默不語。
“掌門,依我看來,既然這位少俠在我門派危局解除之后,選擇悄然離去,想必他自然是不愿接受我門派事后的報答,如此可見此人心中天地之寬廣。但是話說回來,他雖然不想得到我們的回報,可我門派一向知恩必報,故此我提議:一來讓沐陽和溪兒帶著門人弟子四下找尋,找得到最好,若是找不到,最終江湖中人也都會知曉非是我們知恩不報,而確實是找不著人,報恩無門;二來,我們需要盡快整頓好門派內部的事,此次舉宗門生死之戰,我們傷亡頗重,故而需要重新吸納新人,如此才可保我門派日后的長盛,倘若有一天,那位恩人突然大駕光臨,我們也不至于滿門上下烏煙瘴氣的迎接于他!”長老喬慧蘭語重心長的朝著掌門及眾位大廳之內的門人骨干言語道。聞及此言,包括掌門在內的一眾人等也都是點了點頭,除此之外好像也沒有什么別的辦法。
“喬長老所言在理,眼下看來也只好如此了。從現在起,由喬長老安排,一方面好生安葬好已故的長老門人,功德碑一事必須格外重視,另外對于他們的家眷也請喬長老予以妥善安撫;再就是尋找大恩人一事,就由沐陽和溪兒帶頭,全力找尋。今日天色已晚,你們處理好善后之事,早些下去好生歇息吧。”石永忠一番言語命令之后,眉目間已顯疲態。眾人至此皆都抱拳行禮,隨即緩緩退出大廳。期間一人,面容之上狡黠之色一閃而逝,于后退之中仔細觀瞧座上掌門神色。與此同時,石永忠以手撫胸、咬牙站立而起,目送眾人退去之時嘴角一絲淺淺的血跡被他不露痕跡的擦拭而去,這一切的舉動卻都被此人盡收眼中,不一會諾大的廳堂,只有石永忠一人獨立于此。年過半百的他想起整個門派多少年來的心血,在他的手中幾乎折損殆盡,一時間竟是老淚縱橫,悲痛難當。
“想我石窟門近些年來一再主張謹慎處世,為何會遭逢如此大劫?歷代宗派掌門、各位已故的長老門人,我石永忠有愧于你們!”老人虎目緊閉,方才嘴角拭去的血跡,這一刻又有鮮血徑自流淌而出。
翌日晚間,經過喬長老的親自督促,諾大的廣場及門派的大大小小各個角落,也已是被清理的干干凈凈了。若是不知道這里剛剛經歷了一場廝殺,壓根沒人會想到前一天的這里還是四處橫尸、哀嚎遍地。一輪明月時隱時現,初秋的涼意在這深夜里盡情的展露無遺。
“吱…呀…”輕輕的開門聲過后,一個腦袋小心的探了進來,借著月光四下打探一番之后,一個閃身,人影一躍而進。深夜后的祭堂之內悄無聲息,那人轉過身去將堂門輕掩,而后躡手躡腳徑直朝著正前方挪動身形。祭堂的正前方是一張長桌,長桌之上依次擺放著石窟門歷代掌門的神牌,足有十七八個之多,呈拱形環抱著正中一劍,此劍正是宗門傳承數百年之久的神劍耳鼠,那人也正是奔它而來。觀其行止,顯然是對此處非常熟悉之人,雖然他為了避免出現意外,于是格外謹慎的落下每一次腳步,可他的目標卻是異常清楚,除了神劍別無其它。那人來在了長桌之前,也沒有任何疑慮,他也知道在這種情形之下任何的猶疑都可能會讓自己萬劫不復,故而伸手、握劍、拿起、轉身、離去,他都顯得十分果決又格外的小心,眼看著到了堂門跟前,那人心中忍不住的一股喜色,雖然他也知道如此做法是謂背叛宗門,可是一想起往日的種種,他不由得心生恨意,只要能穩坐高位,別的倒是顧不得了。“吱…呀…”又是一聲細小的開門聲,那人的身形自祭堂之內一閃而逝,手里握著那群人拼了命都想要得到的神劍,似乎看到了自己往后的富貴榮華。那人再次將祭堂大門輕掩,就在他準備要轉身離去之時,仿佛有一道黑影自他身后一閃而過。
“誰?!”似乎心里一下子緊張到了極致,那人猛地轉過身來,冷汗忍不住的占滿了額前與雙手。待到他看見眼前直挺挺的站立一黑袍之人,心中頓覺不妙。或許是對往后的大好前途還抱有幾分幻想,故而他強行壓下心底的忐忑慌張,仗著膽子上前一小步,開口小聲斥問道:“你是誰?來此何故?”對面黑袍下的男子面對他如此斥問,竟是一言不發、身形也是一動不動。
“看你模樣,應該不是我石窟門人,既如此何故攔我去路?”見黑袍人不答話,那人再次小聲試探的疑問道。只是結果,一樣的無所應答,黑袍人依舊站立不動。
“我勸你休管閑事,否則惹禍上身,其后果可遠非你所能承受的!”見兩次問話都無有答復,那人只好言語之中滿是恐嚇的說了最后一句話,之后一個側身就要躲過黑袍人的身形、溜之大吉,誰知他剛一動身,那黑袍之人的身形看似未動,卻依舊直挺挺的擋在了自己的正前方。
“你到底是誰?為何攔我去路?”那人心中原本的驚慌在這一刻都逐漸衍變成了怒火,于是再次斥問的聲音不由得大了幾分,雖是問話,可任誰都聽得出其中的怒火。黑袍人依舊無有所動,那人極力的想看清楚他的面容,可是與黑色袍服連為一體的黑色帽子,將他的臉頰深藏其中,恰逢月墜云層,更是難以看清。那人一個轉念,便又想從黑袍人的另一邊閃身離去,其結果,又是被黑袍人擋在身前。這一次的他徹底的害怕了,原本升騰在心底的怒火一下子仿佛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再無半點方才的囂張之氣,因為他這一次格外的留意了黑袍人的舉動,自己明明換了個方向,黑袍人明明沒有任何移動的痕跡,可自己的去路還是被他死死的擋在身前。自己的本事幾斤幾兩,誆騙別人倒是不見得會被無視,而眼前此人,即便自己再糊涂,也看得出其功法造詣。若硬是拿自己比作流螢,那眼前這位黑袍人是謂皓月都不足以道其明光。于是原本的斥問,到了現在就變成了乞求。
“這位大俠,無論你是何人,還請你放我一馬。”明顯轉變的語氣,他絲毫不以為意,只要今晚能活著帶走這把神劍,所有的代價他都可以不在乎。于是他穩了穩顫抖的心神,繼續言語道:“只要你今晚放我離去,我可保證日后你的榮華富貴。如果你有什么條件,都可以提出來,我保證答應你!”黑袍男子這一次終于開口了。
“哦?任何條件你都可以答應嗎?”
“只要你放我離去,你的條件我都答應!”男子面色堅定的答道。
“好,那你留下此劍,自己去石掌門面前領罪,如此我可以放你離去。”黑袍人言語輕緩,不溫不火的對他說道。男子聽聞此言,頓時恨向膽邊生,可是轉念一想,自己絕非是黑袍人的對手,于是再怎么怒火中燒,也只好強忍著不敢發作。空氣似乎在這一刻凝結,面對面的兩人好似靜止一般,一動不動也再無言語交談。突然之間,祭堂周圍火光四起,亮如白晝,男子瞇眼看去,這一看不要緊,直接整個人不由自主的往后倒退而去,可當他剛想要挪動腳步的時候,這才發現自己的身體好似被定在了地面上一樣,絲毫動彈不得。男子面露猙獰之色,惡狠狠的盯著眼前的黑袍人,嘴里一時之間各種叫囂怒罵之聲接連不斷。到了這會,他算是完全沒了退路,因此言詞之間毫無顧忌。
“逆子!萬萬沒想到,你竟然是我石窟門中的叛徒!想我石永忠一世英名,卻如何生了你這么個沒骨氣的貨色?!”火光正中一人,正是石窟門的掌門人石永忠,而他口中的這位逆子,正是今晚祭堂盜劍的那個人---石風石金玉,也正是石永忠的獨子!
“爹!...”石風撕心裂肺的一聲喊喝。此時的他時而面露苦痛之色、時而又滿目怨恨顯露無疑,回想起這一路走來,他都是被這個整日里高高在上的父親一步步逼上絕路的,石風滿心的不甘和怨恨,獨獨沒有一絲的悔意。
“不要叫我爹,我也沒有你這個敗類兒子!我不管那群賊人如何威逼利誘于你,你都不該背叛宗門、招致我門派幾百人的傷亡,如此滔天的惡行,你怎么忍心?!”石永忠言語之間忍不住的打著哆嗦,情到濃處竟是要抽劍上前,一劍將其斬落當場。幸好四周眾人的攔阻,這才沒有當下血腥的場面。
“你總罵我、打我,總說我是個廢物!敢問天底下有你這樣的父親嗎?明明我是你的兒子,為何你卻一直偏愛于他?!現如今宗門上下都傳言說你要將這掌門之位傳與上官龍騰,他究竟哪里比我好?我還是不是你親生的兒子了?宗門久有傳言,說上官龍騰就是你與那個妖女的私生子,這一切是不是真的?你敢當著大家伙的面承認嗎?”石風幾近癲狂,面色冷厲之中狂笑不止。
“放屁!你自小好高騖遠,本身天賦平平,卻依舊不思進取,總愛琢磨一些旁門左道!為父屢次教導不成,這才對你大失所望。沒想到你竟然還是執迷不悟、不知悔改,如此留你這畜生在世間還有何用?今夜里說什么我也要取你的向上人頭,來祭奠那些逝去的門人弟子!”利劍已然出鞘,石永忠此刻全然不顧所謂的父子血脈,他真恨不能將石風一劍斬殺,如此逆子,天地不容。
“石掌門,且息雷霆之怒,在下以為現如今還是以安葬已逝門人、收拾門派內殘局為重;至于這個人,事后如何處理,那也是貴門派內部之事,至此無痕所應之事已經完成,欲就此告辭!”黑袍人一伸手摘去帽子,頓時一張年輕而堅毅的面容出現在場內所有人的眼中。
對于這個叫無痕的大恩人,石永忠自是不敢怠慢,于是他說的話,石掌門自然很是在意。強行壓下心底的怒火,收劍歸鞘之后,石永忠長出了一口氣,這才對著眼前的男子抱拳一禮道:“少俠先是解我宗門滅頂之災的危局,又私下授我揪出叛徒的方法,并且整個過程親力親為,如此似海恩情,豈能不容我門派答報一二?若少俠執意就此離開,那石某可真當得忘恩負義之徒的名聲了!故此斗膽請少俠暫住幾日,也好聊表寸心,還望少俠切勿推辭!”見石永忠言詞懇切,男子一時間竟是不好再拒絕什么,因此沉默以示,也算是答應了吧。
“來呀,將這畜生羈押在后山無情洞,派人嚴加看守,等大祭那天,削其首以安亡魂。”石掌門面色冷厲的吩咐完這一切,對于自己親生兒子的怨恨怒罵之聲他顯得極為鎮定。可畢竟是親生的孩子,怎么能夠真的無視他的生死。
“無痕少俠不但為人仗義,而且更是爽快,真讓石某感佩之至!來呀,倒酒。”忙活了一整天的眾人,終于是能安心坐下來喘息片刻,好在石掌門也是性情中人,借著感恩無痕仗義援手的由頭,大擺酒宴犒勞眾位弟子門人,當然感恩無痕也是發自內心的。又一大碗美酒飲盡,平日里并不怎么好酒的石掌門明顯已有了七分醉意,座下之人可能都知道,但無痕對此卻是毫不知情。夜色深沉,眾人卻都沒有一絲絲的睡意。
“少俠仗義、仁義,救我門派于水火,讓我等死中得活,此大恩大義我石窟門不能不報!按說我石窟門也能湊出一些個金銀錢帛,可我觀少俠之人,想必并不如意這些俗物。如今之計,我有一請,還望少俠切莫推辭!”借著醉意,這位平日里頗多威嚴的掌門人此刻面對著眼前這位年輕人,嘴里的話滔滔不絕,但其言語脈絡卻異常清晰,讓人難以猜透他到底是清醒著還是醉了。面對著拱手俯身對自己行如此大禮的宗派領頭人,無痕自是不敢有絲毫怠慢。于是他趕忙起身,上前一步將老人攙起,這才不急不慢的回應道:“石掌門嚴重了!無痕只是路見不平,一時相幫不值的貴門派反復提及。如果石掌門是有事需要無痕出手相幫,若是不違江湖大義,無痕答應便是;若是您想要費盡心思的報答于我,那可真是不必!我出手全憑個人性情,若再接受您的報答,豈不是有違本心?還望石掌門三思。”
“無痕兄弟還真是謹慎之人,三言兩語就將所有報恩的門路全給堵上了!如此,倒更是讓我這個老頭子佩服了。我今請求之事與報恩無關,這樣你應該不會拒絕老頭子了吧?”石永忠一手撫過稀疏的黑白相間的胡須,眼中精光一閃,瞬間又恢復如常,看樣子并不像是喝醉之人該有的精明吧。
“既然不是報恩之請,就請石掌門直言示下吧。”無痕一臉真誠,目光篤定。
“還請少俠受我石窟門神劍耳鼠!”石永忠話一出口,一把取過身邊男子腰間佩劍,雙手呈于無痕面前。
“石掌門,這可萬萬使不得!”無痕顯然是沒有想到,眼前這位老人竟然會將宗派世代守護的神劍贈與他手,他可能想到了無論石掌門如何辯駁,最終都是想要報答他的恩情,可這般直接贈劍,一時也是讓得他有些措不及防了。
“掌門,不可!”、“不可呀、掌門!”“萬萬使不得”…
座下門人弟子一時間也是從驚愕之中清醒過來,于是接二連三的勸阻之聲此起彼伏。
“縱然無痕少俠對我石窟門有天高地厚之恩,也萬不可將此神劍贈予他手,不是我們舍不得,只是這把劍是我宗門歷代守護之劍,多少門人弟子為了守住它而命喪黃泉,如此輕易贈人,我們如何對得起他們的鮮血和性命?”長老喬慧蘭起身跪倒在石永忠面前,與此同時身后一眾門人一同起身跪倒。
“還請石掌門收回此劍!喬長老和大家所言在理,此劍對于石窟門而言早已不單單是一把神劍,它更像是石窟門的圖騰,是貴門派精神的象征!前兩日門下弟子都還在為了守護它而流血喪命,如今您卻要贈劍與我,無痕萬難接受!”面對如此場面,無痕的心中既有震撼、但更多的還是感動。他心里明白,此劍萬不可接受。
“少俠、眾位門人弟子,請起身聽我一言!”石永忠面色嚴肅,言語擲地有聲,聞言后跪倒在地的眾人彼此互相對視一眼,這才逐漸起身,目光都聚集在石掌門身上。
“眾位,想我石窟門遠離江湖紛爭四十余年,如今更是因為守護這把神劍、多少弟子為此殞命?我也知道這把劍對于我們的重要性,可是話說回來,如果魔山之人日后再來奪劍,你我又當如何?”石永忠大聲斥問。
“人在劍在!”底下異口同聲的回答。
“若是人不在了呢?”石掌門再問。此刻,一片沉寂,無人答言。
“劍是需要我們來守護,可是如今我們并沒有守護它的能力,我身為掌門,也不愿意看著你們一個個因此而喪命!如此與其一番廝殺之后,劍落賊人之手,倒不如將此劍贈予有能力護它周全的無痕少俠!這樣,不僅會免去我宗門再一次的大禍臨頭,也能使我們多一些時間來努力增強自身的實力,只有自身實力強悍,才會守住我們最重要的人和物!這把劍,權當是我們懇求無痕少俠暫且為我們保管一些時日,等到日后我們若有需要,我相信無痕少俠一定會前來還劍,并且會全力相助我們的。所以,今夜無論你們有何怨言,此劍非贈不可,膽敢有阻攔者,門規伺候!”石掌門言辭懇切、語氣堅定,不容置疑,一派掌門人的風范盡顯其中。至此,其余人等雖有不敢,但仔細想來確如掌門所言,故而都不再言語什么了。見此情形,石永忠竟然一甩衣袍,面向年輕人單腿跪地,大聲喊喝到:“請少俠接劍!”此言一出,身后眾人也都急忙跪下身來,一并附和。
無痕此刻滿心動容,倒不是因為自己馬上能擁有這一把絕世之劍,恰恰是因為石掌門的坦誠和其言語之間的真摯與堅定,于是他終于是沒有再推辭什么,伸出手雙手接劍,隨即趕忙將石永忠從地上扶起。
“石掌門及眾位兄弟贈劍之情,無痕愧領了。日后倘若需要我相幫之事,無痕必定毫不遲疑!還請各位請起,無痕在此謝過贈劍之情!”年輕人說話間氣語豪邁而真誠,于是眾人皆起身,酒宴再次進入高潮。此間,一道陰厲的眼神好幾次透過人群,不斷打量著被眾人輪番敬酒、圍在中間的年輕人和那一把被他負在后背的神劍耳鼠。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依。正當人們酒至正酣之時,石掌門終于是忍受不住體內不斷翻涌的氣血,于是一口鮮血當場噴出,剛剛舉在半空的酒杯也隨之掉落在地,摔得粉碎。喬長老和無痕一并將眼看著就要倒地的石掌門用手托住,喬長老急忙為其診脈,可觀瞧之下瞬間老淚縱橫,無痕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這一幕,他反復查看這位老前輩的氣機,可最終的結果還是一樣的無力。石永忠身死,在和白無極交手的八十余個回合中,他硬生生扛下了對方兩掌,只是當時境況緊迫,他愣是咬著牙堅持到了現在。現如今,贈劍之事已畢,他的心愿也算了結,故而再也不用強撐著這幾日以來體內的劇痛。可真是個鐵骨錚錚的老頭,一個值得所有人尊敬的石窟門掌門人!
兩天后的清晨,無痕再拜過了石掌門的靈堂之后,轉身與眾位石窟門之人拱手告辭。石窟門多事之秋,喬長老帶著眾人將他送于宗門之外,便互相道別。無痕深深一禮,轉身往山下而去。
“無痕兄,請留步!”一道充滿著嘹亮嗓音的年輕男子之聲響起,眼看著就要行走至山下的年輕人停住了步伐,回身看去,一位身高八尺、面色俊朗的年輕人出現在他的眼前,在其身后,跟著形形色色不下十余眾。
“哦,是上官兄,我已向喬長老及眾位師兄弟們道過別了,不知你追我至此,可是有事?”無痕面色差異,但在其心中卻已猜出八九分。
“無痕兄莫怪,此間路遠,再者如今石窟門內事務繁多,我便直言了!”男子正是那晚腰懸二叔神劍之人,復姓上官,名曰龍騰。
“上官兄不必客氣,有話但講無妨!”無痕一臉毫不在意的樣子,風輕云淡一般。
“前日石掌門當著眾人之面贈劍與你,當時門派之內長老弟子皆都反對,最后之所以沒有再多言,只是因為礙于掌門情面。其實我也知道掌門當時話語之中確有道理,不過現如今掌門不幸身亡,而我們也還是想自己守護神劍耳鼠,倘若以后真的為其送了性命,我們也毫無怨言!再者說,宗門上下多少人為了它命喪黃泉,如今石窟門內石階上的鮮血尚未凝干,若是今日讓你帶走此劍,我等深夜夢中還有何面目面對一個個身死的亡靈?”上官龍騰言語干脆,毫不推諉,這倒是讓無痕對他沒有什么討厭之感。
“上官兄言語坦蕩,無痕佩服。若是確如上官兄所言,此劍回山得眾人以命相護,無痕自當歸還,絕無怨言;不過有一點我得說清楚,仁兄此番前來取劍,莫不是為了私利?”無痕眉目微挑,略有戲謔之意涌現。
“多謝無痕兄仗義執言,我上官龍騰在此可對天地盟誓,今日攔路取劍,確是為了宗門大計,絕非一己私利,如所言有虛,我愿受天雷地火之苦,身死無怨!”上官龍騰言語堅定不移,無痕又仔細注視了他一番之后,微微一笑,從身后解下神劍,雙手歸還!
“但愿你不辱石掌門宏愿,守護好神劍,將石窟門發揚光大!”無痕言盡于此,于是一個轉身獨自離去了。對于無痕得大方識禮,上官龍騰還愣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的望著那道并不壯碩得背影,心內一時間不是滋味。他原本以為他不會將劍歸還于自己,最少不會這么輕而易舉的歸還,可事實卻是讓他不得不對這個看似比自己還小一些的年輕人刮目相看。
“單憑這種氣度,此人日后必定不同凡響!”
還是那家酒肆,還是牛肉花生,那難以下咽的酒絲毫沒有因為多放置了幾天而變得柔順一絲一毫,已有三份醉意的男子,好似與人談笑一般,對著空氣一杯接一杯的暢飲著。他的心內,并沒有因為那把劍而有什么不悅,只是一想起石掌門的為人,他便少不了為老頭感到惋惜。酒已半酣,男子一抬頭,好像看到了一張美麗的容顏憑空出現在了他的對面。
“看來、看來真是、真是喝、喝多了!”男子喃喃自語道。于是他使勁的揉了揉雙眼,再次看向對面時,那一張容顏依舊出現在自己眼中,而且比之前一次更為清楚了。
“喬溪兒?喬…是你?”也醉也不醉的竟是道出了女子芳名。
“是我!你這是喝了多少?是因為上官那個家伙把劍要回去而煩惱嗎?”女子輕聲問道。
“不、不是!”男子醉意漸濃的回應。
“吶,你看這是什么?”女子一抬手,一把劍橫放在酒桌之上。男子醉眼朦朧,但只一眼看去,便認出了這把耳鼠。
“你、你這是、做什么?”男子問道。
“這明明已經是你的劍了,石掌門當著眾人的面將此劍贈與你的,你為什么要給上官?”女子柳眉緊蹙,不解的盯著眼前的男子。
“上官…上官為…為人如何?”男子莫名其妙的又問。
“雖然我不喜歡,但他還算正直,心性端正,就是死犟,跟牛一樣!”女子不屑一顧。
“那就…那就沒…沒有錯!”男子言道。
“什么就沒有錯了?這明明是你的劍了!”女子有些生氣的呵斥道。
“你陪我…陪我喝酒嗎?”又是一句突如其來的話,女子疑惑之時竟是心有異動,白皙的俏臉之上頓時有幾絲紅暈浮動。
“你這么想喝酒?那好,我就陪你喝。不過先說清楚,我來的匆忙,不曾帶有銀錢。”女子言語間不自覺的多出了幾分嬌嗔之意,可能連她自己都還沒有發覺。
“只管…管喝,酒…管…管夠!”男子應聲道。
“酒管夠,那也得要錢呀…”
一男一女,就這樣你言我語,也不知是男子醉了還是女子動情,這一次他們聊的歡暢,喝的盡興,無所顧忌卻又各懷思緒。
“啪、啪…”幾聲沉重的叩門聲響起,石窟門內有人打開山門,放眼看去竟是無有他人蹤跡,故而搖了搖頭準備回身關門的時候,恰巧看見一女子背靠門檻,一股強烈的酒氣頓時撲面而來,那人急忙一步跨出,待看清女子容貌之后這才大喊著叫人過來此處。一陣慌亂的腳步過后,上官龍騰也已出現在了門外,他低頭看著一身酒氣的女子和那把放在女子懷中的耳鼠神劍,不由得四下張望,于此內心再次感慨萬千。躲在大樹茂密枝葉間的男子見到女子被上官龍騰親自抱回宗門,一直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姑娘此情,無痕萬不敢從,還望姑娘莫怪!心中一人,名為冷月,自此便容不下其他”男子呢喃之后,再次望了一眼那已經緊閉的山門,一個閃身,消失不見。上官龍騰抱著女子急匆匆往宗門內行去,眾人也都急急忙忙的跟在周邊,神劍失而復得讓得他們惶恐了一夜的心終于是平靜了許多。可就在眾人著急忙慌之間,沒有人注意到,女子眼角那兩行清淚,似不甘、似哀怨,隨著晨風,悄然落下。
癡情若是人知曉,遲也好;世間萬種風情,獨這一抹溫柔有誰明了?沒有對錯,緣分最難捉摸!淡看了,任他月美花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