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潭之水寬闊浩渺,比起一般的湖面都是要廣闊許多。水面之上,波光粼粼,偶有水鷺閑鴨自水面掠過,卻不曾看到它們在水中追逐、嬉戲。此水名曰臥龍潭,在水中央,有一八角朝天亭,鮮紅的琉璃頂煞是與眾不同,不過遠遠望去,好比玉人眉心一點朱砂,也頗有其獨特的韻味。亭中陳設簡單,只是八條同樣鮮紅的立柱和條椅格外惹眼,其中有白玉桌一張、青石凳四個,再無其它。
臥龍潭岸邊,二人臨水而立。
“借口尋釁、調戲女子,是你無理在前!這都暫且放下,那男子護著師妹,并沒有錯,即便你修為頗高,也不能將他斬殺!”女子面對寬闊的水面,一臉怒氣。
“為兄無意殺人,只是他們不長眼罷了!”男子面色肅穆,只是言語頗感無情。
“辱人在前、殺人在后,還奪取了他們的飛虎神劍,你簡直不是個人!若是日后因此而引起兩派的紛爭,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向師尊交代!”女子依舊氣憤難平。
“身為雪山派的大師兄,又為本派新增神劍一把,師尊怎么會忍心責罰于我?再者說,他興安門幾斤幾兩他們自己不知道嗎?兩個門派相隔萬里又實力懸殊,我不信他們會為此不遠千里前去雪山送死!”男子依舊面色冷冽,不屑一顧的說道。
“簡直是無可救藥!多說無益,你好自為之吧。”女子同樣言語冰冷,之后她微微偏過頭去,望向更遠的水光瀲滟之處。
一旁的人群逐漸聚攏,一男子身高八尺,妝容樸素,背后斜插一把銀光閃閃的大環刀。在人群的簇擁之下,只見此人將全身上下緊了三緊,舉手抬足之間再無半點繃掛之處,隨后兩手分開人群,走出去約有三丈開外,這才深吸一口氣,然后腳掌猛的一蹬地面,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一般,飛速的向前躥去。臨水岸界點,最后一腳狠狠踏下,隨之身形猶如一鶴沖天,斜著飛出去好遠。還不待人們發出贊嘆之時,那剛剛拔地而起的男子在距離岸邊八九丈的地方,突然之間身形急速下墜、眼看著就要墜入水中,男子靈機一動,本想著借著水面一踩之力再次往中心亭飛掠而去,如此反復三四次應該是可以抵達紅頂亭中,可萬萬沒想到的是,就在這第一腳剛剛沾染水面之時,整個人的身體好像被水下什么東西纏住一樣,一時間男子猛然另一只腳狠狠踩在水中,想要掙扎而起,離開困境,卻不想另一腳依舊同樣的下場,故此眾人只見男子在經過一番拼命掙扎無果之后,緩緩的沉溺于臥龍潭中,不見蹤跡!
“技藝粗略還妄想取巧,真是不自量力、活該有此下場!”在一旁方才冷言冷語的男女二人之中的風子鳴,見到那一幕,言語桀驁的道。女子風雪瑤,美眸斜視,看見這個讓得她無比討厭的男子,她再也不想搭理他,即便是這一刻,她依舊極力克制住自己內心想沖上去抽他幾個大嘴巴的沖動,轉身離開往人群中行去。
人群之中一男子頭戴發冠,玉簪穿冠而過,兩縷淡綠絲絳自發冠過兩鬢垂至胸前,身著一身白色衣衫,黑色長靴帶有暗色云紋,身高九尺有余,體態修長,生得劍眉虎目、鼻直口方,好生俊俏!風雪瑤來在了此人身旁,時不時的看了男子幾眼,卻不做聲。男子發覺之后,微一抱拳,開口輕聲問道:“敢問姑娘可是有事?”男子面色溫潤,語氣平和,風雪瑤只覺得臉頰微微發燙,一時間只字不言。
“姑娘如此盯著在下,不知是有何事?”男子再次開口詢問。
“小女不才,想借公子一箭,不知可否成全?”女子先是一禮,之后才慢慢言語道,不過她依舊低著頭,不敢迎向他那雙明亮如星斗般的目光。
“這有何難,不知姑娘借箭作何用處?”男子疑惑道。
“小女自有用處!”女子終于緩緩的抬起頭來,美目如水,不過四目相對的一剎那,她又迅速地轉頭看向別處,那一瞬間嬌紅的兩頰卻被男子看在眼中。男子名為萬杰,巴蜀人士,自幼雙親早亡,生活也是困苦,幸好有姐姐萬紫悉心照料。之后姐姐嫁入當地一富貴人家,姐夫賀辰東,為人良善,這才給了萬杰一個良好的成長環境。小萬杰打小聰明,又很知人冷暖,年紀輕輕卻不少幫姐夫家里干活,時日長久,大家都看在眼里,于是在賀宅之中沒有人不喜歡他,尤其賀老爺和老夫人。之后更是在一家人的幫助之下,小萬杰開始了早習文、晚修武的學習狀態,一眨眼十三年過去了,小萬杰一下子長成了一個俊朗的大小伙子,文武藝皆是聞名蜀地,賀家上下無不歡喜。再接著眾人又是私下合計,前后托人給這個孩子尋找合適的女子,雖然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可萬杰自己心中卻不想早早完婚,他想去那個江湖里看看,看看被說書人演繹的神乎其神的江湖,到底是何模樣!但他又怕姐姐跟姐夫一家人擔心,于是權衡之下,修下家書一封,于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三更天,跳出院墻,奔他心目中的江湖而去了,這一去,至今已是七年。
“你是蜀地人稱白衣神箭的萬杰?”突然的一聲冷冷的叱問之聲,從一旁傳來,萬杰微一轉身,只見一男子身高八尺有余,衣著華貴略有收斂,容貌氣度都屬上乘,只是那一張冷冷的臉和質問的語氣,讓人頗感厭惡。以萬杰的心性也自是不會計較這些瑣碎,他微微一笑,客氣的拱手示意之后回應道:“正是萬杰,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雪山風子鳴!”那男子依舊不屑的冷語回道。
“原來是雪山派掌門大弟子,失敬失敬!”萬杰拱手抱拳客氣的言語道,不曾想風子鳴對于他的言詞竟是嗤之以鼻的輕哼了一聲,轉而負手面向臥龍潭的水面,目光所望之處正是那鮮紅琉璃頂的八角朝天亭,見他如此模樣,萬杰輕輕搖頭苦笑一聲不再言語。
“不知小女所言,萬公子意下如何?”一旁風雪瑤繼續言語追問道。
“舉手之勞而已,不知姑娘如何向萬某借此一箭?”
“公子可見那譚中朝天亭?不知公子一箭能否到得那紅頂亭中?”風雪瑤兩頰微紅的低聲詢問道。
“此處距紅頂琉璃亭約有三十余丈,萬某全力之下飛箭四十丈有余,應該不成問題!”萬杰看似謙卑的面容之上此刻滿是自信的回應道。
“那就有勞公子了!”屈身一禮之后,風雪瑤收起一身柔弱,徐步向前走到水邊,一個回眸沖著萬杰示意,不想美人一笑回眸,竟是讓得身后許多癡情的男子儼然失神,就連那素日里總是跟她針鋒相對的風子鳴,這一次也不例外。有一種沉醉,無需烈酒,美嬌娥回眸一笑,便足以讓人如癡如醉。萬杰果然不負君子之名,就在眾人都還沉浸在對女子無窮的夢幻之中,他已然搭箭在弦,深吸一口氣,元力匯聚兩臂,會挽雕弓如滿月,亭中望,“射”嬌娘,無雙雕翎箭瞬間破空而出,直奔朝天亭而去,就在這時,風雪瑤的嬌軀騰空而起,白裙翩躚,如臨凡仙子一般踏箭而去。
“好美的女子!好奇絕的思路!好俊俏的身法!”接二連三的贊譽之聲,讓得風子鳴的心中頗感不悅,只是還好,畢竟是自己的師妹,這點隱忍他還勉強做得到。空中女子衣裙飄擺,借著箭矢之力,她凌空兩個閃爍之間,穩穩地落在了朝天亭之中,轉身一甩袖裙,好似瑤池之中的仙子漫舞輕歌。再看那箭矢,早已深深刺入亭中紅色立柱之上,箭尾金雕翎還在不斷的震顫著,久久不能停下。譚水邊有二人,似無意又好像故意朝水中丟下幾片樹葉,因為位置在前,所以他們的舉動被身后許多人都看在眼中,少時,只見很多人一并擠在了潭水之側,一齊盯著那緩緩沉入水中的落葉,不是一片,是扔下去的五六片全都如此!
“好生奇怪!難不成此水不浮舟船?”一人率先發聲質疑道。
“先別妄自定論,我們再用枯木一試。”身邊另一男子對身后幾人眼神示意,不一會,三四個人一起拿來了幾根早已枯死的樹枝和小樹干,眾人又用刀劍將樹干從中一分兩三份,使之變成木板,這下再扔進水里,其結果便不容再有任何質疑了。沒有停滯,幾人帶著樹枝和枯木板來在了水邊,紛紛以元力激發臂力,向著朝天亭的方向奮力扔去,近的兩三丈,最遠也扔不過七丈去,這些遠近距離有的人計較,有的人壓根不去理會,唯一備受眾人關注的就是那些木板是何結局。果然不出意外,那些枯木先是緩慢沁水,看似還浮在水面,可沒過多久,枯木一頭慢慢的沒入水中,緊接著另一頭也是往水中沉入,直至最后的消失不見。整個過程也不過一盞茶的工夫,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這潭水甚是古怪,看來真是不渡舟木,難不成傳說中的三千弱水滴了幾滴在此譚中?這下可如何是好?”男子有些泄氣的出言道。
“靠浮舟渡人,此關有何意義!能去便去,若是不能,離去好了。”風子鳴自有它的孤傲,他說完之后,也不管旁人以何種眼光來看自己,只自顧往前行了幾步,飛虎劍緊緊縛在身后,手中逐鹿劍滄啷一聲應聲出鞘,集中精神,元力一時間全部在右臂匯集,眾人只見他大喝一聲“去!”然后那把逐鹿劍便如離弦箭矢一般飛速的向著朝天亭疾掠而去,與此同時,他的身形也如同之前女子那般猛然越向空中,不同的是女子始終腳踩雕翎,而他則是起勢時與劍齊飛,并沒有腳踏劍身,行至半途,這才兩腳一前一后點在劍身之上,借力之后又是騰空向前飛掠,如此這般,也是讓得岸邊眾人眼前一亮。雖說許多人對他并沒有什么好感,但此時他所展現出來的實力也確是令人佩服不已。
風子鳴于空中姿態俊逸、瀟灑不凡,可就在距離朝天亭約有十幾丈之時,他的內心突然緊張起來,因為剛剛踏下去的兩腳明顯的感覺到了飛在空中的逐鹿劍有了下沉之感。“不好!”他心中驚嘆一聲,但盡量保持自己俊逸的身姿,好讓外人看起來自己并沒有什么異樣。飛劍終于是往下掉落了,眼看著還有七八丈就能到達朝天亭的男子,一時間心一橫再也顧不得什么表面瀟灑。此種情形與身家性命比起來,任誰都不可能無視,風子鳴也是一樣。好賴他的確有一身不俗的功力,劍身依舊往下掉落,風子鳴最后使出全力,就在劍尖沒入水面之時,他的一只腳正好點在劍柄那頭,緊接著另一只腳也是一樣于劍柄借力,不過就在他另一只腳剛剛抬起之時,劍身已完全沒入水中。風子鳴這會的心中哪里還敢再想其他,他的雙眼緊緊盯著亭下石階之處,全身元力飛速游走,兩腳一前一后猶如腳踩空氣一樣,拼命往前飛去,一開始還好,到了最后不到三丈的地方,他的身形也是緩緩往下掉落,風子鳴怎會不知,他不去多想也不能憂慮,還是那般往前飛掠。岸邊一干人等也都是瞪著雙眼緊緊的盯著那個身在空中、而此時卻離水面越來越近的男子。兩丈、一丈,終于,憑借著自己全神貫注的堅持和良好的功底,他銀牙緊咬,就在雙腳離水面三寸距離之時,猛然間向前一躍,好巧不巧,剛剛踏上亭下的石階,不過也僅僅是腳尖踩上去那么一點,身形還沒站穩,整個人便不受控制的往后倒了下去。“不好!”身形倒向水面的一剎那,再也無處借力,風子鳴終是抑制不住心內的恐慌,他的那雙冷冷的虎目此時竟也滿是不甘之色,可畢竟是個桀驁之人,從始至終也不曾開口求救,更別說大喊幾聲不甘心或者遺言之類的話了。
風子鳴終于閉上了雙眼,這短暫的時刻在他的世界里出其的安靜,過去的紛紛擾擾如同電閃一般在他的心頭一一劃過,他知道二十多年來自己沒做過幾件好事,旁人也大都知道;但有誰知道,自己的父親為官在朝,為護兄弟同僚,含冤入獄,到后來監斬父親之人正是那昔日里言稱同甘苦、共患難的兄弟同僚?有誰知道,為躲避禍亂,他和母親茍居于雪山腳下,地凍天寒的一日,母親在雪山山腳救了荒人一命,到后來卻被這個荒人肆意凌辱,痛不欲生,不得已懸梁自盡;又有誰知道,年方七歲的他,在一刀一刀割下那荒人頭顱之時,內心的悲傷、害怕與無助...沒人知道,罷了!既然世人無情,我自無情便是,縱然此刻即將身死,也由它去吧,至于命運,呵呵,去它的命運吧!
突然之間,背后兩道破風聲響起,隨即風子鳴只覺得后背之上兩道強有力的勁氣直接將自己快要沾著水面的身體托向空中,身在亭中的風雪瑤此時也是急忙伸出玉手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衫,猛一用力,風子鳴的身形三晃兩晃,終于是站在了亭中。千鈞一發、死里逃生,男子內心久難平靜,對于眼前這位美麗的女子-師妹風雪瑤的伸手相救之恩,風子鳴心中感激卻不知如何啟齒、怎樣表達!
“不必謝我,在你倒下去的瞬間我救你已然來不及,要謝、謝他們吧!”風雪瑤對于這個讓她厭惡的男子,向來是冷冰冰、不屑與之言談的。看著師妹眼神示意身后,風子鳴這才回過神來,急忙轉身,發現身后左右兩邊各站著一位男子,都很年輕,而且風姿不凡。回味之余,他明白了那電光火石之間所發生的一切,再看看紅色立柱之上多余出來的另外兩只金色的雕翎箭,風子鳴不禁在心里微微苦笑。
“感念兩位兄臺伸手搭救之恩,在下雪山風子鳴,不知兩位如何稱呼?”耐著性子,風子鳴擠出笑臉,拱手抱拳向著面前兩位男子示意道。
“在下無痕,久仰雪山長徒威名,今日得見,果然不凡!”旁邊那位男子目光斜著瞥了這個自稱是無痕的男子一眼,目光中頗多鄙視之色。
“還是那么厚顏無恥!”那男子淡淡的道。風子鳴一下子心中的不悅盡寫臉上,只見他好像瞬間換了一副嘴臉一般,對著右手邊的男子冷言冷語道:“兄臺出言尊重一些,若非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我不介意拔劍殺了你!”
“哎、哎,我說風兄弟,你誤會了!他方才那句話,是對我說的,你這是何必呢?”燕成這個又稱無痕的男子不禁暗笑一聲,急忙出聲勸慰道。
“還是這般秉性,早知便不救你了!”風雪瑤此刻更是對這位師兄深惡痛絕,明明是救命恩人,自己意會錯了他的言詞,就要殺了他,這哪里還有什么人性可言,簡直就是畜生。風子鳴此時經無痕幾聲解釋,心內又多了幾分尷尬之色,不過都是男人,沒有不愛面子的。因此,他只是沉默不言,也不去看那恩公,那剛剛救自己逃出生天的人。
“早就聽聞雪山長徒風子鳴,劫掠奸淫無惡不作。而今就當是我對你說了那句話,對于剛剛救你一命之人,你這就要致我于死地,看來世人所言果不其然吶!”右手邊男子言語之后,便轉身望向亭外潭中。
“展兄少言,你我二人只為此關而來!”無痕面色突然嚴肅的對著口中的展兄勸說道。男子背對著三人,沒有作聲、看不出是何表情。
“姓展的,你想怎樣?救我歸救我,為何出言詆毀于我?再說了,我可沒有求著你救我,真是多此一舉!”風子鳴冷言回應道,豈不知這一句話,真正點燃了展姓男子的怒火,只見他快速轉身,面色瞬間冷峻,兩眼怒色毫不遮掩,隨即冷冷說了一句:“九幽門展翔,領教高招!”隨后拔劍而起,玉麟劍直指風子鳴,激戰一觸即發。
“原來是魔山鼠輩!”風子鳴的面色一如最初的邪魅冷冽,他毫不猶豫的拔出飛虎劍、迎著展翔疾射而來的劍氣起手就是一道劍芒,亭子本身并不大,而兩人之間的距離也就更近,因此一切都發生的太快,就連燕成都沒來得及出手攔阻,二人已然戰在一處。兩道勢均力敵的劍氣凌空對撞,炸裂之聲響起的瞬間,帶起的氣勁連同亭中的白玉桌也是不斷發出顫抖之音,燕成一只手壓在上邊,這才止住了它的震顫。
“竟是有些本事!”風子鳴反手握劍,衣衫隨風飄擺,隨即他左手點指展翔,大喝一聲“受死吧!”然后整個人逐漸雙腳離地,飛虎劍雖然初次使用,但劍身之上紫色光芒越來越盛,連帶著手臂飛快的遍布全身,這樣一來他的整個身軀都好像被一團濃烈的紫芒所包裹一般,變的神秘而可怕。
“殺人技!紫芒匯聚、驚鴻一劍,雪山紫劍驚鴻!”風雪瑤大喊出聲,她知道雖然這個男子令得她無比厭煩,可畢竟大師兄的天賦功力都是雪山屈指可數的佼佼者,再說這道紫劍驚鴻、雪山之中除了師父和三位師叔伯之外,就只有他能夠施展而出,唯一遺憾的,就是這一劍將要擊殺的、是剛剛將他救起的恩公,幸與不幸,不知所言。聽到身旁女子大喊“殺人技”之時、再加上風子鳴這一劍蓄勢的浩大聲勢,展翔自是不會小覷,至少他還沒有這么自負或者愚蠢。玉麟劍凌空舉過頭頂,一道藍色閃電突然就從虛空之上砸來,直接穿破那朝天亭的鮮紅頂子、然后順著劍尖、不斷的在劍身之上游離、堆積,不過會又是一道藍色閃電、接下來便是第三道、第四道...足足七道電閃在玉麟劍上匯聚力量,藍色光芒在劍身之上不斷游離、融合然后炸響出聲,好似一條被觸怒的孽龍,隨時準備破劍而出。
“哎、我說二位,說幾句話不至于要以死相拼吧!大家坐下來都是朋友,何必如此呢”燕成沖著空中懸著的二人大聲喊喝道,可喊歸喊,一如泥牛入海,兩人誰也沒有回應于他。氣急之下,也不管那許多了,正當他伸手欲拔劍而出之時,一雙玉手生生壓在了問情劍的劍柄之上,不去看也知道是一旁的女子所為。
“無痕公子切勿沖動!”風雪瑤此時也是沖著燕成大聲喝道。
“姑娘有話咱們稍后再敘!”輕瞥了一眼,燕成再次出劍欲縱身而去,風雪瑤雙手處元力翻涌,燕成一瞬間還真沒有拔出劍來。
“你要干什么?沒看到我要去解劍嗎?若是二人的招式一同催動,那他兩個不死也是重傷!”話到嘴邊,燕成終于不再隱忍,大聲對女子怒斥道。
“公子若執意去解劍,那最慘的就是你了!你看看那兩人、劍招蓄勢已然達到了極致,若是共同出劍,最多是他二人同生同死,可公子若去,你便要前后承受二人全力一劍,劍勢化去,才能以招式拆劍,可你想過嗎,你能撐得住二人合力一擊嗎?!”風雪瑤此時也是滿眼怒色,早前的那種嬌羞和柔弱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神色堅定、行動果決的少年女俠。被女子當頭一盆冷水潑下,燕成抬頭看了一眼空中二人的對峙之態,猛然間心里一陣發慌“好險好險,還真如她所言一樣,若我不聽勸阻、強行出手,看二人這彼此催命的一劍,劍氣要都傾瀉在了我的身上,那還做什么千秋大夢!七日后直接就是我的頭七了”想到此處,燕成松開問情劍的劍柄,并抱拳微施一禮對著風雪瑤道:“在下一時解劍心切,不曾想過后果,幸有姑娘指點、逃過一劫,也是幸運,在此謝姑娘勸阻之情了!”
“公子不必言謝,畢竟你也是急于救人。”女子話剛說完,還不等燕成回應,只聞亭中一時間似有風雷之聲,緊接著只見兩道劍光一藍一紫從兩人的劍身之上激射而出,剎那間便如炸雷一般撞在一處,先是短暫的沉寂,接著藍紫之色光芒大盛,最后終于是帶著無盡的毀滅之意炸裂而開,可憐這紅頂八角朝天亭,只一息之間便狼狽不堪,鮮紅的亭頂蹦碎四散而開,八根石柱也是攔腰破碎,亭中白玉桌和四個石凳同樣沒能避免這慘淡的結局,散落滿地的石塊簡直讓人無處落腳。東南和西北殘碎的石柱之下,兩道身影已然滿身血跡、一動不動。俯身躲在亭外石柱后方石階之上的二人,彈了彈身上厚厚的一層石粉,緩緩的站起身形,看著滿目破敗的情形,二人心中皆是苦不堪言。突然,兩人同時意識到了什么,便急忙三兩步跳入亭中,看著躺在廢墟中動也不動的二人,燕成心中頓生無限感慨“這又是何苦呢!”
扶起看上去好似奄奄一息的展翔,燕成用衣袖輕輕拭去他那滿臉的塵灰,取出一枚七星丹塞進他的嘴里,然后就著水葫蘆,給他灌了幾口。燕成手腳并用,勉強清出來能容下一人之地的廢墟,這才輕輕將他放平躺了下去。再看對面,風子鳴經過女子的一番救治,竟是緩緩的睜開了雙眼,他看著躺在地上的展翔那微微起伏的胸口,不覺咬碎鋼牙,突然間他一把推開了正在給自己左臂傷口敷藥女子,掙扎著杵著飛虎劍緩緩站起身來,那一身破爛不堪、披頭散發的妝容別提有多狼狽了,他此時顧及不了這許多。終于是站直了腰身,后背緊緊靠在那殘柱之上,然后艱難的提起劍來,劍尖依舊指著對此一無所知、重傷昏厥過去的展翔,慢慢的竟然再次泛起了一團團細小的紫色光芒!燕成與風雪瑤兩人見此形狀,剛要上前阻攔,不想此時的天空之中,突然飄來一大團黑漆漆的云朵,而且更令人詫異的是自那片黑云之中傳出了一聲滿是怒意的斥責!
“你找死!”黑云之中隱約可見雷弧閃動,燕成抬起頭來一看之下頓時大吃一驚:又是千里傳形,魔山之人還真是陰魂不散!黑云翻滾之間,已然化作一老婦模樣,沒有任何遲疑,對著亭下幾人連拍三掌,燕成急忙拉著躺在地上的展翔跳出亭外,俯身躲避,而風雪瑤竟是沒有拉動那艱難站立的男子,于是使出渾身解數硬生生連接了老婦三掌。曾有幸在章丘山脈之中親身領教過陳震山的千里傳形之后的燕成,自是知曉其中的厲害,但風雪瑤或許是第一次切身體會。先看了看身下的展翔,確定無礙之后,這才再次跳入亭中,原本還存留一半的紅色石柱,包括哪地上些許大一些的石塊,此時盡都化為齏粉。風雪瑤也是狼狽盡顯,此時的她坐于地面,青絲衣裙之上滿是塵灰,她微微睜開了雙眸,突然的幾聲干咳帶起一口口鮮血,忍不住的吐了出來;再看旁邊的風子鳴,已然不省人事。
“傷我兒者,格殺勿論!”半空又傳來了老婦人的怒吼之音,燕成知道,若是方才那掌力再來一次,估計這里的人都基本交代在這里了,于是一咬銀牙,一個鶴縱直接拔地而起,身形停在了婦人的對面。此一幕,猶如天降佛陀于空中,巨大似山岳,而對面有一俗子,渺小如螻蟻。
“前輩可是魔山門主翁碧云?”燕成懸在半空,心內壓著恨意,微一拱手言語問道。
“你是燕家小子吧?看在方才危急時刻你護住我兒的份上、也看在羅神醫的面上,我不動你,你且自行離去吧。”老婦沖著燕成緩緩言說道。
“燕家小子有話要說,不然難以離去!”
“哦,老婦心念吾兒,此時無心旁事。”
“展兄弟身受重傷,但我已用七星丹護住其心脈,日后只需好生調養休憩,自會安然無恙,你且不必擔心。”
“看來我是得好好謝謝你一番了。”
“不必!我們二人半路相逢,性情相投,所作所為自是應當。”
“哦!你不是一直視魔山為死敵、不死不休的嗎?”
“此一時彼一時,一碼歸一碼!”
“好個此一時彼一時、好個一碼歸一碼,老婦領情,最起碼你并不糊涂!”
“不過今日之事確有誤會,如今二人都昏迷不醒,所以我想請前輩高抬貴手,就此罷休吧”燕成再次拱手,沖著老婦滿臉堅毅的言語道。
“你是在求我嗎?你要是求我,或許我會考慮的。”老婦面色詭異的道。
“我只是覺得這樣或許是最好的結局,何必一有怒氣必有人死?至于求你,此生您怕是看不到了。”燕成的倔強是從骨子里長出來的,此刻的他明知非是敵手,卻依舊不卑不亢,不后退半步。
“有種,燕玄那小子還真是生了個好兒子!”老婦似有所思的言語道。
“逝者已矣,可活著的人還是要拼命地活下去!”
“說的好!如此我便應了你吧。”婦人言語之后,便如同鬼魅一樣,兩個閃爍間就來在了展翔的身旁,燕成也緊跟其后。看著面色慘淡的孩子,老婦的臉上滿是作為一個母親對于孩子的心疼和無盡的愛意。
“我這里還有五枚七星丹,接連三日,每日早晚服一顆。”說完,他從懷中取出那個白玉葫蘆瓶,塞進了展翔的懷中。
“展兄弟筋骨強壯,少則一月多則三月,他自會痊愈。”接著他又出言安慰著這個婦人,僅是作為旁觀者對于一個母親心疼孩子的同情。
“燕家小子!...”似有話語未盡,但她卻是不愿再開口了。猛然之間,一陣黑云憑空乍現,飛速的圍繞住了展翔和她母親的身形飛向空中,眨眼之后便徹底的消失不見,燕成這里還沒反應過來,隨后就聽見一句話自天際傳來:“翔兒也很慶幸有你這個兄弟!”燕成不禁抬起頭面色微微苦笑。回頭看著亭中依舊坐在地上的兩人,燕成分別查看了二人的傷勢,在服下丹藥之后,他也算終于有時間來仔細端詳這個早已殘破不堪的八角朝天亭了,畢竟是九關之一,總不至于就是來此一游了事吧,要是沒點收獲,那可是要負了九關盛名的。燕成雙手負于身后,低頭就這么一寸一寸仔細打量著廢墟中的每一處他自己認為的怪異之地...
起風了,吹過潭水皺起無數細小的波浪,也吹過亭臺,可帶起的卻只是微微煙塵。臥龍潭邊早已人去空空,連那位號稱白衣神箭的巴蜀萬杰也已然不見了蹤跡,這可如何是好,亭內尚有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