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后府之中,看著已經順利逃走的師兄和王玥,燕成心中終于坦然了許多。
“中秋月夜,既然不能與親人團圓,那就做點有意思的事,也算留點紀念!”在心里盤算好了之后,燕成一個縱身上了屋頂。待府中數百火光聚齊在此之時,早已不見了他的身影。不見是他們沒看到,而計劃在這里留點記憶的燕成這會壓根也沒想著離開。
底下一群人闖進了屋內,應該是發現了池田被人救走,故而大喊大叫著指示手下人趕快去追。以目前章昭的腳力,他們這群嘍啰如何能追的上?真是小兒無知。
足有五六百人紛紛自前后門往外追去,余下一百余眾分好幾撥在府內仔細搜尋著。偌大個德川府宅,一百多人分開來也就不覺著有那么多了。房頂之上來回躥動的燕成好似一只靈猴,跳躍在各處屋頂之間,以避開搜尋之人,也好尋找有意思的目標,搗亂一番。
身為一方勢力掌舵之人的德川秀景此時帶兵出征在外,整個府中都以其大管家之命是從。德川府邸的大管家名叫佐竹,往上數三代也算是一方有頭有臉的人物,不過最后由于父親好賭成性,又極為貪戀美色,久而久之家中財物散盡,人也病入膏肓。就這樣他父親也還是對日夜照顧他的妻子,也就是佐竹的母親一不順眼就拳打腳踢,似乎拼盡最后一絲氣力也要讓這個女人多受一些欺辱。人到了這會往往都會產生幻覺,他自己在外連夜豪賭、風流成性,如今卻總覺得自己的妻子一直背著他和別人尋歡,所以下起手來可是真狠,這可激怒了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小佐竹。
父親又一次對母親大打出手,小佐竹一臉冷漠的拿起廚刀從背后深深地刺入了他的后心,父親當場喪命,驚慌之間母親拖著渾身是傷的身體送佐竹逃走,而她自己則是重新回到家里,把自己從頭到腳收拾利落、體面之后,在他丈夫身旁一刀劃過玉頸,隨他去了。
說起來也是個苦命之人,殺人時有一股激勁不斷在心里鼓動著他,而如今事過之后小佐竹徹底慌了神,母親送他離開時他竟都不知道要和母親道個別,轉身就跑。畢竟是個孩子,驚慌之中只顧往前跑,也辨不清方向,最終力竭昏死過去。第二天正好被路過的德川秀景看見,于是便命人將其救起,養在府中。時光荏苒,一晃十幾年,小佐竹搖身一變成了一個身材挺拔、眉目俊朗的年輕漢子。由于他踏實肯干,人又聰明,所以德川對其極為信任,屢次委以府內要事,他都能迅速辦結。故此時隔一年之后,他就成為了整個德川府邸的大管家,總管府內一切事物。
德川近年來野心膨脹,四處招募兵勇,征城掠地,常年不在府內。其他人巴不得如此,當家的不在,總歸能輕松一些,不用整日里都神經緊繃。有人樂就有人哭,內室共有八位嬌妻,本身夫妻云雨之事就少,而如今更是見一面都難,這可苦了她們了。
人嘛,一旦徹底失望就會做出改變。自此以后,小佐竹就逐漸進入了她們的視野之中。年輕俊朗的男子,面對八位美人的朝夕蜜語甜言、暗送秋波,不到一月就徹底淪陷了。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沒有不透風的墻。底下其他人每每議論卻都不敢往外張揚,因為他們每人每月的月錢可都是掌握在佐竹的手里。一個不慎被他察覺,懲不懲罰的、但肯定這個飯碗是要砸了。佐竹何其聰明,他漸漸也聽到了風聲,于是出于籠絡和警告,他時常都會對表現好的人私下另給一份錢,表現不好的明面上當眾斥責,背地里也照發月錢,如此一來好的壞的全被他給籠絡了。
自這以后,大管家與八位美人的魚水之歡就變得自然而然了起來。好像在眾人眼中,佐竹就是這個家的主人,那八位美人自然也是他的了。
要說今夜晚間,府里發生這么大的事情,佐竹應該率先帶人趕來,可如今他也是不容易,剛出閨房又上秀榻,夜里忙都忙不完,哪還有心思出來管這些事?一般都由他的親信三井替他處理夜間突發之事,這一點兩人早前就有過明確的約定。
德川府門外,一對兵馬能有二百多人一起翻身下馬,站在原地等著領頭之人的命令。隊伍最前邊一個頂盔冠甲、約有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將手上的韁繩交給底下之人,往前快走幾步登上臺階,回過身來對下邊隊伍大聲說了幾句,于是那群人馬分左右往兩邊散去,男子手執馬鞭往府內大踏步而去。
屋頂之上的燕成,自然看見了這一幕,低眉淺笑間,一隱身又往方才那個房屋飛去。
“那人就是德川秀景了吧!還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既然趕上了,我就讓你看場好戲!”心中盤算片刻,一個縱身躍下屋頂,來在了一處屋舍房門之前。房門自然從里邊緊緊的插上了,不過有腰間的匕首在,打開它也就是眨眼的功夫。燕成輕手輕腳打開房門走了進去,頓時內屋里一陣陣春聲只聽得他頭皮發麻。當下也只好硬撐著往里屋悄悄走去。
當他剛一探頭往里屋瞥了一眼,這一看不要緊,只見秀床之上一男子正游蕩在三個女人之間,燕成趕忙以手遮眼一臉緋紅。可是過了片刻,他又忍不住雙眼透過指縫偷偷看去,心里贊嘆好:好一個龍精虎猛的漢子,這般造作竟也是游刃有余。偷笑之后,他悄悄順著墻角,伸手打開了里屋的一扇窗戶,一股疾風當時就吹了進來,秀床前的桌面上那唯一一支燃著的蠟燭,在此刻突然熄滅。
“燭臺怎么熄了?”男子的聲音自秀床之上傳來,當然他說的是倭語,燕成是聽不懂了。
“應該是窗戶沒關緊,先不去管它,我們繼續......”短暫的停頓之后,那種讓人渾身燥熱的聲響再次斷斷續續的傳了出來。
“你們好好盡興,我就先走了,一會再來!”心里嘀咕著,燕成瞅準了方向,偷偷將床榻之下一堆胡亂扔在地上的錦衣秀袍還有鞋子,全都一股腦抱在懷里,隨即腳下抹油溜之乎。
怪異的聲音依舊在里屋內不斷響起,至于外面發生了什么,現在的幾人可沒有心情去管了。
一轉眼,方才那位頂盔冠甲的漢子已經換好了一身袍服,一臉狠厲之色的走在回廊之中。突然,一道身影憑空出現,眨眼之間男子只覺得腰間似有松動,于是借著月色低頭一看,原本系在腰上的那條紫金白玉帶已然不見蹤影。正當男子低頭發愣之時,兩聲唏噓之聲自前方傳來。
“哇,真是一條寶帶子,從今起歸我了!”說話之人正是燕成,不過此刻的他黑布遮面,那漢子根本看不出他的面容。可眼下自己的腰帶在他手中,無論他是誰、必要要承受這樣做的后果。在中年漢子眼里,還沒有人能承受得了他的雷霆震怒!
于是一招手,身后四五名便衣護衛拔刀起身向燕成而去,而身后的漢子也是一臉怒氣,不甘落后,撩袍就追。前邊燕成一邊偷笑一邊往后瞧瞧,生怕那幾個蠢貨把自己跟丟了,所以跑了一段之后他還得故意放慢腳步,等那幾人發現自己,然后接著再跑。
“就是前面了!”燕成一個跳躍來在房門前,扭回身去看著后方中年漢子和四五個護衛已經追了上來,他這才放心的雙手推門,閃身而入。
幾人一路追趕之間,散落在府內各處一直搜尋救走池田的一些人眼見德川幾個在追趕一黑衣人,故此急忙高舉火把跟著幾人一起往前追來。眼見那人躥入了房中,幾人也沒有多想便緊跟著一頭扎了進去。剛一進門,眼前黑影一閃跑去了里屋,這些人又急忙往里屋追去。
德川剛一抬頭,黑衣人倒是沒看見,自己的正妻和兩個妾室正在床榻之上與大管家佐竹行男女之歡,那一瞬間好多雙眼睛對視著愣在當場。佐竹固然聰明,可是自己的主子突然到了眼前,這一幕他打死也不會想到。往常都有眼線在府前暗中盯梢,但有異樣會第一時間跑過來告訴屋內之人,可是今夜,恰逢府內丟失了池田,全府上下都被三井派去追人了,這一下可苦了佐竹!
慌亂之中,床榻四人急忙尋找衣衫,左顧右盼哪里還有半點影子,早被那要命鬼給扔了出去。不得已只好以薄被遮身,可是就一床薄被,哪里夠四個人用的,所以四個人低頭不語卻暗自較勁,你拉一下她拉一下,場面甚是怪異。
再看德川,早已被眼前景象氣的頭腦發炸,一伸手從身旁護衛那里奪過長刀,對著床上幾人用力的揮展斬劈下。這可是歷經戰場殺伐的德川,殺起人來如屠狗宰雞毫不手軟,片刻之后那四人幾聲驚叫,皆都死于德川刀下。滿床的血跡不斷往地上滴答著,德川一身素袍也已鮮紅一片,雖說幾人已死,但看其面色之上的怒意尤未消減半分。
獨自趴在房梁之上的燕成忍不住心中竊喜,卻不想一下子笑出聲來,底下之人抬頭看去之時,德川的長刀已然撒手往房梁上飛去。
“到底是個人物,反應確是比其他人快!”嘀咕一聲,燕成以手拍梁,整個人瞬間飛身而起,巨大的沖勁猛然沖破屋頂,一道身影飛入空中之后突然化做一點金光隨之隱于夜空消失不見!等到屋內眾人急忙跑到院中抬頭再看時,哪里還有半點那人的影子。
德川又氣又無奈,低頭長嘆一聲,一腳踩碎了腳下的石板,一臉憤懣!
“章大哥,燕成怎么還沒趕來?我擔心走得太遠,他還能找到我們嗎?”一路沿小道飛跑的王玥對身旁的章昭問道。
章昭尚未說話,就聽身后一人說了句:“原來你這么擔心我!”二人聞言同時停下腳步回頭看去,一男子帶笑而來,正是燕成。
“你什么時候到的?我竟是沒有發覺。”章昭疑惑一聲。
“剛剛到。”燕成一邊回應著師兄的話,一邊兩只眼睛看著王玥。女子一見來人,莫名的臉頰上飄起一絲緋紅,低著頭不再說話。
“正好你回來,換你背了!”章昭故意對燕成說著。
“好,我來背!”燕成緊接著一俯身就準備把章昭背上的池田良正接過來,卻不想這時女子突然大聲說道:“你們都歇會吧,我來背著父親!”王玥一語之后,來到章昭身旁就要伸手攙扶池田。只不過她剛一伸手,就被燕成給攔了下來。
“你畢竟是女孩子,這些體力活還是讓我來吧!”燕成不由分說的直接將池田背在身后,率先往前飛速而去。女子伸出去的手還懸在空中,她看著眼前之人背著父親的身影,在心底里做了個決定,這個剛一見面時無論如何也不會往這方面想的決定。
“你別在意,他就這性格,我們快跟上去吧!”章昭沖著王玥一笑,迎頭趕了上去,王玥見狀也只好先穩了穩心內思緒,急忙往前追了上去。
天色由早到晚,人們也結束了一日三餐的循環,開始入睡了。野外一處竹林之中,幾個人的身形隱于其中,在經過了一天的逃跑之后,總算能找個地方好好歇息一晚了。章昭燕成幾人草草的吃了口東西果腹,就把肚子打發了。三人一起看了看池田的傷勢,在經過燕成的一絲靈氣疏導之后,池田的氣色迅速的恢復了許多,看的一旁師兄和王玥滿臉的不可置信。
“我們離開后你到底在那里做了什么?”章昭背靠著一棵粗壯的老竹,兩眼盯著師弟詢問道。
“也沒什么,就是看了看光景。”燕成用衣袖擦了擦嘴,一笑而過。
“那,到底是看什么光景呀?”王玥終于是忍不住心中好奇,說話間再也沒了以前那種硬充江湖好漢的語氣,一臉溫柔的小女人模樣看的燕成極度不適應起來。
“你就真的想知道?”燕成的面容之上又露出了幾分戲謔的神色。
“我也想知道,你就說說吧!”章昭見狀急忙打圓場道。燕成聞言之后,一臉正經的把攪鬧德川府之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只羞的一旁王玥滿臉通紅,在瞪了燕成兩眼后忍不住一捂俏臉往一旁跑了出去。
“我說你啊,這些年本事長了,壞心思也沒落下!”章昭笑呵呵的出言斥責道。
夜色漸深,一直昏睡的池田突然醒了過來,他這一醒一動,自然也驚醒了身旁的三人。
“父親,你感覺如何?”王玥上前一臉擔憂的詢問道。
“為父感覺好了許多,這也得多謝兩位壯士舍命相救!”池田口吐漢話的確是章昭和燕成沒有想到的,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老先生您不要客氣,我們都是王玥的朋友,出手相幫自是應該,何況早前王玥也曾幫過我們!”章昭湊上前來,對老人安慰道。
“哦,是這樣子。但無論如何,救命大恩,老夫銘刻在心。”池田說完話,愣是站起身來沖二人俯身抱拳深施一禮,二人見狀趕忙上前將其攙扶而起。
“如今倭國亂象橫生,各路軍馬四處征戰,可苦了這里的百姓了!”池田突然感慨出這樣的一句話,令章昭燕成二人一時間不知其所言何意。
“逢此亂世,老先生也不必太過擔憂。如今你已逃出虎口,正好隨我們一起遠赴龍昌,也好安度晚年。”燕成也上前兩步俯下身來對老人寬慰道。
“哎,垂暮之年還能去哪里?一方故土老來更是難舍難離,龍昌國是很好,我也很向往那里,可是眼下看著倭國百姓處在水深火熱之中,老夫怎么能視而不見,孤身遠赴他國呢?”池田背靠著一棵竹子,抬眼看向夜空,滿臉復雜神色。
“不知老先生所言何意?”章昭出言問道。
“難不成老先生不愿意和王玥前往龍昌,而是要繼續留在倭國?”燕成也急忙問向池田。
老人看了看低頭不語的王玥,又回頭看了看兩位恩人,突然語氣堅定的對幾人說道:“老夫決心已下,將用殘生掃清戰禍,幫百姓重建安穩家園!”
三人聞言,一陣大驚。
“老先生您可知您所說的話是什么意思嗎?”燕成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故而再次開口問道。
“你們不用懷疑,老夫心意已決!”池田二次站了起來,一手扶著竹子一手插在腰間,兩個眼神之中透出來的是燕成從未見到過的堅定!
“這是,這是帝王之色!”章昭在心中感慨一番。
“老人家雄心壯志,心系百姓,我二人自愧不如。不過眼下,你所擁有的也只有您的女兒一人,如何能與其他勢力一較高下?”章昭無不擔心的對池田說道。
“所以,老夫想求你二人再次助我一臂之力!就當是蒼天垂憐這一方百姓了!”老人猛的一轉身,雙膝跪倒在二人面前,一旁久未說話而心中早已認同父親所言的王玥,也一并跟著父親、跪在了師兄弟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