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盡，濃濃的夜色襯得遠處的燈火也壓抑凝重。姜珹從木香閣回來，坐在書房里寫著什么，手邊案桌上放著一套白黑玉棋子。夜瀾進來，將剛收到的一封拜帖遞給她。

什么人在這么晚來拜訪她？姜珹打開，便看見那行云流水帶著幾分出塵氣息的字：

顧臨楓。

……

顧臨楓剛踏入莊親王府這個偏僻的小院子，便感覺到一陣陣壓力向自己碾來，護送他的阿虛冷哼一聲，內力瞬間傾瀉而出，將那恐怖的壓力隔絕在兩人之外。顧臨楓掃了一眼這個院子，指著書房的位置道：“往那兒去。”阿虛沒有猶豫瞬間發力，帶著絲絲寒意的內力凝成一把利劍向著顧臨楓指的位置破去，無聲的碰撞后那阻隔上出現了一條裂縫，阿虛立即帶著他向前沖，幾息時間便出現在書房門口。

當顧臨楓踩上書房前的臺階，那壓力也如潮水般退去。阿虛看著從暗處顯身的夜瀾，冷冷地哼笑了一聲。“顧公子，”夜瀾面無表情道，“請進，主子在里面等著您。”顧臨楓微笑道：“多謝。”轉身推門進去，留下阿虛和夜瀾在書房外互瞪。

兩人同時撇過頭去，臉上都是嫌棄。

和這女人（男人）氣場不合！

從外面看這書房，破破爛爛似乎被閑置了。但當顧臨楓轉過屏風進來時，才發現這里面的陳設皆是些珍奇之物。長長的云織錦垂落，雪白的狐裘從軟塌鋪到地下，整個房間暖烘烘的，燒著極寒地區才有的冰涎香，但這都比不上對著棋局沉吟的那個人。顧臨楓看著姜珹，蒼青色的披風襯出她如玉無暇的側臉，眉眼格外清晰，似乎被厚厚的寒冰永久封凍。走到她對面坐下，取過她食指和中指夾著的黑子放在棋局上。

姜珹抬眼看了他一眼，拿起白子開始與他對弈起來。

半個時辰后，姜珹放下最后一顆棋子。抬頭，便看見顧臨楓帶著笑容看著她道：“現在，我們可否聊一聊了？”

“顧公子的耐心令人敬佩。”姜珹誠心實意地贊嘆道。

“要是我真的賭氣離去，不是順了你的意？祖母已經找過你，但是我還是想要單獨與你合作，自然是要多點兒耐心。”

姜珹拿起茶杯的手頓了一下。她這才認真打量起這位聲名遠揚的顧家小公子。月藍色錦袍，頭發不像那些大家閨秀盤成復雜的發式，只是用一根緞帶綁在腦后，露出那雅秀俊逸的臉龐。“皎如玉樹臨風前”姜珹在心中默念道。別的不說，這顧臨楓倒是真如傳言中那般容貌出塵挺秀。

顧臨楓也不惱，任由姜珹打量自己：“我還能如你的眼嗎？”

“顧公子絕色之姿，自是能入眼的。”姜珹凝視著眼前的棋局道：“想要與我合作，顧公子回答我一個問題如何？”

“云州發生了何事？”

顧家主還在，若只是不想定親不需要他來找自己。就算顧家主歸西，他師傅是鎮國大將軍，若只是保他不出嫁還是沒問題的。但現在顧臨楓來找她，多半是云州發現了什么異常。

顧臨楓笑容收斂，未說話。姜珹也不急，鉆研起棋局來。

過了好一會兒，姜珹才聽見顧臨楓的聲音：“云州有兵馬調動。”姜珹未動，似在等待。“我們家一個負責采買的人陪我去了云州，她在軍隊待過幾年，后來受了傷便退了下來。一天晚上她從樹林里抄小路，發現有軍隊的蹤跡。不是訓練，而是……調離。”

姜珹抬頭：“往哪個方向？”

“東。”

姜珹眼中暗芒閃過：“你想破局？”

雖然本就知道眼前這人不簡單，但顧臨楓還是感到心驚：“沒錯，我不想太女得逞。”

“破局的方式很多。”

“我的力量不足，也不想扯上顧家。”

“這對我來說是個大麻煩。而顧公子，你用什么來交換？”

顧臨楓拿出一個有些破舊的卷宗遞給她。姜珹看著這個卷宗上面的紋路，眸色微沉。

顧臨楓看著她的神情，也不在意：“這只是一部分，放在你這兒吧，我等你的回復。”

姜珹看了一眼棋局：“見微知著，心細如發，當機立斷，敢舍敢棄。顧家果然每一個人都不能小瞧。給公子附贈幾個消息吧，大概三日后，會有人來劫持你到玄陰寨，鄭仕瑛，也就是姜玿的姑姑，會帶領人手前去救你。”

顧臨楓垂眸。救？可笑。“還有嗎？”

“還有一個，”姜珹抬頭面無表情地看著顧臨楓，“你祖母要我娶你。”

“咳，咳咳……”顧臨楓慌亂地放下手中的茶杯。他是知道奶奶也聯系了姜珹，但是以為是要姜珹幫助自己離開臨安，沒想到……顧臨楓雖說博學多識，但聽到之后再面對姜珹也未免覺得有些尷尬。

“想來……二小姐也沒有答應。”顧臨楓無奈，有時奶奶真是捉摸不透。

姜珹不置可否。

兩人坐了一會兒，便起身離去。

兩人打開書房的門時，就看見一切如常的阿虛和夜瀾，如果忽略夜瀾破了個口子的衣袖和阿虛明顯重新整理過的頭發。

“……”

這是，發生什么了？

夜瀾看著表情越來越奇怪的姜珹，連忙解釋道：“就切磋了一下。”阿虛臉色不好，倒也沒有反駁。

顧臨楓對著姜珹道：“我先回去了。”

“慢走。”

說著阿虛便走到顧臨楓身后，護送他在夜色中離去。

“夜宵。”姜珹身后無聲無息落下一道黑影，“護送顧臨楓安全回到顧府。”

“是！”夜宵消失在顧臨楓離去的方向。

這時夜瀾才上前：“主子這是答應顧臨楓的合作了？”姜珹轉身向書房內走去：“還未，只是如今這局……”

……

“如今這局，牽扯的人太多，想要獨善其身很難。”五皇女姜璟看著手中的紙條道。

尹楚安收起平時的嬉笑，嚴肅地道：“這個消息臨安知道的人不過一手之數。如果不是我之前發現太女的動作，恐怕也……”

“恐怕也以為姜琦要造反？”姜璟輕笑了一聲，按下書桌上的機關，身后書架向兩邊打開，一幅完整的天宇國地圖顯露出來。姜璟拿起炭筆，從云州到沂州畫了一箭頭，再圈了幾個地方，看似隨意，與山川相連，竟是隱隱包圍起來了一片地盤。

“這本就是姜琦的計劃，或者說是她的一條退路。讓云州的莫家軍殘部轉移到沂州，再加上她掌握的幾個地方，便可自立為王，至少也能坐地談判。倒是沒想到，這條退路被姜玿給截了，順便搭上了顧臨楓。”

尹楚安不禁打斷道：“那太女現在是要一石二鳥？她自己聯系莫家軍殘部，然后告發四皇女，斬斷她的羽翼，并且利用牽連治罪來威脅顧家，讓顧臨楓嫁給她并且為她所用？”

“你錯了。”姜璟放下炭筆，“這是一石四鳥。”

尹楚安愣住了。

“顧臨楓的三年任期未滿，一些成果還未完成卻被她用計提前調回了臨安，現在派人去可以坐收其利，而這派去的人按照規定，是由顧臨楓舉薦，所以若是娶到了他，也就相當于有了云州知州。姜玿她準備的人應該是鄭帛。”

鄭帛，太女姜玿娘家人。尹楚安倒吸了一口冷氣：“那還有一個呢？”

“呵呵。”姜璟淡淡地笑了，卻隱藏著無端的冷意，“云州到沂州，經過了哪兒？”尹楚安看向那地圖，發現其中夾著的一個小小縣城：“寧遠縣……建昌府，這是肅親王封地所轄！太女還要搭上大皇女？她胃口是不是太大了？”

“胃口大有什么關系，只要計劃足夠周到。叛賊同黨，很好的罪名不是嗎？”姜璟把機關關閉，書房又恢復了原樣，“這個局，起始于顧臨楓，估計姜玿是要忍不住了。”

“我們是不是得做點兒什么？她這般強勢于我們不利。”尹楚安皺了皺眉。

“不必，姜玿犯了大忌。”

“啊？”

姜璟笑了，卻帶著無邊的冷意：

“不要小瞧任何一人，哪怕他是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