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憂外患國力衰
18世紀后期,西方資本主義世界出現了第一次近代化大浪潮,進而拉大了東西方的發展距離,古老的東方成為西方獵取的目標。當19世紀中葉,西方資本主義大潮裹挾著腥風血雨滾滾而來的時候,統治中國二百余年的清王朝已經度過了它的“康乾盛世”。乾隆于1736年登基,因為在位時間不愿超過康熙,所以于1796年遜位。乾隆雖然形式上已經把皇權移交給嘉慶,但實際上他仍然掌握著實權,直到他1799年去世。乾隆的去世結束了中國歷史上一個輝煌的時代。乾隆的治國之才創造了康乾盛世,但他的繼任者卻無法繼承他的遺志。大清帝國由此走向了衰敗的晚期,喪失了原有的活力和生機。可是,中國這個有著幾千年歷史的封建大帝國的內部各種機制卻具有很高的穩定性和牢固性:自給自足的封建經濟結構,不是西方商品大潮一時能夠沖毀的;以宗法制度為基礎的社會結構依然根深蒂固;高度中央集權專制的官僚政治體制,直至19世紀末仍未發生根本性的分化;以綱常名教為核心的儒家傳統文化,更是深深地植根于每個人的心中;加之清代以來文化專制的高壓政策、以八股取士的科舉制度、長期以來重農抑商的傳統政策、閉關鎖國的對外方針,以及夷夏之防、重義輕利的傳統觀念和價值取向,使得中國的近代化進程不可能像日本那樣,在外力挑戰面前,通過積極主動的自身改革,走上正軌。在西方列強咄咄逼人的氣勢之下,清王朝的統治者在無可奈何的消極思想支配下,越來越“自覺”地走向保守、封閉的道路。乾隆皇帝在《御制詩》中寫道:
間年外域有人來,寧可求全關不開;
人事天時誠極盛,盈虛默念懼增哉。
由于清朝統治者將閉關鎖國當做一種國策,在很大程度上堵塞了世界資本主義與中國文明交往的通道,致使封建的中國只能在舊的治國模式中,緩慢地前行,進一步拉大了中國與西方先進國家的距離。當中國社會進入18世紀后期,上一世紀孕育和積累的各種社會矛盾都相繼暴露出來。
首當其沖的就是土地兼并問題。湖南巡撫楊錫紱(fú)在乾隆十三年(1748年)的奏折中提到:“近日田之歸于富戶者,大約十之五六,舊時有田之人,今俱為佃耕之戶。”
造成土地兼并和集中的原因有以下兩個。一是大地主、大貴族、大官僚瘋狂地掠奪農民的土地,比如乾隆朝居官20年的軍機大臣和珅占田8000余頃(1頃等于100畝,1公頃等于15畝,后同),他的兩個管家也各占有土地600余頃。鴉片戰爭時期的直隸總督琦善,占地256萬畝。占有絕大部分土地的人就是這些大地主,他們對無地、少地的農民進行殘酷的封建剝削,過著“食租衣稅”的生活,其結果是造成了劇烈的階級分化,大批自耕農、半自耕農淪為佃戶或流民。二是清代人口劇增,據《東華錄》記載,清順治八年(1651年)全國人口在6000萬上下,到道光十四年(1834年)已經超過4億,不到200年間,人口增加了六倍以上。人口的增長速度遠遠超過了生產力的增長速度,大大增加了社會負擔。在一個農業為主的國度,人口增多,即是農民和地主的增多。小農增多,則土地分割愈碎,生產和再生產的能力勢必削弱;地主增多,則兼并之家愈多。因此,人口的增長促使土地兼并加速,這勢必造成農民生活的日趨貧困。與此同時,地主對農民的地租剝削率也是很高的,基本上占生產物的百分之五十,“歲取其半”,正租以外,地主還強迫農民交納押租、預租等各種名目的附加租。無地、少地的農民除了負擔繁重的地租外,還必須向當朝統治者繳納繁重的賦稅。“永不加賦”的口號是清政府提出來的,但實際做法并非如此。清政府在征收賦稅的時候,在“地丁”正額之外,又以各種名目增添附加稅,造成所謂“私派倍于官征,雜項浮于正額”的嚴重現象,而且地主官僚又想方設法把這項負擔轉嫁到無地、少地的農民身上,這叫“以小戶之浮收,抵大戶之短欠”。如此繁重的地租和賦稅,使得農民往往是“場功既畢,米谷隨盡,至有糠秕(bǐ)糊口者”,只有“今日交租,明日乞貸”,更有“賣男鬻(yù)女以償租者”。“中稔之歲,人不宿飽,一遇兇荒,流亡道路”,這些都是當時農民悲慘生活的真實寫照。地主階級與農民階級的尖銳矛盾,嚴重束縛了社會生產力的發展。這個時期,自明朝中葉開始孕育的資本主義萌芽雖然有了進一步發展,但其所占比重不大,宛如封建經濟汪洋大海中的幾葉小舟,發展極為艱難而緩慢,而落后閉塞的封建自然經濟仍是基本的經濟形態。由于清廷的長期閉關鎖國和重農抑商政策,造成了社會生產力的停滯。
政治上,清王朝的封建君主專制制度發展到了頂峰,集中國兩千多年封建君主專制制度之大成,滿洲貴族實行高度的中央集權制度,削除了相權,這就更加強化了皇帝決策的獨斷性。這種體制就決定了它的官僚政治體制只能是一個因循、茍且、敷衍、毫無創造力的惰性運轉的官僚機構。封建官場的金科玉律即是“多磕頭,少說話”。由于這種封建官僚政治體制沒有遏制腐敗的有效機制,乾隆以后,貪污案件層出不窮。嘉慶四年(1799年),軍機大臣和珅的財產被抄沒入官,按銀折合,竟達4億兩,可抵清廷15年的財政收入,故當時有“和珅跌倒,嘉慶吃飽”之諺。整個吏治腐敗程度,難以想象。
清朝統治大廈內部潰爛的同時,外部力量也不斷對其進行沖擊。
英國殖民主義者為了打開中國市場,攫取暴利,向中國大肆傾銷殺人不見血的毒品——鴉片,從1800年到1820年20年間,英國每年向中國輸入的鴉片約有4000箱,到1839年,達到35000余箱。煙毒泛濫給中國社會帶來了嚴重的災禍:由于鴉片輸入的逐年增多,改變了中國對外貿易的長期優勢,致使中國白銀大量外流。清政府為緩解財政困難,大搞賣官鬻爵,僅1843-1850年間,各省報捐人數即達6200多人,凡事“非賄不達,非賄不行”。各級官吏吸食鴉片,不僅將這筆巨大的耗費用各種手段轉嫁到農民、手工業者身上,而且由于鴉片走私行賄,清朝官吏貪污受賄成風,吏治更加腐敗。此外,鴉片吸食者由統治階級及其依附階層迅速擴大到社會下層。黃爵滋在道光十八年(1838年)的奏折中說:
其初不過紈绔子弟,習為浮靡,尚知斂戢(jí),嗣后上自官府縉紳,下至工商優吏,以及婦女僧尼道士,隨在吸食,購買煙具,為食日中。
鴉片給中華民族帶來的毒害是巨大的,它不僅毒害了人們的身心,摧毀了社會生產力,而且也泯滅了他們的良知,種種罪惡由此而生。煙毒泛濫成為當時最難醫治的社會公害。
下層人民大眾的反抗斗爭連綿不斷。嘉慶元年(1796年)北方爆發的白蓮教大起義,烽火燃遍湖北、四川、河南、甘肅、陜西五省,堅持斗爭長達九年之久;嘉慶十八年九月,由林清率領的一支天理教起義軍一度攻入紫禁城,在隆宗門一帶與清軍激戰,震撼了最高統治者的殿堂;在南方,天地會領導的反清斗爭也在持續進行。這些起義雖然先后被鎮壓下去,但他們的斗爭,都沉重地打擊了清朝的統治,使大清帝國陷入危機。龔自珍曾深刻指出:當時的封建社會已是“日亡將夕,悲風驟至”,處于“大亂”將起的“衰世”。
上述情況表明,清朝建國后的200多年間,始終將自己置于“天朝上國”的位置,實行閉關鎖國的政策,隔離于世界大潮之外,沒有放眼看世界、關注世界局勢的變化,沒有為自己尋求一條新的出路,而是延續一條封建舊王朝由盛而衰的老路,逐漸走向了盡頭,致使中國遠遠地落在了西方資本主義的后面。落后就要挨打,衰弱的中國變成了西方資本主義競相侵略的對象。
19世紀初葉的清王朝,是一個偉大而繁榮的帝國,到了19世紀末,清王朝進入了衰敗的最后階段。我們知道,從歷史的發展規律來看,盛極必衰,否極泰來,這個過程在歷史中不斷地反復重演。19世紀的中國,正是進入了這樣一個衰落的時期。統治中國的最后一個封建王朝在做最后的垂死掙扎。它之所以能夠茍延殘喘地度過19世紀,可以說是一個奇跡。這個奇跡的發生,是由少數杰出的人物共同努力創造的,這其中,就有本書的主人公——左宗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