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之后，燕明帝就呆在御書房里，踱來踱去，被左丘羽搞得心煩意亂。到底要不要殺了他，殺了他就顯得朕沒有氣度了，不殺的話，朕的權威就蕩然無存了。

“陛下，禮部尚書青陽謙求見，就在門外等候。”吳公公走進來說道。

青陽謙？他怎么會來，“讓他進來吧。”

“微臣拜見陛下。”

“免禮。愛卿此來所為何事？”

青陽謙看了看吳公公，欲言又止。

“吳安，你退下。”燕明帝吩咐道。

“是，陛下。”

“陛下，放過那孩子吧。罷了他的官職，逐出京城，永不錄用。”青陽謙說道。

燕明帝笑了笑，說道：“據朕所知，左丘羽與你兒子青陽遜是有點交情，但與你應該沒有交情吧。莫非是青陽遜讓你出面的？”

“不是，犬子這兩天都是沉浸在失去夫子的悲痛之中，把自己灌的酩酊大醉，左丘羽被打入天牢，他應該還不知情。陛下若是不信的話，可以派人去那風塵客棧，就會看到喝得不省人事的犬子了。”青陽謙解釋道。

“那你為何要替這個才步入官場就目空一切的左丘羽求情？”燕明帝問道。

“陛下可知這次的榜眼褚師樂為何自愿去當一名地方官？”青陽謙轉移了話題。

“這個問題，朕在朝堂之上親自問過褚師樂了，他也親自解釋了，愛卿當時難道沒有聽到嗎？”

“微臣覺得那只不過是拍馬屁的解釋。臣以為褚師樂害怕自己會像左丘羽一樣做出這種沖動的事情，所以主動去當一名地方官。左丘羽不是什么達官貴人家的子弟，他出身長沙的一戶貧困家庭，連進京考試的路費都是借的，進京之后靠夫子接濟。普通老百姓吃過的苦他都吃過，他選擇讀書考科舉不是為了改變自己的命運，他想改變的是所有貧苦老百姓的命運。左丘羽進入六部，只不過是想盡快做些實事出來。他做的那些方案臣都看過，每一個實行起來都需要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會損害不少人的利益，也許還沒開始實行，他就會被暗殺了。”青陽謙頓了頓，繼續說道：“臣知道，相比歷朝歷代的帝王，陛下已經算是非常賢明的了。左丘羽的那些方案無法實行不能怪陛下，只能說是時代不允許。臣懇請陛下讓左丘羽帶著這個夢活下去，因為這個夢也是天下所有讀書人的夢。”

燕明帝沉吟了許久才開口說道：“就這么饒了他的性命，朕豈不是很沒有面子。”

“微臣愿意從此辭官歸隱，帶著老伴回山東老家。陛下可以對外聲稱是臣動用了自己的免死金牌才保了左丘羽的性命。”

皇室欠了青陽謙和公孫墨很多很多，但燕明帝并不希望整天看著青陽謙那張臉，因為那會提醒自己父皇當年所做過的事情。可是父皇臨終前叮囑過，不能隨便將青陽謙罷官。燕明帝長嘆一聲，“為了一個左丘羽，真的值得你如此嗎？”

“臣已經有心無力了，無法再為江山社稷貢獻什么了，離去之前若還能救得一人性命，臣已經很滿足了。”

“你若是走了，你兒子怎么辦，他才剛剛考上狀元。”

“陛下放心，相信陛下也清楚犬子的性格，斷不會像左丘羽那般魯莽，若是哪一天陛下看他不順眼，將他罷官便是。所以，就讓犬子代替微臣繼續替陛下效力吧。”

燕明帝啜飲了一口茶，說道：“好，朕答應你。”

“謝陛下！”

次日，左丘羽被押送到西門外的時候，就再次獲得了自由。這不是流放，只不過無法再踏入京城一步了。雖然沒有被砍腦袋，卻害得禮部尚書丟了官，實在對不住青陽遜了，想要道一聲謝謝，也是做不到了。看著自己灰頭土臉的樣子，來時是這樣，去時也是這樣，真是失敗！既然尚書大人救了自己的性命，便好好珍惜吧，先回長沙老家吧。離開之前，左丘羽決定先去妙云寺上柱香，求菩薩保佑尚書大人平安長壽。

從妙云寺出來后，左丘羽仰頭看了看天空，不禁自嘲了一下。

“考取功名混口飯吃就那么難嗎？”左丘羽耳邊響起了一個聲音。

左丘羽點點頭，“是呀，是挺難的。”左丘羽覺得這句話怎么這么熟悉，轉頭看了看跟自己搭話的人，“恩公！是你呀，上次借你的銀子還沒還，現在還給你。”左丘羽找遍了全身都沒找到一個銅板，“恩公，不好意思，最近混的有點差。”

“是有點差，差點把命都給丟了。”

“恩公！你如何知曉？恩公到底是何方神圣？”

“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了。希望你能留此有為之身，以待來日。既然幫不了天下人，那便去幫自己老家的人，你老家在長沙吧，西南的戰火應該離你老家很近了。”夜寺遞給左丘羽一個包袱，“這是一百兩銀子，你拿回去好好孝敬雙親吧，功名沒了，總不能讓家中父母跟著你挨餓吧。”

“恩公！使不得，使不得。家中僅有老母一人，況且在下不能再收恩公的銀子了，實在還不起。”

“沒讓你還。我是一名奸商，這些錢對我來說不算什么。”

“奸商？恩公真會說笑。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能否告知在下恩公的大名？以后在下如何能找到恩公？”

“名字你無需知曉，你我有緣，他日必定會再次相見，告辭了。”

左丘羽愣愣地看著恩公離開的方向，難道是好人有好報？我應該是一個好人吧。

禮部尚書府門口停了兩輛馬車，仆人正在將行李搬上其中一輛馬車。禮部尚書青陽謙及其夫人還有青陽遜都到了門口。

“父親，孩兒替左丘羽多謝您的救命之恩，左丘羽他無法踏進京城了。”青陽遜說道。

“無妨。為父也累了，離去之前還能救得一名讀書人，為父知足了。遜兒，日后在朝堂辦事，做不了的事就莫要強出頭，多為你母親想想，知道嗎？”

“孩兒明白。父親，母親，你們一定要多保重身體。”

“遜兒，一定要多給母親寫信，知道嗎？”尚書夫人說道。

“孩兒懂得。”

午后，將軍府內，眾人正在品嘗鐘離千碧新做的糕點。

“爹爹，是糕點不好吃嗎？怎地如此愁容？”鐘離千碧問道。

“糕點好吃。為父是在擔憂別的事情。六部尚書，短短時間之內，沒了三個，兩個涉案而死，一個辭官。這當真是多事之秋呀。”

“爹爹，女兒覺得青陽大人真是一個大大的好人，居然可以為了救一個不相識的左丘羽放棄自己的官位，左丘羽這次能保住性命也真是太好了。”

“是呀，是個好人呀。”

“妹妹，青陽大人他們夫婦今日啟程回鄉，你沒去送一送嗎？”鐘離未問道。

“我本來想去的，青陽公子不讓我去，”

“為啥呢？”

“我也不懂，”

“小姐！小姐！”小月從外面跑了回來，“我剛才在外面遇到青陽公子了，他說他想見你一面，他在明月橋等你。”

“是嘛，我馬上就去。”

鐘離千碧和小月出門之后，鐘離未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說道：“我怎么感覺會出事呀，夜寺，我們悄悄跟上。”

“是，少爺。”

“青陽公子，伯父伯母都已經離開了嗎？”鐘離千碧問道。

“嗯，父親母親早上就已經離開京城了。”青陽遜顯得有些無精打采。

“嗯，那你最近好些了嗎？聽聞這些天你總是喝很多酒呢？”

“我已經沒事了。左丘羽離開京城對他也是一件好事吧。”

“是的，左丘公子能平安無事就好。”

“我很羨慕他，也很佩服他，居然敢跑到陛下面前為夫子吶喊。而我什么都沒有做。”

“青陽公子，你別這么說，要是丟了性命就什么都做不了了。”鐘離千碧安慰道。

“鐘離小姐，這次找你出來，是想跟你說聲對不起。我們的婚事，就此作罷吧。”

鐘離千碧不知道該說什么，似乎早就知道了會是這個結局，想要問為什么卻又說不出口，怕一說話眼淚就會掉下來。

“發生了這么多事情，我已經無心成婚了。鐘離小姐你長的天姿國色，又是將軍府的千金，肯定有很多公子在排著隊等你的。我衷心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告辭了。”青陽遜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鐘離千碧在明月橋上呆立了許久，待到一陣風將其手中的絲巾吹落在地的時候，鐘離千碧才回過神來，沒有撿起那絲巾，便帶著小月回府了。

“水紋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躲在遠處的鐘離未見到兩人這般景象，就已經猜了個大概。“夜寺，你可看出來發生了何事？”

“怕是青陽公子說要馬上成婚，小姐太高興了所以才那么失態。”

“反了反了，是妹妹失戀了，青陽遜跟他分手了。”

“啊！那怎么辦？”

“能咋辦，只能等她自己緩過來唄，就怕她傷心過度，不給我們做飯就麻煩了。”

“這青陽公子為何要如此，他現在不還是狀元嗎？”

“自己最尊敬的老師被賜死了，父親又丟了官，好友左丘羽永遠不能再當官了，他應該很自責，會恨自己的無能。他可能覺得這樣懦弱的自己配不上妹妹吧。走，我們回府去，要看著妹妹，要是妹妹想不開就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