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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三月十七

  • 方潛于淵
  • 曉九01
  • 3049字
  • 2020-06-30 12:00:00

發生了——什么?

疼痛吞噬著方潛淵,僅存的理智并不足以進行思考。四周的光亮隨著狼王的倒地而瞬間消散,此刻的夜,仿佛更加深邃。

“潛淵!”

嗯?很是熟悉的聲音,意識模糊的方潛淵看著不遠處同樣模糊的人影,但依舊認出了來者,“潛凡?”眉頭一松,嘴角還未來得及上揚,方潛淵頓時陷入了昏迷。

戰斗,總算結束了。

“潛淵!”

方潛凡神色中的焦急、擔心擰作一團,蹲下身從狼王口中取出著方潛淵——

“那邊有山洞!”同樣眉頭緊鎖、焦慮擔心的還有琉音,琉音的聲音有些顫抖。

聞言,方潛凡將方潛淵攔腰抱起,涓涓細流染紅了方潛凡的衣裳,但此刻顯然不是在意這些的時候,琉音急忙在前面帶路,丹老、三長老和誠馮緊隨其后,三長老刀劍入鞘,群狼頓時永遠安靜了,靜謐的只能聽到眾人踩在積雪上的腳步聲。

誠馮走在最后,似乎戛然而止的喘息聲讓他不禁東張西望起來,依稀看見了幾匹狼的尸骸,“這小子在玩命嗎?”誠馮心里嘀咕著,“不知道逃跑嗎?”但眼前的戰果,讓誠馮實在難以置信,揮之不去的鐵銹味讓人莫名的煩躁,抬頭望去發現密布的烏云,“這都十七號了,還裝作要下雪的樣子。”

十七號?三月十七號?

山洞內傳來的火光異常顯眼,三長老走出山洞后守在洞口,誠馮側身進入山洞,熊熊燃燒的火堆似乎被冷落,大家都圍在方潛淵身旁。方潛淵平躺在半人高的巨石之上,巨石被橫截出一個光滑的鏡面——不知是誰的杰作。

一個個表情凝重,丹老正聚精會神的檢查傷勢,所有的關切都化作沉默,唯恐打攪了丹老,氣氛異常壓抑。誠馮緩步向前,看到方潛淵的傷勢仍難免有些動容——慘烈,從腳到頭,方潛淵渾身上下滿是血污,血污也難以遮掩這滿身的傷痕——這不應該問哪里受傷,而是要問還有哪里沒受傷嗎?

這腳踝怎么能腫成這樣?這小腿順著牙印怕是能透風?前幾天還“恕不遠送”,怎么現在就躺在這了?

不忍直視,看這傷勢都需要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犯得著和它們玩命嗎?誠馮皺著眉頭,看向一旁,轉移著視線。

“并無大礙。”丹老揮了揮手,示意讓圍著的三人離開。

誠馮聞言點頭:可以不信自己的眼睛,但絕對相信丹老的實力。琉音和方潛凡的心似乎還懸著,“走走走!”誠馮壓低聲音催促著,倆人才眉頭緊鎖,一步三回頭的和誠馮一起向火堆走去。

誠馮并沒有隨倆人一同坐下,而是佇立在離火堆一段距離的地方,微微搖頭后轉身離開了山洞。

方潛凡和琉音圍坐在火堆的同一側,一抬頭便能看見方潛淵。火苗大快朵頤著樹枝,方潛凡左手抱著右拳,不停揉搓,心神不寧的盯著方潛淵,熊熊燃燒的火堆不僅炙烤著方潛凡,更像是煎熬著他的內心,而一旁的琉音,則低著頭,看不清神色,雙手握拳靠在一起,一動不動。

不知沉默了多久,方潛凡正準備繼續添加樹枝,才發現身邊已經空無一物,并沒有猶豫,站起身走向山洞外,而目光不由自主的聚焦在方潛淵身上——血污已被盡數清理,身上幾處原本猙獰的傷口也已經結疤愈合,丹老正向方潛淵腿上的傷口掩撒著白色藥塵,手中綠光流轉,神情泰然自若,顯然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呼——似乎終于能松一口氣,方潛凡如釋重負,走出了山洞。迎面而來的寒意,頓時讓方潛凡清醒不少,漫天飛舞的雪花,紛紛揚揚卻又寂靜無聲。

剛走出幾步,方潛凡不禁回頭,看見了跟在自己身后的誠馮——

“三月份下雪,還真是罕見呢!”四目相對,誠馮扭頭看向一旁,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

方潛凡并沒有搭話,繼續向樹林走去,偶爾紛飛的雪花飄落后頸,涼意還未散開,便融化成了水珠。

再次走進燈火通明的山洞,方潛凡懷抱著樹枝,身后跟隨的誠馮似乎又依舊佇立在山洞外,方潛凡身上的積雪既沒有引起丹老的注意,也沒有引起琉音的注意。而引起方潛凡注意的是方潛淵身上原本結痂的幾處傷口,如今光滑得仿佛從未受傷一般。

這下懸著的心應該徹底落地了吧?但方潛凡的眉頭依舊難以舒展,他之所以會趕回來,并不是因為未卜先知——

怪病,難以言喻卻如期而至的怪病。

“嗯?”丹老似是自言自語的輕哼了一聲,像是在佐證著“怪病”的存在。

方潛凡站在原地,像是在等待什么,隨后略顯失望的抱著樹枝走向火堆,添加完樹枝后,靜靜地坐了下來,渾然不知肩頭的積雪正緩緩消失,目光灼灼地看著方潛淵。

又過了一陣,方潛凡身上的濕衣服升騰起一股若有若無的白色煙霧,但方潛凡和琉音都未察覺。撿起一根細長的樹枝,方潛凡撥弄著火堆,一不小心翻滾出一截通紅的木炭,木炭像是在目不轉睛的盯著方潛凡,目光是如此的炙熱,對視了一會,方潛凡才回過神來,用手中的樹枝繼續撥弄著有些暗淡的木炭——看來是想把它撥回火堆。樹枝似是在無聲的吶喊,吶喊聲化作縷縷青煙,“噌!”樹枝躥起一朵火花。

方潛凡順手將樹枝扔進火堆,隨后又從身旁取出一根粗壯的樹枝,將木炭輕而易舉的撥進了火堆,木炭又再次通紅起來,手中的樹枝也再次被方潛凡投進火堆。

目光上揚,方潛凡雙手互相擦拭,最終十指相互交錯的握成一團,嘴唇輕啟,回憶的閘門也瞬間打開,開始了自言自語……

弟弟六歲那年的三月十七號,是個暖冬,亦或者說是個暖春,以至于露宿街頭也并沒有那么冷。但流落至此的兩兄弟,在哥哥的倔強下,依舊漫步在街頭,希望找到白天聽說的那個破敗的城隍廟。

“會不會已經有人了?”弟弟的童音,顯得有氣無力,在哥哥的帶領下,并沒有擔心找不到住處。

兩雙小手牽在一起,哥哥轉過了頭,“那正好繼續可以問問爸爸媽媽的消息,說不定他們就知道呢!”

聞言,弟弟臟兮兮的臉上瞬間洋溢起笑容,明明夜沉如水,卻像是水落石出,“我們也是有爸爸媽媽的!”

哥哥的心似是被針刺了一下,突如其來的疼痛打亂了步伐,正想說些什么,身后的弟弟摔了一跤——

“疼不疼啊?我們慢點走,不著急的。”哥哥拽著弟弟的手,想把弟弟拉起來,“起來吧,應該快到了。”

弟弟十分反常的毫無反應,在黑夜里化作一團紋絲不動的黑影,“我們說好了的,要自己走,不能再背著你了。”哥哥似乎還未意識到發生了什么,蹲下身,準備扶弟弟起身。

輕輕推搡了一下,哥哥臉上的笑容被黑夜大口吞噬著,“你很冷嗎?怎么手越來越冰?”哥哥搖晃著一動不動的弟弟,不安感從后脊猛地躥起——

一聲哀嚎劃破了黑夜,驚擾了沉睡的寒風,寒風呼嘯著狂奔起來,吹散了哥哥脆弱的堅強,淚水爭先恐后的涌出,哥哥號啕大哭——因為弟弟似乎沒了呼吸。

原來,從來沒有什么暖冬。

似是因為寒意,哥哥無助的瑟瑟發抖,仰著脖頸,聲嘶力竭,“爸爸……媽媽……”泣不成聲,哥哥緊緊地抱著弟弟,拼命地大聲呼救,“爸爸……媽媽……”

起初寒風裹挾著呼救聲,后來寒風裹挾著嘶啞的呼救聲,再后來寒風淹沒了喃喃的呼救聲,最后寒風再也找不到呼救聲——

直到最后,兄弟二人的父母也沒有出現。

背著弟弟,哥哥似乎舉步維艱,干涸的淚痕記錄著昨晚發生的事,紅腫的雙眸見證了一切,漸漸喧鬧的街頭卻容不下第二個知情人。背著弟弟的哥哥,迷失了方向,不知道應該去往何方。

然而一切又像是拙劣的玩笑一樣,伴隨著旭日初升,弟弟臉色煞白的醒了過來,仿佛經歷了一場無法醒來的噩夢。

哥哥喜極而泣,嘶啞的說不出話來,弟弟則發現哥哥丟失了一只鞋——

是啊,哥哥在昨夜丟失了一只鞋。

……

弟弟九歲那年的三月十七號,哥哥突然從夢鄉中驚醒,似曾相識的不安感再次襲來,隨即故作輕松的笑了笑——自那以后,每當臨近春天,哥哥總是杞人憂天的惴惴不安。“弟弟?”聲音在破敗不堪的房屋中回蕩,弟弟并沒有應聲,哥哥翻過身,看著似是陷入沉睡的弟弟,“弟弟?”再次輕聲呼喚道。

這一切仿佛是個噩夢,一個無比熟悉的噩夢,甚至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輕輕的推搡變成了用力的搖晃,哥哥惺忪的睡眼被恐懼撐圓,“不用擔心,只是睡著了,明早就會醒來的。”

哥哥自言自語著,像是忘記了自己輕聲呼喚總是會得到弟弟似醒非醒說夢話的應答。

唯有黑夜,陪著哥哥再次見證著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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