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后,我們很默契的沒有提這件事。相處起來就像很正常的兄妹一般。
郭云為他的終生大事操碎了了心。
“媽。我不著急。”
“你怎么能不著急?你是打算打一輩子光棍不成?早點解決自己的終生大事。媽也好早點抱孫子。”
“我還年輕呢。佳佳不也還沒嫁嘛。”
還好郭云沒有看出他意味深長的眼神。“我還沒畢業呢。急什么?”
“也對,聽見沒?男孩子和女孩子哪能一樣?”
楊宏默默的點頭。很快把話題轉移到其他地方。我嚼著嘴里沒有味道的飯,期盼著這樣的假期早點結束。
“你是他妹妹?”軍訓結束后。不甘心的小學妹找到我。
“是。”
“你可以把他的聯系方式給我嗎?姐姐。”小學妹眼睛亮晶晶的,長長的睫毛眨啊眨。可憐巴巴的望著我。
“好。”我爽快答應。
“太好了。佳佳學姐!”她高興的抱住我。“我叫雪梅。”這癡情的小學妹能知道我的名字絲毫不奇怪。她跟我親近,無非是想打探更多楊宏的消息。
“阿姨。我見過你哎。”我蹲在路邊的水果攤想著挑幾個檸檬回去榨汁。甜甜的嗓音響在耳邊。扭頭,一張粉嫩的小臉樂呵呵的望著我。肩頭搭著一條麻花辮。天藍色的公主裙襯得她越發漂亮。
“哦。是你呀。”她是云君名的女兒。我向四周看了看,并沒有看見云君名的影子。心里說不出的滋味。
“阿姨。我的裙子好看嗎?媽媽買的。”她是個自來熟的孩子。見過我一面就熱情的拉著我說話。
那雙眼睛期待的看著我,手指不時波動著裙子。她在等待我的夸獎。我慢慢的伸出手,輕輕的撫摸她的小臉,粉嫩的,細膩的臉上閃耀著柔美光輝。我想:她是個幸福的孩子。
“好看。”我說。
“我就說嘛。藍色更好看。”她跳起來,開心的打著轉。“我就喜歡藍色。媽媽說粉色才適合女孩子。我才不喜歡呢。”
她又拉著我說了一會,我靜靜的聽,看著她像只快樂的小羊羔圍著我跳。心里似乎釋然。我和他父親的恩怨就這樣結束吧。都過去了。我在心里說。
人群里有人呼喚她。她揮揮手,不舍的與我道別。
我剛站起身還沒從眩暈中回過神,肩膀就被重重的撞了一下。這是一位老人,一頭銀白花發,微弓著背。銳利的眼神像捕食的鷹,緊抿著嘴似乎壓抑著某種難言的情緒。只是短短的一瞬間。他又恢復了冷漠的神情,與我擦身而過。
搖搖頭,我并未多想,被人撞,任誰都不會高興。他沒訛我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楊宏告訴我,他從家里帶了些特產來。想了想還是告訴了他我的住址。有的人只能夢里相見,有的人怎么也躲不掉。
窗外,天空已經黑沉沉的壓下來,只有頂空一片灰白。很快豆大的雨點砸下來。
房門急促的扣響。我從窗邊回過神。“來了來了。”心下疑惑也并未多想。內心驚嘆楊宏的運氣。在暴雨前趕到我家。
拉開門,一種危險的直覺讓我側了側身,有溫熱的液體濺在我臉上。門口,憤怒的老人揮舞著刀,血順著顫抖的刀尖往下滴。虛弱使我后退一步。我靠在墻邊,眼里充滿疑惑和驚恐:“你是誰?”
“嘿嘿。我是誰?你看看我的手。”他抬起手,手腕上一圈疤痕。依稀能看出當時的人有多憤怒。我閉了閉眼,這牙印是我咬的,又怎么會忘記?
“想起來了吧!知道我是誰了吧?”他咆哮著,瘋狂大笑。閃著寒光的刀在我頭頂搖晃。甚至不用懷疑,怨毒的眼神似乎要把我碎尸萬段。
低下頭,目光落在肩膀上,血肆意的沖破皮膚流淌在視線里。
媽媽。疼嗎?我無措的跪在床邊,輕輕擦著她滿是血痕的手。
不疼。她在笑。放在我頭上的手輕輕的揉了揉。
手指放在傷口上,微微一動,撕開般的疼。這傷口就像倔強的我,強忍著累不哭,倔強的不肯愈合。緩慢的沿著褲腳往地上滑下。
真正面臨死亡時竟然是如此的平靜。我淡然的抬起頭凝望著他的雙眼。血紅色的眼里布滿血絲,就像一張巨大的網,層層疊疊的朝我壓下來。
“你知道嗎?我連我妻子最好一面都沒有見上……”
這個兇殘的男人那天正趕往探望妻子的路上。而我的父母正準備接我回家。
那天是他妻子的祭日,是我出生的日子。兩車相撞,兩家悲痛。那時起我的一生只有祭再無生。
“去死吧!”他向前一步,雙手高舉大刀向我劈來。我安詳的的閉上眼睛,沒有牽掛的人,離開的心甘情愿。
“爸!”金屬管落地,咣當幾聲,順著樓道滾下去。
“你不是說你就在小區轉轉嗎?你怎么跑這來了?”我聽見云君名驚恐又慌亂的驚叫。那個男人惶恐的像個犯錯的孩子:
“我,我就出來轉轉。馬上就回去。”
“你帶著刀干什么!給我!”爭執了了一會,那把沾著血的刀落在了云君名手上。
有人蹲在我身邊,輕輕的摸著我的頭發,低低的啜泣聲響在耳邊:“疼嗎?”
“團團!快過來!”那個男人驚恐的大叫,云君名把他推出門外,關上了門。
那雙柔軟的小手顫抖的拂過我的臉:“阿姨。你疼嗎?”
當時我就這樣跪在母親床前問她:媽媽,你疼嗎?
我笑。盡管身上很疼,我依然在笑。我握住她的小手,目光落在她身后。那是一種怎樣的表情呢?驚恐?自責?不安?他緊抿著嘴唇似乎想說點什么,又輕輕的咽了下去。
“不疼。”我說。觸碰到她的眼淚,我的傷口似乎更加疼。眼淚沒有溫度,我依然能感覺到她溫熱的心。
“團團。快把爺爺叫回去。”門外,哐當的砸門聲很刺耳,每一刀就像坎在我的骨頭上。
“團團。我的乖孫女。”那兇惡的老人抱著團團聲音在顫抖。“該死的女人!我殺了你!”
“爺爺!回去了!”門外哭喊聲叫罵聲漸漸遠去。門碰的一聲巨響,整棟樓仿佛都在震動。我睜開眼,從嗡鳴聲回過神。門口,云君名現在那定定的看著我。仿佛他一直站在那里,就像鬼魅一般。
“疼嗎?”他眼里有絲絲縷縷淚滴,輕輕的掛在眼瞼邊。但他忍住了。眼眶里飽滿的淚水清晰的倒映著我的影子。可惜,我眼瞎,看不見。
為什么要問我疼不疼?你他媽眼瞎了?
我在笑,又像是在哭:“不疼。”撫著墻壁想站起來,無奈四肢無力。
他慢慢向我靠近,手指輕輕的落在我的鎖骨上。我聽見微不可聞的嘆息。
“對不起……”眼里升起一團模糊的水霧,淚滴從他通紅的鼻尖落下。
“還好,我骨頭夠硬。”我笑,笑著笑著就哭了。不知道是傷口疼還是心里難過。
“死不了。”幾年前那個沉默的男孩,喜歡偷偷抽煙,不時出現在我身邊的男孩逐漸清晰。他模糊的輪廓逐漸放大,帶著幾分清涼的濕意。他在我臉上啄了一下很輕。
恍惚中我看見一絲笑意很快在他臉上隱去。在我愣神的功夫,來電鈴聲打破了短暫的沉默。我從他的手機照片里看見兩個字:老婆。很甜美的一個女孩。
“你在哪?”惶恐不安的聲音。樓下,老人的叫罵聲,團團的哭喊聲越來越響亮。
“你不會死的。”他深深看了我一眼。
門在我眼前合上,雪白墻上鮮紅的血已經凝固。我用盡全力站起來,摸索著靠近窗邊。
我又遇見了他,身邊站著一個女人,還有一個女孩。
有一個為你哭的男人多么幸福。
許久以前,我知道他不會傷害我,他總是默默的站在我身后,看似冷漠的臉總能尋見一絲柔和的溫暖。我懼怕他,仿佛又習慣了他的存在甚至很期待這份安全感。
那時的我一定很喜歡這種高冷又滿腹柔情的人吧。
哭喊聲漸漸消失。金發女孩挽著他的胳膊,他在笑,目光掃過我的窗戶,眼神變得飄渺。老人抱著團團恨恨的望著我的窗戶,大步遠去。他們走了,小區里安靜了,仿佛什么也沒發生。
抓著窗簾的手無力滑下。眼淚落進嘴里澀澀的帶著絲絲血的氣息。陷入黑暗前,救護車劃破小區的寧靜。我聽見有人在我耳邊說:我一直在你身邊,算不算保護你?
放你。娘,的狗屁。我只想給你來一刀,可惜,我沒有力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