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可冰死我了。”鏡天將抱著的一塊萬年玄冰放到冰床上時,不自覺地摩擦雙手。下一刻,她便盯著這個躺在冰床上身體卻異常滾燙的的人,眼中神色嚴肅,像是在思考什么大事一樣。
“亦天,我好好奇啊,四殿從未在蛇宮任職,也從未有人見過他的容貌,就連大長老都甚少與他這個大徒弟見面,可如今一出現,便是躺著的。”鏡天大大的眼睛里真的裝了太多奇奇怪怪的問題了。“能成為大長老的首席弟子,按道理不應該這么弱啊?”
她口中的亦天,便是妖皇的三弟弟,妖界三殿,身份尊貴無比。
而她,只是他的小侍女罷了。她也只能在無人時才能這般叫他,這也是他要求的。
“沒聽過前不久神界火神與一負責料理仙書的無名小神打起來的事嗎?”冷亦天也將手中的玄冰放在冰床上,對上她的眼眸,驕傲地說道:“據說那火神要不是使用自己獨門的真火,根本就打敗不了那小神仙。”
“那那小神仙就是四殿嗎?”鏡天簡直不太相信自己這個猜測。
“對,沒錯。能將那神界無比孤傲的火神逼到使用最后一招,風若陽能不厲害嗎?”冷亦天繼續道:“只是代價太大了,傷成這樣,還被削去了神籍。以后我們妖界哪還有在神界的臥底啊。”
最后這句臥底是冷亦天自己臆想出來的,其實他也不知道風若陽是不是臥底,但身為妖界四殿,常年不見人影卻又在神界任職,不是臥底還能是什么?
“四殿是被派往神界的臥底?難怪從未現身妖界。可既是大長老的徒弟,為什么不被冠以冷姓,名中賦以亦字呢?”鏡天更加迷惑了,“按道理,大長老之徒,即便不是皇室出生,也是能繼承妖界皇位的啊。”
“你傻啊,那這樣豈不是很容易暴露身份。”冷亦天伸出右手,輕輕敲了一下她的腦袋。
“也是啊。”鏡天揉摸著剛剛被敲過的地方,傻笑道:“不過,你可真厲害,怎地知道這些?”
可接下來又覺得自己的這個問題愚蠢死了:“你本就是三殿,妖界血統至純的皇族,要想知道什么,樹族肯定不會隱瞞。不像我,只是個小婢女。”
聽到此處,冷亦天的眼眸便暗淡下來。
他是妖界三殿,可是又怎樣?為什么自千年前神妖兩界大戰以來他大姐姐冷亦寒便視新任大帝為死敵?為什么大長老會收擁有神籍的風若陽和冷亦霜為徒?為什么一個養在神界一個自幼長在妖界?為什么風若陽會與火神起沖突?為什么一向看不起神族的大姐姐不惜性命也要救風若陽?這中間有太多的事他不知道、他弄不懂的,而現任樹王也不會放任樹族中人告知他。
他所了解的,不過皮毛罷了。
誰讓這妖界眾妖對強大的妖力趨之若鶩呢。而他,偏就妖力低微。
他的出生,帶給了他無上的榮耀與尊敬,同時,也給他帶來最骯臟、最粗鄙的謾罵。而這些謾罵,也是從來不曾顯露在表象的,只能從那些眼神中看出來。表面上對他恭恭敬敬,私下卻將他貶到塵埃里。
他不像大姐姐冷亦寒,年幼時便擔起妖皇的重任,僅僅用了百年,便使妖界從千年前的神妖兩族大戰中恢復往日的榮光;也不像二姐姐冷亦冰,位列右祭司高位,輔佐大姐姐統治偌大的妖界。
就連現在,這區區萬年玄冰,他也只能用手扛到冰床上。
鏡天明顯感覺到身旁人的興致低了下來,便知自己不小心觸碰到他心里最脆弱敏感之處。
“亦天在我心里最好了,妖界哪有像你這般沒有半點架子又平易近妖的殿下啊。”鏡天伸手去撫平他眉間的皺紋,隨后又撫摸他的臉頰,微笑地看著他,一雙桃花眼中滿是溫柔:“我最喜歡亦天了。”
“嗯,我也最喜歡鏡天了。”冷亦天聽到這話,心中寬慰許多,就算不被重視又怎樣,他還有鏡天,有她可以伴他終身。
想到此處,冷亦天毫不掩飾笑意地看著她,像是要把她看盡一般。整個寒洞像是被這無名的溫暖覆蓋上,就連那萬年玄冰也開始化了。
“啊,我們得快點搬這些玄冰了。”鏡天注意到那些快化掉的冰,道:“不然四殿就要被燙死了。”
說罷,鏡天便轉身朝洞外走去。
說到燙,冷亦天不自覺地想到冷亦冰,他那被關在火牢的二姐姐。蛇族喜陰寒,害怕過燙之物,現在她會不會被火灼燒的難受?
“我想去火牢看二姐姐。”冷亦天對著剛離去還未走遠的背影說道:“順便也給她帶點萬年玄冰過去,好讓二姐姐好受一點。”
“那你便去吧。”鏡天回過頭,“這里交給我,你放心去看望右祭司大人吧。”
“嗯。”
冷亦天到火牢時,冷亦冰正在閉目養神。她神態自若,絲毫不被這周遭的火所影響。
他望著火牢中央的人,幾滴汗珠冒在額上,腳步也漸漸沉重起來。腳下的火一直不停地騷擾著,有的甚至竄到他腰間了,這火雖不會燒人,但就其溫度而言,確實不利于他久留。
“二姐姐,”他謹慎地開口:“我給你送萬年玄冰來了。”
冷亦冰在他還未進火牢時,就已經感知到了。她連眼睛不愿睜開,像是連看他一眼都覺得是浪費精力。
“滾。”
這一聲,不輕不慢,卻將此時燥熱難忍的冷亦天置若冰原。
“二姐姐,我只想...”冷亦天話未說完,就被截斷。
“我不是你,沒你這般沒用。”冷亦冰睜開雙眼,眼中盡是漠然:“這點小火,便要依靠玄冰?”
冷亦冰睨著這人,想不通,就如同想不通冷亦霜和冷亦寒一樣。身為妖界三殿,尊貴如斯,多少術書供他觀看修煉,多少千年大妖教他修習,妖力卻仍是低得可憐,就連他身邊侍奉的女妖奴妖力都比他強。若非出生皇家,就連幻化成人形都別談。
冷亦天知道自家而二姐姐不待見自己,只是沒成想到這地步。
“那我就先走了。”冷亦天最后再看他二姐姐一眼,將懷中的萬年玄冰放在地上,強撐起一個笑臉,鼓起勇氣繼續說道:“我自是知道二姐姐的厲害,可是我只想二姐姐能再輕松一點。”
語畢,冷亦天便離開了。
冷亦冰望著那頹駝的背影,心中也是難受。他的幺弟,怎地這般...不思進取!千年來竟無半點長進。
可是這又如何?她幺弟妖力再低微,也是她最愛的弟弟。就算他這一生渾渾噩噩,一事無成,他照樣是妖界最無憂無慮的三殿,她照樣護他一世安虞,殺盡輕視他之人。
“右祭司這保護弟弟的方法可不對啊。”冷亦霜瞧著化掉一絲的玄冰,疑惑不已:這三姐弟啊,也就弟弟表達情感直白些,那兩個姐姐,唉!“亦天生性單純,又怎會懂得你言語間驅他離去不愿他為火傷的深意?”
“貓哭耗子假慈悲。”
“我自是不愿前來看你,畢竟也只是平添你的惱意的罷了。”冷亦霜深知自相識以來,冷亦冰一直看不起她墮神的身份,處處把她當做假想敵,一心只想打敗她,從而得到左祭司之位,可怎奈妖力不如自己,只能屈居于右祭司。最重要的,是冷亦冰看不起她所摯愛之人!這比輕視她更加令她難以忍受。
“可是冷亦寒求我,我又有什么辦法。”冷亦霜將“求”字咬口特別重,就像特意為之。不,本就是特意。
冷亦冰極尊敬她的姐姐,就像冷亦寒是這三界之中最強的存在一般。而她這番話,除了想惹怒冷亦冰,再無其它意思。
“呵,冷亦涼為了將你帶出妖界,連性命也不吝嗇。”冷亦冰反擊道:“而你,卻在他死去后兩百多年又回來了,左祭司大人難道不覺得他的犧牲很不必要嗎?”
冷亦霜沒想到兩百多年未見,冷亦冰竟也能壓制住內心的怒火轉而來諷刺她了。
“看來這兩百多年,右祭司大人有所長進,不再輕率冒失了。”冷亦霜眼神一變,似有一絲殺意,又很快褪去:“只是我的事情就不勞你費心了,還是想想怎么出去吧。不然,等冷亦寒抵達第一域,你就只能為她收尸了。”
冷亦天回到寒洞時,鏡天還在繼續搬著玄冰。
她的手指被凍得紅透了,可手中的動作卻未曾停下來。他知道,她只是為了讓他少受一點痛苦罷了。
可是萬年玄冰的寒意,又豈是她這小鏡妖所能長久忍受的。
“用妖法吧。”冷亦天實在不忍她為了顧及自己那點自尊心而傷害自己,“不用在意我的感受。”
鏡天詫異萬分,小心翼翼地問:“是不是右祭司大人又說你什么了?”
“我早就習慣了。”冷亦天笑著回答道,眼神中又有多少無可奈何啊。“你可別委屈了自己啊。用妖法事半功倍,而且我還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閑呢。”
“等下我給你表演萬年玄冰漫天飛舞,可美了呢。”鏡天知道冷亦天是為了自己,她便順著他的話來,承了他的好意。
只是須臾,寒洞內不少的玄冰成為碎片,漂浮在在半空中,又因個體微小,風輕輕一吹,很容易流動。從洞頂裂縫中滲入的陽光照耀在這些飛舞的碎冰上,整個寒洞光影婆娑,像極了滿天星空倒映在水面上,隨著水面漂浮,美輪美奐。
冷亦天看呆了,他知道鏡天愛擺弄這些小玩意,每次都會找各種不同的方式變著法地逗他笑,讓他開心。可是每次鏡天給他驚喜時,他總會驚嘆不已。
冷亦天不知道,在這個大姐姐不在意他、二姐姐輕視他的妖界,他有什么可留戀的。直至鏡天的出現,他才知道,原來冷冰冰的蛇宮,也可以這么有趣、溫暖,讓他有活下去的希望。
眼前人,便是心中人。還有什么比有情人能相互廝守更令人動容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