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數學思維與直覺思維的區別。數學原理都是清晰可見的,但在日常生活中用不到。因為沒有用之于生活的習慣,所以很少有人把心智調成數學模式。但只要微調一下,人們就能充分認識到這些數學原理的存在。數學原理是明擺著的,不用不行,應用這些定理進行推導,只有心智不健全的人才會推理錯誤。
但直覺思維者認為自己所用的原理藏身于日常應用之中,就在人們眼前。你只需睜開眼睛即可,無須努力。這只是一個眼光是否敏銳的問題,且眼光必須敏銳起來,因為這種原理都很微妙且數量繁多,以至于人們很難不錯過一些。而漏掉一條就會得出錯誤結論,所以人們必須有敏銳的眼光才能洞察所有此類原理,還要有嚴密的邏輯,不要用這些原理推導出錯誤的結論。
如果數學家的眼光敏銳,就同時會是直覺思維者,因為他們不會根據已知的原理得出錯誤的推論;而如果直覺思維者把目光轉向自己并不使用的數學原理,就會變成數學思維者。
所以,某些直覺思維者之所以不具有數學精神,乃是因為他們沒有把注意力轉向數學原理;而某些數學家之所以不是直覺思維者,乃是因為他們看不到眼前明擺著的東西,而是習慣了精確、簡捷的數學運算,并且只有在完全掌握了數學定理之后才能進行推理,所以在不允許數學原理起作用、憑直覺思考的事情上就會茫然不知所措。這些東西幾乎是看不見的,只能感受到,而最大的困難在于,對于沒有親身感知過它們的人來說,沒人能讓他們感知到。此類原理非常微妙且數量繁多,故非敏感且思路清晰的人無法感知,一旦感知了,也不能像在數學上那樣有序地論證它們,無法做出正確和公正的判斷,因為我們不能用數學方式去理解這些原理,那會成為一件無休無止的事。我們必須看一眼就明白,而不是通過一個論證過程(至少在某種程度上可以這么說)。所以很少有懂直覺思維的數學家,很少有懂數學思維的直覺思維者。數學家總想用數學方法處理直覺問題——從定義出發,套個定理,推導出結論,但這根本不是直覺思維的運行方式,于是數學家們往往顯得很可笑。這并不是說直覺思維并不做推理,它只是默默地、自然而然地進行,不遵循任何技術性規則,這種推導超乎所有人的理解能力,只有少數人可以感知到。
另一方面,直覺思維者習慣了看一眼就下定論,面對自己毫不理解的命題,面對推導過程中那些枯燥的定義、定理、推導步驟,他們會震驚、厭惡并有挫敗感。
假如有人既不懂數學思維,也不懂直覺思維,那他肯定是智力上有障礙。
只要搞透了定義和定理,純粹的數學家的思維就是最精密嚴謹的;如果定義和定理不明,他們推理的結論就不準確,錯得離譜。
概念、論證之類的東西對數學來說至關重要,而純粹的直覺思維者是沒有任何耐心去觸摸的,他們根本看不懂這些,并認為它們超出常規。
2.正確的理解有不同的表現。有人能正確理解某類事物,而在其他事物上則會走彎路。有人能以幾個前提條件推導出結論[1],這顯示出其有敏銳的判斷力;另一些人則能以大量前提條件推導出結論。[2]
舉例來說,前者很容易就能學會流體靜力學[3],這一學問的前提假設很少,但該科的推論非常精細,只有最厲害的敏銳者才可以做到。
但他們未必精通數學,因為數學有很多前提假設。他們可能有某種聰明,可以根據少數前提假設一推到底,但完全不能根據大量前提得出結論。
所以便有兩種理解力:一種能根據既有條件敏銳且深入地推導出結論,這是精準推導能力;另一種則能領悟大量的前提條件而不弄混,這就是統計[4]方面的理解力。前者有力,且一擊即中,后者則擁有通盤掌控的能力。而兩種理解力可以不共存于一身,理解力可以強而窄,也可能廣而弱。
3.習慣靠直覺做判斷的人,對推理過程一竅不通,因為他們會看一眼就明白,不愿使用種種原理。反之,習慣于依據原理進行論證的人,則根本不理解直覺一事,他們無法一眼看透,只能探索原理。
4.數學和直覺。真正的雄辯之才輕視雄辯之才,真正的道德嘲笑道德,也就是說,真正的理性精神是蔑視理性的(理性判斷本沒有什么準繩)。
因為感性認識屬于判斷力,而科學屬于理解力。直覺是理解力中的數學,屬于判斷力的一部分。
真正的哲學家輕視哲學。
5.根據準繩判斷事物,就像戴表的人面對沒表的人一樣。一個人說:“都兩個小時了?!绷硪粋€則說:“才三刻鐘罷了。”我看了看表,對前者說:“你很累?!睂笳哒f:“你的時間在飛奔?!币驗橹贿^去了一個半小時。后者說我度日如年,在憑想象下判斷,我笑了笑。他不知道我是根據表做的判斷。
6.我們會破壞自己的理解力,也會破壞自己的情感力。
理解力和情感力在與他人的交往中形成,也在與他人交往中毀壞。所以好的或壞的交際圈會增強或破壞這兩種能力。所以最重要的就是懂得選擇,以增強而非破壞它們。但在它們被增強和破壞之前,我們無從判斷,所以就出現了一個死局,逃脫出局的人是幸運的。
7.一個人越有理性,就越能發現每個人都有創造力。只有平庸的人才會覺得人和人之間沒有區別。
8.很多人聽布道如同晚禱。[5]
9.若想有效地糾正他人,展示其錯誤,我們必須關注他的視角,因為從那個角度看,他一般都是正確的。我們必須承認他在那方面正確,同時向他指出他錯誤的一面。他會欣然接受的,因為他認為自己沒有錯,只是看得不全面。沒有人會因為自己看得不全面而受到冒犯,但人們不喜歡被誤解。之所以看得不全面,也許是因為人天然就不可能看全,而他天然無法在自己看到的那個側面犯錯,因為理性的知覺從不出錯。
10.人們一般容易被自己親自發現的理由說服,而不是被別人醞釀的理由說服。
11.各大娛樂活動都可以誘使基督徒墮落,而世人發明的一切消遣中,以戲劇最為可怕。它極其自然、細膩地表現激情,擾動我們的內心并使其生成激情,首推愛,尤其當展現的愛情非常純潔且美好時。它看起來越純潔,就越容易打動純潔的靈魂。它的渲染力激起我們的自戀[6]心理,于是我們立刻就心生一個愿望,想得到戲里精妙展示的那樣完美的結果,我們還根據戲里情感的真摯性來塑造自己的人生觀,這樣的人生觀會把敬畏從純凈靈魂中移除,因為他們可能會想,這樣的愛才是合理的,這樣去愛斷然不會損害我們的純潔。
這樣,當我們走出戲院,心里就充滿了愛情的美好和溫柔,靈魂和理智都浸透了愛的天真純潔,所以我們隨時準備接受這種感覺的愛情,或者說我們隨時準備好了,一有機會就在另一個人心里喚醒這種感情,以獲得我們在戲里看到的那些美好的歡愉和傷痛。[7]
12.斯卡拉穆什[8]只想一件事。博士[9]在說完一切之后又說了一刻鐘,他對傾訴有強烈的愿望。
13.人們愛看克萊奧布林[10]在愛情中犯錯,因為她并不自知,如果她沒有蒙在鼓里就不可愛了[11]。
14.閱讀描述真情實感的文字時,我們就會感覺到那里面的真,其實它早就在我們心中,但我們并不知道。所以,我們愛上一個人,往往是因為他讓我們有感覺,他展示的不是他珍貴的部分,而是我們自己的。因此這使他在我們眼里變得可愛,如果理智上還有交集,我們必然會心生愛意。
15.雄辯,靠甜言蜜語說服人,而不是靠威嚴服人,是暴君風范,而非王者威儀。
16.雄辯就是這種說話的本領:第一,我們講話的對象會樂意聽而不煩;第二,他們感覺自己很感興趣,所以這種自戀的情緒讓他們愿意思考。
所以,好口才就在于我們要去打通聽眾的腦和心,然后再考慮如何整合我們的思想和所用的表達方式。這就要求我們仔細研究人心,認識其全部的力量,然后找到最恰當的表達方式來擬合這種力量。我們必須站在聽眾的角度,心里試試那些說法和措辭,看是否符合聽眾,是否能說服自己它真能使人不得不折服。我們必須盡量使用簡單、自然的措辭,不弱化,不夸張。事物光漂亮[12]不行,還得扣題,不能多一分,也不得減一毫。
17.河流就是自動行走的路,把我們帶到想去的地方。
18.當我們尚不理解一件事的真相時,有一個能決定人思考的常見的錯誤信念,那是有益的,比如把季節的變化、疾病的發展等歸咎于月亮。面對自己無法理解的事,好奇又躁動,這是人類的一大通病,與其好奇而無果,不如共信一個錯誤。
愛比克泰德[13]、蒙田和所羅門·圖爾吉[14]的寫作風格,是最通俗、最發人深省、最令人回味且引用最多的,因為它們全是日常談話中產生的思想。我們說“月亮是一切的原因”這種一般人都相信的錯誤時,永遠不會忘記所羅門·圖爾吉曾說,當我們不理解一件事的真相時,能共信一個錯誤是一種優勢,也就是上述思想。
19.寫一本書最后要解決的問題是如何開篇。
20.條理。為什么必須要我把美德分成四條而不是六條?為什么非要把美德一分為二又二分為四?為什么是“忍耐與節制”[15]而不是“順應自然”[16]或柏拉圖說的“處理私事時要公正”等?
而你可能會回答,真理可以包羅萬象啊。確實如此,但你總得解釋這個囊括萬物的真理,否則就毫無用處,而要解釋時,要把這句囊括一切真理的格言分解開來時,你會發現一切都亂成了一團,而總結那一言本是為了避免這種混亂。所以,當真理包羅于一言之中時,各條真理就像同時被封進了盒子,沒什么用了。真理只在自然的混沌之中顯身,自然規定它們彼此不得互相包羅。
21.自然使所有真理彼此獨立,而人力卻要使它們彼此依存,而這是不自然的。每個真理都有自己的位置。
22.請不要說我的話毫無新意。我處理主題的方式是新的。我們打網球時,雙方打的是同一個球,但總有一個人打得更好些。
可能你馬上又會說,我使用的是陳詞濫調。我的回答方式和上面一樣。同樣的措辭在另一種安排下就有了新的思想,同樣的思想換一種排序難道不是新的?
23.詞語排列方式不同,就會產生不同的句意,而意思排列方式不同就會產生不同的效果。
24.語言。當我們需要休息且時間也合適時,我們換腦子是為了休息,而不是為了其他。無休止的休息使人疲累,而總是疲累會使我們枯萎,我們會神游。人們不想取悅我們而想從我們這兒得到東西時,就會給我們硬幣,我們會因為硬幣而樂意付出,但扭曲的貪念正好相反,它不想給硬幣也不想給我們愉悅。
25.雄辯。它需要使人愉悅且感覺真實,但使人愉悅本身必須來自真實。
26.雄辯就是給思想畫肖像,而畫完后多添幾筆的人就是在作畫而不是寫真了。
27.雜記:語言。生拉硬扯地搞對稱詞句,就像開扇假窗以求對稱一樣。他們的原則不是要說得準確,而是要做個字詞上的姿態。
28.對稱是一眼可辨的。對稱美就是一個事實:看不出什么不同,就像人的臉。而對于人臉來說,好像很湊巧,左右對稱即可,無須上下或前后對稱。
29.讀到自然流暢的文風,我們會感到驚喜,因為我們本來要看到一個作家,結果遇到了一個人。而品位高雅的人看書,原本期待遇到一個人,但??吹揭粋€作家?!澳闶亲鳛橐粋€詩人[17]在發言,而不是作為一個人?!?
樸實不工的文風適宜一切,甚至適宜神學,這樣說的人才是真的在向自然致敬。
30.只有心靈愿意敞開,我們才會張開耳朵聆聽。正直是判斷標準。
簡單即美,心靈判其為美。
31.我們[18]所指責的西塞羅[19]那種錯誤的美,自有其崇拜者,人數還很多。
32.雅與美都有某種標準,標準就是一種聯系,是我們的天性——無論它本來是剛強的還是軟弱的——和美好事物之間的聯系。
照此標準產生的東西都能愉悅身心,無論是建筑、歌曲、論文、詩歌、散文、女性、飛鳥、河流、樹木、房屋還是服裝等,凡不符合這種標準的東西都會冒犯高品位的人。
以美好事物為模板的歌曲和建筑(雖然各從其類)之間會有完美的關聯,同理,以丑陋事物為模板的事物之間也是這樣。丑陋的模板并不唯一,有很多種,舉例來說,照著任何一種丑陋模板作就的十四行詩,就都像按照丑陋模板打扮的女人一樣。[20]
要理解荒誕的十四行詩的可笑,莫過于將其與自然和美的典型做比較,然后想象一下按照那種典型打扮的女人或建造的建筑。
33.詩性美。我們說到了詩的美,接下來該說說數學的美、醫學的美了。但我們不這樣做,因為我們很了解數學研究什么,知道它充滿了證明;我們也了解醫學的研究對象,它就是治療。
但我們不知道詩到底研究什么、美妙來自何處。我們不知道詩模仿的自然模板是什么。因為缺乏了解,我們發明了很多稀奇古怪的詞語和行話,比如“黃金時代”“我們這個時代的奇跡”“天命使然”等,來贊揚詩的美。
夸張修辭也是一個模板。而如果誰夸張地想象一個女人,就會看到一個漂亮的女孩用鏡子和鏈子裝飾自己,他會覺得好笑,因為我們很了解女性美,不能像描述詩性美一樣夸張女性美。但不懂女性美的人會欣賞她這副打扮,還會有很多村莊把她奉為女王,所以我們把基于丑陋模板的十四行詩叫作“村姑女王”。
34.如果一個人沒有打出詩人的招牌,就不可能以擅長作詩著名。數學家等也是如此。但通人[21]不希望自己有標簽,覺得詩人和繡工這兩個職業沒多少不同。
通人并非詩人或數學家之類,但他們擁有這一切能力,且是各個領域的鑒定人。沒人知道他們的標簽是什么。他們來到人群中,無論別人在聊什么,他們都可以自然地談起來。我們無法揣度他們到底是詩人還是數學家,除了在他們應用自己的學識時。但要記住這就是他們的特點,所以,當我們討論的不是演講的問題時,不能說他們是演說家,討論演講時才能這樣稱呼他們。
所以,遇到通人而稱呼他為“大詩人”,就是虛偽的贊揚。沒人邀請他鑒賞某首詩時,“詩人”的標簽是一種侮辱。
35.我們其實無法評價別人說“他是一個數學家”“他是一個牧師”或“他是個雄辯家”,只能說“他是一個紳士”。我只能悅納優雅這種品質。當人們看到一個人就想到其著作,這顯然不好。除非你自己偶爾也使用一種才華(凡事不可過量),而對方正在使用這種才華,不然我不希望你覺得別人就是那樣的人,否則某一種品質就會占上風,成為那個人的標簽。千萬別夸一個人是健談的,除非他正談笑風生,只有這時候我們才可以認為他口才好。
36.人充滿了各種需要,最喜歡能同時滿足他各個方面的需要的人。有人介紹我說:“他是大數學家?!钡腋鷶祵W真的沒什么關系,這只是給我貼了個標簽?!八且粋€勇士”,這就把我困成了一座城。所以,我需要的是一個正直的人,能調整自己以滿足我的所有需要。
37.既然我們不可能知道應當知道的一切,那么我們就應當對一切都略懂一些,因為對一切都略懂要比懂一件事的一切要好得多。這種萬事通是最美好不過的了。假使能兩者兼有,當然更好,但如果必須做出選擇,那就必選前者。世界選擇這樣認為,也選擇這樣做,而世界的選擇通常是對的。
38.詩人不是實在人。
39.“如果雷電落到洼地上,那么……”詩人就這么天馬行空。
只會做這種推理的人是不可信的,論據不足啊。
40.要想證明用來證明論點的論據,就得反過來把論點當作論據。
我們一般認為難點在于想要證明什么,而后就能有更明確的證據。所以,當我們想證明一個普遍命題或定律時,就把它應用在個案上;而如果我們想論證個案,又反過來從普遍定律入手。我們總認為,目標論點是需要證明的,使用的論據則是不證自明的。當我們提出一個命題要證明它時,先假定它是需要證明的而論據是不證自明的,這樣我們就容易理解了。但這是一種幻覺。
41.馬提亞爾[22]的警句:“人類喜歡心懷惡意,但不針對獨眼的人或不幸的人,而專門針對幸運的人和驕傲的人。否則,人會被誤解?!?
欲念是我們所有行為的根源,欲念即人性……所以我們必須使那些心懷人道和柔情的人愉悅。警句[23]中關于兩個獨眼人的部分毫無價值,因為它并不能慰藉殘疾的人,只是給作者添了一絲榮光。所有只為作者自己而存在的文字都毫無價值。他刪除了昭示野心的裝飾。[24]
42.直稱國王為“王孫”會讓人很開心,因為這給他降低了級別。
43.談到自己的作品時,有些作家會說“我的書”“我的注解版”“我著的史書”等,他們就像那些有個住處就張口閉口都是“我的房子”的小市民。一本著作中眾人的東西往往比作者自己的東西多,所以他們最好說“我們的書”“我們的注解”“我們的史書”[25]等。
44.你想讓別人相信你的善良嗎?那就不要說這件事。
45.語言就是密碼,但解碼時并非字母變字母,而是詞變詞,所以未知的語言是可以解讀的。
46.滿篇妙語的人,品質惡劣。
47.有些人口頭講得好,落筆則很差,因為情境和聽眾會溫暖他們,從他們心靈中引出很多東西來,而沒有這種溫暖時,他們是想不到這些的。
48.當我們發現一篇論文里頻繁重復一些字詞,就會想修改它們,卻發現它們用得其實很貼切,所以改了便可能糟蹋了。我們最好不要動它們。這是一個標志,我們的企圖其實是嫉妒的產物,嫉妒是盲目的,所以我們看不到這種措辭在此處并非不當,因為本沒有什么通用規范。
49.自然真實的面目被掩蓋。不再有國王、教皇、主教,只有一個威嚴的君王(稱呼其他也行)。不再有帝都巴黎,很多地方都要稱為“巴黎”,巴黎和很多地方都要稱為“王國的首都”。[26]
50.同一個意思,措辭一變就不同了。意思因措辭而有尊嚴,而非措辭因意思而高貴。應該找幾個例子……
51.懷疑論者,都是偏執造成的。
52.沒有人會把別人稱為笛卡兒派[27],除非他自己就是笛卡兒派的。學究才會說別人是學究,外省人才會說別人是外省人,我打賭是出版商給《致外省人信札》加的“外省人”這個詞。
53.一輛馬車“在顛簸”和“顛翻了”,含義不同;“云游四方”和“滋擾生事”,不是一回事。(梅特爾先生[28]關于行乞修士的辯論。)
54.雜記。一種說話方式:“真希望我當時愿意全力以赴?!?
55.鑰匙之德是開啟,鉤子之德是拉近。
56.猜一下這是什么意思:“我給您添麻煩了。”但紅衣主教[29]不想說這種話讓人猜來猜去。
“我的精神很不安?!备恼f“我很不安”要好點兒。
57.我對這種客氣話總感到不快:“我給您添了很多麻煩”“怕打擾到您”“怕打攪您太久了”。這是取悅聽眾,還是惹怒他們?
58.這樣說并不叫優雅:“請您原諒?!弊屛覠o法原諒的只是這句抱歉的話。還有“有瀆尊聽……”這些套話是唯一不好的地方。
59.“撲滅叛亂的火把”,太華麗;“他那躁動不安的才華”:兩對多余且宏大的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