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大夫，金萍不可能選擇回避，唯能直視。只見對方的生殖部位生滿惡瘡，同時發出陣陣焦臭。眼下景象，使她不可避免想到尹坤。但這創又分明不同于那創，因為，尹坤身上的創邊緣整齊，像被刀切出來的一樣，且均如栗子大小分布也比較規律，中間微陷流有膿血。

而眼下這創，大小不一邊緣異形，分布比較隨機，整體凹凸不平焦黑起痂，像被火燒過一樣。本來金萍還因為沒吃午飯感到腹中饑餓，這下不僅胃口全無，還差點把早上沒的飯吐出來。

她驚訝而又滿懷同情地望著對方，后者則把上衣撩開，繼而拉開領子。金萍看到，那些創已經有往全身蔓延的跡象。

金萍皺著眉毛，示意對方把衣服穿好：“冒昧問一下，你是否——”“我是正經人。”魏茂忠努力為自己分辯道，“沒有任何違背社會道德的行為，也沒有罕見的家族病史。”金萍不難明白，對方所講的“社會道德”暗指什么。

“我見過與你類似的病癥，也能理解你此刻的心情。”金萍把空調關了，十指交叉抱在胸前，語氣中帶著七分誠懇三分告誡，“想必你自己也知道，這不是簡單的器質性疾病，否則你也不會找到我。有很多生理性的疾病最初源于心覺，正所謂病由心生。若要獲得康復，就必須完全打開心結。”

魏茂忠依舊抖抖索索：“我知道。”金萍問：“你這種情況有多長時間了？”“三天。”不等金萍露出驚詫的表情，魏茂忠又接著說，“我去了幾個醫院找了不少名家，但都沒能給出個準確的定論。昨天，在天橋邊碰到個算命先生，他告訴我，我只能活十四天。”

金萍搖頭：“看樣子你也是個有文化的人，怎么也信這個？”魏茂忠苦笑：“人在得意的時候往往什么都不信，等瀕臨絕望的時候，就什么都信了。”這回輪到金萍笑了：“我在你眼里就那么神奇，可以把一個人從死亡線上拉回來？”

接下來的話，另金萍感到十分意外。“來找你不是為了求生，只是為了讓心里覺得踏實，當然，能死個明白最好。”魏茂忠又垂下腦袋，兩手撐著額頭，“我不想讓父母看到我痛苦的樣子，也不想讓身邊的朋友為我難過。這幾天，我會處理完手上的事，然后去一個該去的地方。這樣的話，他們只會以為我失蹤，至少心里還留著一點念想和希望。”

金萍的詫異漸漸變成感動：“你想去哪兒？”“一個遠離喧囂和世俗，不會有人打擾，也不會有人找到的地方。”魏茂忠重新抬起頭，眼睛里閃爍著明亮的淚珠，“你知道嗎，在那里我曾愛上一個女孩，她叫敏珠。”

金萍附和道：“名字真好聽，人也一定很漂亮吧。”魏茂忠的臉因悲傷而扭曲，“可惜她死了，死得很慘很慘。”金萍不知該說什么，惟能輕輕拍拍他的肩膀，讓他節哀。

“她是因我而死的。”魏茂忠哽咽著說，“現在想想真是后悔，不該給她寫那封信，更不該把信交到她手里，我咋那么傻，怎么就沒想到萬一被人發現她就罪加一等。”金萍有些糊涂：“什么信？”魏茂忠也不回答，兀自哭了一陣，然后從衣兜里取出幾張照片遞給金萍。

金萍接過一一翻看，臉色越來越白：“你——這些照片哪來的？”“我開了家照相館，在市公安局旁邊。”魏茂忠漸漸止住抽噎，“幾天前一位警察到那兒洗照片，我才知道敏珠她死了，所以留下備份。”

“除了敏珠，其余四人你認識嗎？”金萍胸潮起伏，這可是警方一直在苦苦追尋的重要線索。正如她的期待，魏茂忠點了點頭：“見過兩次，她們是敏珠很要好的姐妹。”金萍本欲詢問敏珠的死因，忽而看到對方頸部一道淤黑，因此心頭上寒風一凜：“除了創傷，你還有其他什么不適嗎？”

“這兒憋得慌，感覺喘不過氣。”魏茂忠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然后猛烈地打了個哆嗦，“渾身冷，像泡在冷水里一樣。”金萍有種不詳的預感。“還有這兒——”果然，魏茂忠張開了兩只蒼白僵硬的手，展示手心那片彈珠大小的紅點，“針扎一般疼痛。”

金萍呆在那里，五個令她心驚肉跳的詞匯在腦海中依次浮現：腐刑、火刑、絞刑、水刑、錐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