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救我的時候，我便猜到了你是麗明人。”

“那你怪我嗎？”

她輕輕地?fù)u了搖頭。

青隴見她片體鱗傷，很是心疼，便脫下斗篷蓋在她的肩膀上。他望著她那纏著紗布的手腕，依然血斑點點。

“零兒，你很疼吧？這場雨下得真不是時候，要不然我們早就到府上了，便能找個大夫給你醫(yī)治。”

花零苦澀地露出一絲淺笑。

“不疼，你忘了嗎，我可是圣女，死不了。”

“零兒。。。”

“從我第一次睜開眼，見到的便是像今晚這樣的瓢潑大雨。那時候我還是個幾歲的小孩，雨水涼涼的落在我皮膚上很是舒服，所以我很喜歡下雨，可今天為何就高興不起來呢。我出生在那片森林里，能聽見鳥兒在說什么，也能聽懂狼群在預(yù)謀著下一場殺戮，那里所有的生靈都與我有關(guān)，卻怎么也沒想到它竟是我的命。從小我便知道自己跟別人不太一樣，我沒父母，沒親人，就像突然出現(xiàn)在世間，跟這里所有的事物都無關(guān)系。我不知道自己從哪里來，也不知道自己將要去哪，我到底是什么，我到底是誰。。。”

是，她開始害怕了，真正的害怕了起來。

比如她身上的傷口，如果是普通人早就死了，可她還活著。而且，她能感覺自己體內(nèi)正在慢慢修復(fù)。

這不是一個正常人的身體。

不過就算再修復(fù)，也無法回到以前那種健康的狀態(tài)了。

森林已毀，再難痊愈。

她害怕，有天那個天真爛漫的自己也會消失。最近她隱約能感覺到體內(nèi)那道奇異的意識，似乎要凌駕于她之上，將她完全消滅。

如果有那么一天，她便不再是花零了。

那么，跟死了有何不同？

她將頭埋在了膝蓋上。

青隴緩緩伸出手，輕輕撫摸了她的頭，心疼道，“零兒，別想太多。你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知道眼前的目標(biāo)便行，只要一直向著自己的目標(biāo)，走下去便是無悔。”

許久后，她才提起頭，布滿水霧的眼眸望著他。

“那次出巡，是你給北族泄露了我們的行蹤吧，所以北族才會突然襲擊我們。”

青隴怔了一下，沒想到平時笑呵呵的零兒竟會如此心思縝密。

“是。”

花零不懂，“既然人族跟血族不共戴天，那么為何還要跟他們合作。”

青隴溫和的臉上透著一絲冷意。

“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如今南國一手遮天，根本不將我們?nèi)俗宸旁谘劾铩１眹m然兇殘，但不足為患，就算與北國開戰(zhàn)，我們也不一定會輸。可魁王卻不同，他是吸血鬼王，就連暴戾的暝王也不過是他咬過的第二代吸血鬼而已。可以說，這世間沒人有這個能力滅了魁王。他管制的南國百年來也算井然有序，算不上一個暴君，但他畢竟是吸血鬼。他的存在就是個威脅。百年來的共生關(guān)系，已經(jīng)讓南國的子民忘了如何反抗，甚至覺得這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那是因為南國子民從未真正嘗過什么是自由，才會這般愚昧，將血族捧上天去。等我們將所有血族消滅，必定帶他們脫離苦海。只要魁王活著一天，便是多一天的威脅。他現(xiàn)在雖未殘害百姓，但不代表未來不會，說到底他都是異族人，根本不會為人族著想。”

異族人？

聽到這幾個字，她的心猛地疼了一下。

她淺淺一笑，“我何嘗不是那個異族人。魁王尚可還知道自己是個血族，而我連自己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

青隴微微蹙起眉頭，“當(dāng)然不是！零兒，你可是麗明族的圣女，是我們的人，當(dāng)然不是異族。你殊不知，某天祭祀大人夜看星相，竟望見了南國結(jié)界百里外有道紫光，說圣女已降世人間，未來唯有圣女才能將所有血族消滅，引領(lǐng)人族共享天下太平。可不久，便說那道紫光進(jìn)了南國結(jié)界。父親便派了我去地宮，一來為了監(jiān)視你和韓淑，二來是為了找圣女。剛開始的時候，我只是偷偷監(jiān)視你，可后來卻不知不覺地動了真情。。。”

花零靜靜地望著篝火。

他望著她的側(cè)臉，“直到我親眼望見那些吸血鬼吸了你的血之后，竟燒成灰燼，加上魁王火燃森林，才將祭祀大人的話聯(lián)系上，原來你便是我族的圣女。零兒，我不許你再說自己是個異族人，你跟我們是一起的。”

可為何，她的心卻無法共情呢？

在她的心里，剛開始跟爺爺是一起的，可他被抓走了。

后來她以為魁王對自己是真心的，便在不知不覺中心傾向了他。

可到最后，她誰也留不住。

篝火中，她的眼神竟隱約透著一絲寒冷。

“青隴哥哥，既然你是族長的兒子，那便知道我的爺爺現(xiàn)在如何。他是否還安康，還在這個世上。”

青隴想了想，“我不太肯定他是不是你的爺爺，但。。。”

花零清冷地淡笑，“想必除了我爺爺，你們抓的人也不少吧。”

“零兒，我---------”

“口口聲聲說為了人族，卻用那些小女孩的家人來威脅她們聽話。她們明知吃了那些藥丸，身體會不舒服，但還是把藥吃了下去。為了殺死魁王，不計犧牲無辜的生命。訓(xùn)練營里那七十多個小女孩就那么消失了，她們一天天的不見，那時候的我還懵懂的認(rèn)為她們只是回家去了，還為她們偷偷高興過。后來只剩下我跟淑兒了。再到后來，只剩我一個人還活著。你可知淑兒是我唯一的朋友，她死的時候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依然忠心耿耿，對你們一點懷疑之心都沒有。青隴哥哥，難道你真的覺得麗明族做的一切都是對的？”

青隴堅定道，“是，我明白那些女孩和淑兒死得很慘，但都是為了人族的未來。要成大事必有犧牲，這是在所難免。你放心，我們雖抓了你的爺爺做人質(zhì)，但絕不會虐待人質(zhì)。都是自己人，沒到最后關(guān)頭，不會真的做什么。”

“但爺爺吃了那顆藥，永遠(yuǎn)都醒不來。”

“那倒不會，那藥只會沉睡半刻，對人體并無傷害，只是為了嚇唬你罷了。一般人質(zhì)來到麗明鎮(zhèn)，便能像其他人那樣生活，與普通人并無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