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為什么抓我?”
“我是誰?”孫若飛聽見方樺問她,手指一松,剛才捏著的茶壺蓋子“叩噠”一下,不偏不倚地落回了它原本該待的地方。
“呵呵,”孫若飛突然冷笑了一下,道,“我是一個,你萬不該招惹的人!”
(我只能說,這該死的一語雙關的臺詞,簡直就是替余瑤量身訂制的。)
此話一出,方樺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寒戰。
為什么?方樺問自己,為什么有一股從未有過的恐懼正一點一點地從心底里攀上來,然后慢慢游遍了自己的全身,甚至連手腳都開始發涼。
這個女人明明長著一張人畜無害的臉,可是從她的眼神中,卻透露出一股狠厲的神色來,讓人不寒而栗,讓人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方樺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又說:“我根本不認識你,何來招惹你一說。”
“你不認識我,我對你可相熟得很。”孫若飛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放到嘴邊輕輕抿了一口,淡然地說,“兩年了,我可是你的老朋友啦,你真的不知道我嗎?”
聽她這樣一說,方樺又重新認認真真地朝她打量了一番,確定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
“你究竟是誰?如果我見過你,那我肯定會記得。”方樺問道。
孫若飛看似隨意,笑了笑說:“那好,我給你點提示,一年半之前,你和兩名同伙在王家酒鋪被抓;一年前,在周家莊的任務中,你和你的伙伴一共七人,當場被抓;七個月前,因為你一人身份的暴露導致整條聯絡線上的人統統被抓······還要我繼續說下去嗎?”
“你······”方樺嚇得幾乎說不出話來,“這些事情,你怎么會知道?”
“我當然知道。”孫若飛將視線從手里的茶杯上慢慢移開,向方樺投了過去。
“你真的從來都沒有想過,為什么每次都是你?你以為,當真是你運氣好,每次都能死里逃生?呵呵!”孫若飛的笑聲充滿了諷刺。
“是你!是你故意放我走的!”方樺此時才恍然大悟。
她實在不敢相信,自己一次次的死里逃生竟然都是別人安排好的騙局,就是為了放長線釣大魚,讓自己去幫助他們挖出更多的暗線來。
“不可能,這不可能!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一想到昔日那些死去的同伴,竟都是因為自己的愚蠢,方樺實在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
“信不信由你,可事實就是如此。”
孫若飛還是悠悠哉哉地喝著茶,好像她只是在聽人說書一般。
“那你為什么現在要告訴我,為什么不繼續下去?”方樺的情緒已經在奔潰的邊緣。
“因為,我現在不想玩了。”
孫若飛一句輕飄飄的“不想玩了”,像一把利劍直戳方樺的心臟,讓她心里唯一的一點堅守也直接崩塌。
“玩!那么多的人命,在你眼里難道就只是玩嗎?”
方樺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眼淚像決了堤一般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每天都有那么多人在死去,你害死了我的人,我又害死了你的人,他們都為了自己所堅信的事而死,這也是他們死得其所,我這是在成全他們。”
孫若飛說這些的時候,方樺看到她的表情并沒有絲毫波動,就好像在談論一件與她毫不相關的事一般。
“瘋子,瘋子!”
方樺幾乎是用盡力氣般,朝孫若飛喊出了這幾個字。
孫若飛終于放下杯子站了起來,踱著步走到了方樺面前,突然一伸手,死死地捏住她的下巴。
方樺感覺自己的下巴快要被她捏碎了,她想不通這樣一個小小的,看似弱不禁風的女人手勁居然大的要命。
方樺在孫若飛的力量控制下不得不把頭向上抬起拿臉對著她,而后腦勺被用力地撞在椅背上,傳來一陣帶著暈眩的疼痛。
而這該死的女人居然還在笑!
這笑,乍一看,似是天真無邪,實則卻透露出一股森森然的凌冽狠毒之氣。
方樺想別開頭不去看她的臉,可孫若飛不依,她硬是讓她直視她的眼睛,然后緩緩開口說道:
“你說我是瘋子?那我們來猜猜,是誰讓我變成瘋子的呢?哦——呵呵”
孫若飛說到這,似乎很開心地笑了一聲,但緊接著,笑容轉瞬即逝,臉上露出了一股殺人的氣息,方樺覺得,如果眼神真的能殺人的話,自己早已在她的眼神中被千刀萬剮、死無全尸了。
“就是你!”
孫若飛說完這三個字就甩開了扣住方樺下巴的那只手,就像是甩開什么骯臟惡心的東西一般。
“你胡說,我根本不認識你!”方樺實在想不通自己究竟什么時候得罪過這尊大佛,以至于讓她耗盡心思來陷害自己。
不對,她不是佛,她是魔鬼!這個來自地獄的魔鬼。
“那有一個人,你肯定認識,”孫若飛拿出手帕擦了擦手后隨意地扔在桌上,朱唇輕啟,透露出兩個字來,“衛明。”
“衛明?”方樺一驚。
“沒錯。”孫若飛淡淡道。
“你與他,是什么關系?”方樺有些猶豫地問出了口。
“我與他,那說來就話長了,不過今天有的是時間,我倒是可以跟你說說,也好讓你死個明白。”
方樺這時心里已經猜到了些許,心里既抗拒又想聽她繼續往下說,這樣的矛盾像一只手捏著她的心一般,忽松忽緊,讓她有些喘不上氣。
但不管她如何抗拒,結果都是一樣的,那不如就聽她說說,就像她說的那樣,死也好死個明白。
孫若飛此時的眼神又變了,變得有些溫柔,不再像剛才那般冷漠,她的聲音聽上去淡然而深情,帶著對過去一切美好的回憶:
“從我出生開始,他就已經在我的生命里了,每年的生日他都在我身邊,我開心的時候他陪著我,我不開心的時候他也陪著我。”
“我娘總說我對誰都不親,就唯獨對衛明是個例外,將來長大了,必定是要跟著他走的,這女兒還沒嫁出去,就已經是潑出去的水了。”
“她說的沒錯,我從小就認定了他,我爹娘,衛明哥哥的爹娘,甚至是街坊鄰里,大家都知道,衛明哥哥也知道,除了他,我誰都不會嫁的。我一直希望自己快點長大,長大了我就可以穿上嫁衣,嫁給衛明哥哥做新娘子了。”
說這些話的時候,孫若飛臉上的表情才是她這年紀的女孩子該有的那般,那般天真爛漫,充滿了對美好愛情和未來的向往與憧憬。
“可是后來,他爹娘都去世了,他也不見了,我就托人去找他,我找啊找啊,我找了快兩年才終于找到他,我滿心歡喜地去見他,卻沒想到見到了你!”
孫若飛說到這時,眼里似乎閃過淚花,像極了一個愛而不得,我見猶憐的小姑娘。
可那個似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你”,讓她又瞬間恢復到了最初的表情,那種讓人看了便會不寒而栗的表情,那種讓方樺心生懼意而不敢直視她的表情。
“是你霸占了他身邊的位置,那個原本屬于我的位置,是你讓他忘了還有我的存在!”
方樺終于在孫若飛的語氣中聽出了些許激動。
只是孫若飛深吸了一口氣,很快就讓自己的情緒平復了下來,然后又恢復了那種淡然、冷漠的口吻:“既然我得不到幸福,那你也休想得到幸福,所以,我要讓你消失。”
方樺這下終于明白了,可是那些因她而死的人又何其無辜。
“那你兩年前就可以殺了我,為什么要等到現在,還要讓那些無辜的人白白犧牲了性命?他們又沒有得罪你!”方樺還是難掩心中的不平。
“他們是沒有得罪我,可你不是得罪我了嘛,所以你如果要怪,那就只能怪他們命不好,非要認識你,成了你所要付出的代價。”
“這兩年來,我每天都做夢,夢見當初你和衛明哥哥在一起時的那副畫面,每一次都像是錐心般的疼痛,甚至連呼吸都是痛的,我那么痛苦,又為什么要讓你好過呢?”
“每一次的任務失敗,每一條因你而喪生的生命,我想,這些都能讓你每天痛不欲生,備受折磨吧。”
孫若飛說到這里,突然呵呵呵地笑了起來:“一想到你這么痛苦,我的心里就忍不住好開心,哈哈哈哈······”
方樺的身體忍不住渾身顫抖起來,這個女人何止是瘋子,簡直就是變態!
就為了讓她痛苦,不惜殺害那么多人的性命,這不是變態是什么?
“不過,”孫若飛好不容易讓自己的笑停了下來,正色道,“過了今晚,你就不用再這么痛苦了。”
“你放心,衛明哥哥我會好好照顧他的,你就不用擔心了,”說著,她掀開桌上的一塊布蓋說,“你看。”
布下面放著的竟是衛明為她訂制的嫁衣,那本是五天后和衛明結婚時,她要穿的衣服。
“這是······”方樺大驚道。
“沒錯,這就是衛明哥哥訂制的那套嫁衣,我讓他們改了尺寸,五天后,我就會穿著它嫁給衛明哥哥,那一定很美,呵呵,不過那時候,你應該已經不在了。”
說到最后,孫若飛竟還撅了撅嘴,真是好一副無辜又可憐的模樣。
“你做夢!衛明一定會殺了你,為那些無辜死去的人報仇的!”方樺勃然大怒,沖著孫若飛嚷道。
“你還真是喜歡瞎操心啊,那不如,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孫若飛說完這話就站了起來,朝門口走了出去。
“你別走,你這個瘋子!你回來!”
方樺一邊沖門口嚎叫著,一邊任由淚水從眼中滑下來。
“你回來,你回來······”
隨著被慢慢合上的大門,她的聲音也漸漸低了下去,她知道,自己再怎么哭喊也無濟于事了,這一次,恐怕真的要難逃一死了。
她整個人脫力般的靠著,眼睛直直地盯著桌上的紅嫁衣,心里想著那些因她而死的人,還有那個在等著她回去成親的人,除了不甘還是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