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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彭蠡經松門觀石鏡緬懷謝康樂題詩書游覽之志

謝公之彭蠡,因此游松門。

余方窺石鏡,兼得窮江源

將欲繼風雅,豈徒清心魂

前賞逾所見,后來道空存

況屬臨泛美,而無洲渚喧

漾水向東去,漳流直南奔。

空濛三川夕,回合千里昏

青桂隱遙月,綠楓鳴愁猿。

水碧或可采,金精秘莫論

吾將學仙去,冀與琴高言


①安旗教授以此詩與李白晚年憤懣心情接近而系于上元元年,細按詩旨與作法,非是。本詩當為初游東南后西行至彭蠡湖,憶謝靈運《入彭蠡湖口》詩有感而作,故系于上詩后,說見講評。彭蠡:又稱彭澤,即鄱陽湖,在江州潯陽縣(今江西九江)東南五十二里處。松門、石鏡:均謝詩所及游覽處。參注②。謝康樂:謝靈運襲封康樂公,也稱謝康樂。

②謝公四句:謝原詩有句“攀崖照石鏡,牽葉入松門”,四句即此以述自己行程。松門,山名,在彭蠡湖中三百三十里處,東西四十里,青松夾岸。石鏡,亦山名,在潯陽城旁,廬山之東,山有圓石明凈可鑒,故稱。江源,原意為江水發源處,按漢鄭玄說三江:“江水發源蜀地,最居上流;下至湖廣,漢江之水自北來會之;又下至江西,則彭蠡之水自南來會之。三水合流而東,以入于海……”李白或以彭蠡之水為江水之南源,而以江源稱彭蠡湖口。

③將欲二句:謂此游不唯為攬勝清懷,更為瞻仰謝公而踵武前賢。風雅,《詩經》中國風與大小雅的合稱,后用以指代能繼承前修的詩章與中國古典詩歌傳統。清心魂,以游覽清心滌懷。

④前賞二句:伸足上二句之意,參講評。

⑤況屬二句:收束前文。況屬,何況正當。臨泛美,登山泛水之美。洲渚,江上小島,洲大渚小。

⑥漾水四句:寫彭蠡水勢。漾水源出蜀中,向東南流為沔水,又為漢水,至今九江匯合江水而匯為彭蠡。漳流,即漳水,源出今湖北襄陽南漳,東南流,合沮水入大江。三川,即三江,古書云“三江既入”,會于今九江一帶,具體說法不一,參注②。按謝靈運原詩云“洲島驟回合,圻岸屢崩奔”,又云“三江事多往,九派理空存”,本詩此四句由謝詩四句化出。

⑦青桂四句:寫遠望所見所聞所想。按謝靈運原詩云“乘月聽哀狖(猿),浥露馥芳蓀,春晚綠野秀,巖高白云屯”,李詩“青桂”二句,爭勝謝詩此四句;謝詩又云“金膏滅明光,水碧綴流溫”,李詩“水碧”二句由此化出。水碧,水玉,或謂即水晶。金精,即謝詩之“金膏”,提煉黃金之精華而成的仙藥。

⑧吾將二句:結出學仙之想。冀,企望。琴高,戰國趙人,高姓,擅琴,因稱琴高,浮游河北一帶二百余年成仙,能乘赤鯉來去水中。


讀本詩,先要弄懂詩題。“入彭蠡,經松門,觀石鏡,緬懷謝康樂題詩”為一個層次。其中又分二節,前九字為一節,述作詩起因;“緬懷謝康樂題詩”又一節,是說因游而“緬懷”,故“緬懷”是本詩第一個重點。“書游覽之志”是又一層次,其中“志”是主詞,故述志是本詩第二個重點。要之,“游覽”是紅線,因“緬懷”而“述志”是重點,詩歌本文即依次展開。

起筆“謝公”四句寫詩人此游行程,妙在化用大謝原詩“攀崖照石鏡,牽葉入松門”二句。而以“謝公”與“余”,“松門”與“石鏡”互文見義,非常省凈地述明自己此游與謝公當年行程正相同,既切題面前九字,又為“緬懷”作鋪墊。

“將欲”六句,正寫“緬懷”,切題面次七字。前二句言此行非徒為游覽以清心散懷,更重要的是想步蹤謝公題詩之“風雅”傳統;“前賞”二句更承上感嘆,謂前賢謝公所賞之遺跡固然尚或可見,而“后來”者如“余”,則只能深嘆行道雖依然而在,但道上空空然,誰以為繼?這四句的句序很有講究。“豈徒”、“將欲”是關聯詞,但詩人倒置之,從而先有效地突出了“繼風雅”的重點;然后以“前賞”、“后來”呼應“謝公”與“余”,以“跡可見”、“道空存”對照見義,從而可知“道”字語含雙關:既指實見之山道(路),又隱喻謝公所秉“風雅”之道。而“空”字更畫龍點睛,營造起一種山行道上唯“余”與“謝公”古今遙應的時空感,暗示謝公以降,四百年來,風雅之道已幾乎失墜,而有志追跡前修者,唯“余”一人而已。這種“空”的意境,更引起下文“況屬臨泛美,而無洲渚喧”二句的靜景,從而使“緬懷”之思渟蘊于一片空靜悠遠的境界之中,既為詩題第一層次作收束,又為下文的重新提起蓄勢。故“況屬”二句又是前后兩大層次的轉關。

由空靜之境放眼望去,進入第二層次“書游覽之志”。

“漾水”四句應前“兼得窮江源”,寫彭蠡、潯陽一帶水勢。按彭蠡之水為古所謂九江之一,其湖口相接潯陽江口,故詩人所游之彭蠡湖口,正是古書所說“三江既入”、“九江孔殷”的眾水交匯處。所謂“三江”、“九江”,秦漢以來已眾說不一,謝靈運原詩就慨嘆“三江事多往,九派理空存”。現在詩人放眼望去,唯見西來的漾水滾滾向東流去,北下的漳江一股勁兒南奔,潯陽城下,江、漢與彭蠡之水三川交激匯流,夕陽返照下,水氣空濛,與漾、漳等水回環合沓,于是水天千里,浩浩無際。而透過空濛水氣,遠山的青桂叢里,月兒漸漸升起;綠楓林中,傳來猿狖的鳴啼。“隱遙月”的“隱”字、“遙”字,“鳴愁猿”的“愁”字,都與前文水氣空濛相應,營構起一種恍惚迷離的境界。至此,詩人終于明白了,謝公原詩收尾“金膏滅明光,水碧綴流溫,徒作千里曲,弦絕念彌敦”四句之感喟所以會產生的情境:因為對此,他也感到“或可采”,“秘莫論”;然而好在我正當學仙東去之時,希望到時能與仙人琴高討論一下這個問題吧!

從以上疏解中首先可以看到李白對前輩詩人謝靈運的極其崇敬。“將欲繼風雅”,而與古人空山獨對,冀承其道,是本詩的核心。這種崇敬可分成兩個階次。

第一階次是學謝。就詩體看,這是首典型的以謝靈運、謝朓為杰出代表的“選體”詩(《文選》體詩)。全詩二十句除起、結各二句用散句外,全用工整的對仗,極見功夫。就結構觀,以“況屬”二句為轉關將游覽分作二層,形成游——情——游——情的詩歌脈絡,這正是謝靈運山水詩最典型的格局。再就意象考察,如前析,多化用謝詩原句。最后從用韻比較,二詩竟用同一韻部。這種刻意仿學,正是崇敬心理的表現。

第二階次是角謝,正如李白既十分崇拜其鄉賢漢人司馬相如,而又希望“作賦凌相如”一樣,他尊崇大謝,卻不亦步亦趨。一般而言,尤重主觀抒情的李白詩,寫景不以精麗取勝,但本詩卻極其用心。大謝原詩名句:“洲島驟回合,圻岸屢崩奔。乘月聽哀狖,浥露馥芳蓀。春晚綠野秀,巖高白云屯”,寫江晚景色入神。李白“漾水向東去,漳流直南奔。空濛三川夕,回合千里昏。青桂隱遙月,綠楓鳴愁猿”,可以感到與謝詩神似,然而不僅自鑄新境,而且層次更豐富,境象更開闊:由動到靜,由夕至夜,以至“青桂”、“綠楓”二句的夜景,似乎是從那九江合沓的水氣中蘊生出來一般。同樣可玩味的是起首四句,雖化用謝詩,但析謝詩“石鏡”、“松門”二句為四句,以“謝”與“余”互文見義,筆致較大謝來得省凈、疏朗,而有跳蕩感,最能見出李白盡管學謝而不失故我。

至此,我們可以對本詩的作年作出合理的推斷了。本詩的主旨是學謝而且角謝,而不是什么抒憤刺世。因此全詩中的景色是從“況屬臨泛美,而無洲渚喧”的靜境中生發出來的,“漾水”以下六句,雖寫到三江交匯的水勢,但整個意境是空濛清曠的,而不是什么對混亂時世的影射。甚至學仙也非此詩的要旨,而是順大謝原詩關于“水碧”、“金膏”的說法而生的一種即興式的不無俏皮之感的聯想。這一輕快的結尾與起首的跳蕩筆觸,正有以見當時李白心境之輕松開朗。不過“吾將學仙去”倒是真的,李白多次求仙,哪一次是輕松的呢?只有初下東南一次。因此系本詩于此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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