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煉最先緩過神來,遠遠望去看到的背影,感覺十分熟悉。
這一招斃命的功夫,他好像在哪里見過。
想起來了,案牘庫,鄭掌班。
是游鳴嗎?
這時候,旁邊的裴綸指著天空大聲喊道:“你們看。”
沈煉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盧劍星和丁修也跟著一起抬頭,只見蒼茫的天空忽然裂開了一條小縫。
縫隙之中,有比夕陽余暉還耀眼的光芒普照人間,雪下到一半就停了,化作白色的水霧慢慢升空,遼東戰場的寒冷肅殺也在逐漸消退。
光芒愈盛,所有人又都睜不開眼睛了。
“站穩,腰桿挺直咯,刀握緊。”
一個陌生而滄桑的聲音響起。
游鳴再次睜開眼睛,一下愣住了,這是什么地方,黑白色的竹林,灰蒙蒙的房屋,還有許多水墨勾勒出來的小鳥在嘰嘰喳喳。
噗嗤!
有人冷不丁笑了一聲。
游鳴循著聲音看過去,是丁修在捂著嘴巴偷笑,沈煉和裴綸也在那邊站著,一臉的錯愕,似乎沒有反應過來,盧劍星則是盤腿坐在地上閉目養神。
哈哈哈!
丁修笑得更歡了,游鳴又跟著丁修的視線轉頭一看,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只見竹林深處,沒了胡子的陸文昭和年紀尚小的丁白纓正雙手持刀,對著空氣不停劈砍。
游鳴恍然大悟,這里大概是陸文昭的回憶,雖然不知道為什么要他們看這一場走馬燈,正好累了,可以趁此機會休息一下。
“練到傍晚,不準停。”
又是那個滄桑的聲音憑空響起,一直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師父,師伯,你們也有今天。”
丁修很快止住笑聲,緩步走過去,像是老師傅教徒弟一般,皺著眉頭繞著圈,上下打量著個頭稍矮,一臉稚嫩的少年陸文昭。
“手再握上去一寸,肩膀要放松,劈砍的時候不要猶豫。”
興致來了,丁修還出聲指導陸文昭和丁白纓練刀。
陸文昭和丁白纓根本聽不見丁修的聲音,仍舊自顧自地練著刀。
丁修察覺到了,便不再說話,只是一臉認真地看著丁白纓練刀。
許久之后,丁白纓也許是累了,悄悄地扭頭看了一眼身后,沒有人在盯著他們,趕緊長舒一口氣,放下刀開始偷懶。
陸文昭沒有松懈,甚至還提醒道:“師妹,不要偷懶,等下師父又要罵我了。”
丁白纓下巴一揚,笑道:“我爹都罵你什么?”
陸文昭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丁修打了個哈欠,突然伸手往陸文昭的腦袋拍了過去,只是手掌落下,拍了個空。
這時場景驟然變化。
還是那片竹林,依然有鳥語花香。
大概是很多年以后,陸文昭的胡子都長出來了,丁白纓也出落成了大姑娘。
“師父在上,保佑徒弟也保佑大明。”
陸文昭跪下來,對著跟前的墓碑深深一拜。
“聽說你要去遼東打仗。”丁白纓站在一旁,隨口閑扯了一句。
陸文昭站起來,點了點頭。
“活著回來。”
陸文昭笑了笑,問道:“你的徒弟不錯,上一次見他們,他們還小吧,叫什么名字來著?”
丁白纓轉頭望向不遠處,回答道:“丁修,丁顯,丁泰和丁翀。”
“不錯,真不錯。”陸文昭又夸了一句。
“修兒的武功最好,再練兩年就比我厲害了。”
“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啊,你問問他有沒有興趣去京城,到我手底下當差?”
丁白纓搖頭道:“修兒性子最野,正準備下山,自個兒去闖蕩江湖。”
陸文昭一臉可惜:“也好也好。”
“泰兒聽說他師伯要去打仗,興奮的呀,也嚷嚷著要跟去殺韃子,我想著要不托爹爹的關系,把他送去邊軍磨煉兩年。”
閑話了幾句家常,丁白纓的話明顯變多了。
“顯兒的功夫也不錯,可惜有肺癆,吃什么藥都不見好,他那一手雙刀飛燕又最傷脾肺,我原本打算留他在這里看家,不過他一直說想去關外看看人少的地方,也就由他去吧。”
“說了這么多徒弟的事情,你呢?”陸文昭問道。
“我會帶著翀兒上山落草為寇,當個劫富濟貧的山大王。”
陸文昭藏著笑意,故作驚呀道:“師兄我可是官,師妹你去當賊,這樣不好吧?”
丁白纓翹起嘴角:“師兄要來捉我嗎,可以試試。”
陸文昭搖了搖頭,最后淡淡道:“等到捷報傳回京城,該是五月,師妹來京城賞花吧,順道,我再帶你去前門橋東陳內官家,買幾副首飾戴戴。”
話音落下,忽聽得一聲洪鐘敲響,此間風景又是一變。
皓月當空,所有的一切又被重新染上了顏色。
游鳴他們幾個一時頭暈目眩,緩過勁來的時候,腦袋嗡的一聲,猶如大夢初醒。
這是回到現實之中了?
游鳴很快明白過來,只不過,這里是什么地方?
一抬頭,黃瓦飛檐,三層樓式,五座木牌坊,牌樓正當中一塊匾額高懸,上書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承天之門。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游鳴居然就這么莫名其妙地來到了皇城腳下。
奇怪的是,附近除了他們五個,再沒有其他人的身影,不見禁衛軍,不見錦衣衛,皇城門口冷冷清清。
“游鳴!”
游鳴突然聽見有人呼喊他的名字,下意識回頭,發現是沈煉在喊他。
易容已失效。
裴綸看過來,當場驚呼道:“你是游鳴!”
游鳴摸了摸臉,問道:“沈大哥怎么知道是我?”
“蒙的。”沈煉只是試探了一下,沒想到真的猜對了。
裴綸插科打諢道:“這改頭換面的功夫可以呀,有空教教我。”
旁邊的盧劍星也很驚訝,原來這人會易容,難怪和通緝令上的畫像不一樣,趕緊追問道:“兩位大人,這是什么情況?”
沈煉和裴綸都搖了搖頭,同時,他們的目光一齊轉到游鳴身上,希望游鳴能解釋一下。
游鳴暫時也沒有搞清楚具體是什么情況。
就在這時,從承天門里面走出來一個小太監,掐著一把尖細的嗓子,對著游鳴一行人高聲喊道:“幾位,魏公公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