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鳴的兜里沒錢,但還是豪氣干云地喊道:“成交!”
“江湖規矩,先給錢,再動手。”
丁修掃了一眼身邊那些蠢蠢欲動的錦衣衛,看樣子,這個生意不好做啊。
“錢,我暫時沒有,不過你可以進屋去要。”
游鳴特意拉長聲調,在“要”字一結束,他左手的鉤索攀上屋檐,輕輕一晃蕩,如飛鳥掠空,忽然遠去。
這一聲突如其來的動靜,帶動那些精神緊繃的錦衣衛一起沖殺上來。
丁修嘆了一口氣,臉色極為難看,然而他也深知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道理,無奈抽出苗刀,長鋒一掃,迎著錦衣衛的叫喊聲,手起刀落。
廝殺聲響起之時,游鳴早已逃之夭夭。
與此同時,信王府大門外面,盧劍星手底下的那些錦衣衛,一聽見有刀劍碰撞的聲音響起,急忙上前詢問道:“盧大人,咱們是不是該沖進去了?”
“號箭不發,我們不動。”
盧劍星十分刻板,仍然按照先前約定的那樣,在等待號箭升空。
可憐他的手下急得直跺腳:“咱們的功勞可都要被他們搶光了。”
盧劍星無動于衷,只是默默地抬頭仰望天空,他信得過沈煉。
再說了,此刻他的肩膀受了傷,手底下這些殘兵敗將的斤兩他也清楚,進去以后,眼紅的功勞沒搶到,說不定反而白白賠上性命,倒不如靜觀其變,等著收尾算了。
信王府內,屋子里,沈煉也聽見了門外傳來的打斗聲,忍不住譏諷了一句:“你那個手下跑的夠快。”
“他不是我的手下,一個好心的路人而已。”丁白纓沒有責怪游鳴一聲不吭地跑了,萍水相逢能幫她這么多忙,已經算仁至義盡了。
錦衣衛不好惹,即便游鳴不跑,丁白纓也會勸他離開。
沈煉沒有深究,接著問道:“丁師父,你知道游鳴去了哪里嗎?”
丁白纓不知道沈煉有何用意,回答道:“他早就離開信王府了,就是不知為何通緝令上也有他的名字,冒充錦衣衛,是真的嗎?”
沈煉搖了搖頭,兀自嘀咕道:“那盧劍星說什么丁白纓和另一個流寇一起躲在信王府,認錯人了吧,想想也是,通緝令上的畫像跟鬼畫符沒什么兩樣,要是照著那上面去抓人,能抓到才是怪事了。”
接著,沈煉朝陸文昭拱手行了個禮:“陸大人,請稍等片刻,待會兒我就送你出城。”
短暫的交流過后,丁白纓以為沈煉要動手了,還打算殊死一搏,聽見沈煉說了這么一句話,當場愣住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問道:“你什么意思?”
沈煉背過身去,根本沒打算解釋。
其實說起來很簡單,裴綸之前與他商量過了,等找到游鳴他們,可以隨便拿幾具尸體冒名頂替,再用到手的賞金四處打點一下,絕對萬無一失。
床上的陸文昭聞言,卻好似回光返照一般,撕扯著嗓子喊道:“沈煉,我知道你當我是朋友是兄弟,八年前你已經救了我一命,再救一次,我該拿什么還你!”
沈煉淡淡道:“朋友之間不講這個。”
話音剛落,沈煉突然拔刀出鞘,稍稍退后一步,整個人氣勢都變了,好像餓狼見到羚羊一般,露出獠牙,蓄勢待發。
順著沈煉的視線,丁白纓望向門外,緊接著,她瞪大眼睛,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只見丁修正拖著一個瑟瑟發抖的錦衣衛校尉,緩步進了屋子,他的苗刀在滴血,嘴里還嚷嚷著:“你們,誰付錢!”
“丁修,你怎么在這里?”丁白纓的聲音突兀響起。
丁修將手邊的錦衣衛一腳踹出門外,驚訝道:“師父,還有師伯,這不是巧了嗎,你們居然也在這里。”
沈煉皺眉道:“你們認識?”
“他是我徒弟。”
丁白纓一共有四個徒弟,其中一個患有癆病,留在山上看家,丁翀和丁泰已經死了,至于眼前這個丁修,雖然是四個徒弟里面最強的那個,但是他的性子過于放浪不羈,也嗜財如命,不適合當棋子,更沒人能指揮的動他。
丁修瞄了一眼丁白纓身上的傷口,又舉起苗刀對準沈煉,問道:“師父,是他傷的你?”
丁白纓搖了搖頭,丁修這個徒弟什么都不好,就是護短。
丁修挑釁地看著沈煉:“還用打嗎?”
沈煉收刀入鞘,冷冷道:“不用打了,等會兒你們配合一下我,保你們安全離開。”
丁修轉頭詢問丁白纓的意見:“師父,你說呢?”
丁白纓點頭道:“就照沈大人說的辦。”
雨水咸咸的,說不定是汗水,裴綸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緊緊盯著不遠處的那間房屋。
那個使苗刀的家伙真厲害,一打十都能留有余力,短暫交鋒過后,他仍心有余悸。
裴綸只能安慰自己,他的長處不在捉對廝殺,而是懂美食會斷案,也擅長收集黑料,揪著那些大官小吏的尾巴不放。
下著雨,他懷里的煙袋鍋也點不起來,只能無奈且郁悶地蹲在地上,聞一口泥土里的血腥。
幸好沒過多久,沈煉出來了。
“賊寇已經伏誅!”沈煉這一嗓子是喊給手底下的錦衣衛聽的,然后他走到裴綸身邊,悄聲道:“按計劃行事。”
裴綸心領神會,正想指揮部下行動起來,周圍的錦衣衛卻忽然抽刀出鞘。
“這是什么情況,不是說按計劃行事嗎,他們怎么跑出來了!”裴綸朝沈煉小聲斥責了一句,同時心中暗自搖頭,這么瞎折騰,人救不到,他們兩個怕是還要擔一個暗通賊寇的罪名。
沈煉猛地轉過頭來,眉頭一皺,發現事情沒有那么簡單。
只見丁修護著丁白纓緩緩退出屋子,像是里面有什么可怕的東西在逼迫他們離開。
再仔細一瞧,門檻之上,門框附近,隱隱約約有一股黑氣流瀉出來。
這時,天色驟然放晴,夕陽余暉在眨眼之間染紅整個天空。
沈煉耳邊又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是陸文昭在說話,只一句,聲嘶力竭:“八年前,薩爾滸,幾萬條人命,割草一般沒了,要想不那么死,就得換個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