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出門之后，發現已是秋月初上，繁星滿天。

四處轉了轉，也不見有人影，聽得不遠處有溪水之聲，便往小溪走去。小溪潺潺，月光粼粼，蟲鳴陣陣，甚是清靜。

雖然仙界也有奇珍花草，無根河流湖泊，但都太過呆板，上萬年也許不會有任何變化。而這人間年年相似，歲歲景不同，在此才能感知時間流逝，人生短暫。

秦川感嘆之時，心中也直罵自己凡心太盛，難以入定。不過又聽到一陣笛聲，從不遠處傳來。這笛聲雖然悠揚，卻充滿了一絲哀愁。

他好奇心頓起，將洗好的方巾擰干了，塞進懷中，溯溪而上，尋找笛聲來源。最終他看到一個十五六歲的紅衣姑娘，正坐在一棵古樹之上吹笛。

秦川也看不清楚她的容貌，但覺笛聲絲絲入耳，如同仙樂，便坐在樹下靠著樹干，閉眼欣賞。直至那笛聲漸漸弱了，這才喃喃道：“吹笛秋水風月清，月傍關山幾處明。故園楊柳今搖落，何得曲中愁盡生?！?

“何得曲中愁盡生！”一個清脆的聲音在秦川耳邊響起。

他急忙睜眼，發現紅衣姑娘已站在不遠處，正看著自己，便微微一笑道：“姑娘笛聲悠揚婉轉，聽得入迷，請勿見怪?！?

紅衣姑娘一臉純真之色，即便是眉頭有一絲煩愁，卻掩飾不了那極是樂觀的精神勁兒，她拍手微微笑道：“你剛才的言語真是美妙，聽著如說到了心坎之上?！?

秦川心里也佩服自己，在未吞大荒化仙丹之前，在學校其實就是一個學渣，門門倒數，不知被家里揍了多少次。每次被老師罰站，必然要背誦一篇唐詩宋詞，只有背會了才可回到座位上。這幾年下來，嗯，已差不多將唐詩宋詞背完了。

只不過來到仙界之后，久而不用，此時已錯亂，只能胡編亂謅。

他看紅衣姑娘著實可愛，心中不免有些親近之意，以吹牛不打草稿之勢道：“姑娘有所不知，只有當道心無礙之時，且應得此情此景之時，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不過我慧心獨占，這種話不知說了多少句。你若是想聽，我隨即拎來?！?

紅衣姑娘笑道：“我自小從未聽聞這種話，雖然順口，卻含有大雅，真真厲害。不過，我也從未見過你，難道是明早要參加選拔的新弟子？”

秦川點頭道：“在下秦川，來自覓仙門，到天玄宗求一安身之處?！?

紅衣姑娘默念道：“何必求安身？心安處便是安身處。我在天玄宗十年，無時無刻不想著回家，但待得久了，也就習慣了。”

秦川看她略有煩愁，嘆道：“你我都是天涯淪落人，相逢必須要相識，不知怎么稱呼？”

紅衣姑娘聽了這句，覺得滑稽，掩口笑道：“我是西神州雪國三公主冷若溪……”

話還未說完，忽然一聲老婦的斷喝：“丫頭，回來！”

冷若溪急忙收起了笛子，藏在身后，立即答應，轉身便往房舍走去，不過還不忘回頭微微一笑：“你說話真好聽?！?

秦川無奈一笑：“如果不修仙，我倒是可以在此神州大陸之上，做個詩仙。在不怎么地，也要做個詩圣吧?？杉扑卧髑宕蠹抑L，形成秦川一風，出本詩集，絕對大火?！?

但是冷若曦的身份仍是讓秦川心頭一震：西神州雪國三公主怎么會在天玄宗？兩者相距幾十萬里，中間還隔著大荒，難道拜師在了天玄宗門下修仙？都當上了公主，還修個什么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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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醉道人便叫上秦川和藍小英，簡單喝了一些粥，便往山上走來。如今面對的是選拔，資質固然重要，精神氣也不能差。醉道人深喑其道，不讓兩人吃五谷雜糧，以免加重了世俗之氣。

秦川看藍小英喝粥時把眉頭皺成了一條線，心中不禁發笑：小師妹啊，小師妹，師兄也知你早過了辟谷期，但還要裝作在筑基中期，真是不容易。

到了山頂，已有數百男男女女站立在塔下的廣場之上，有前來參加選拔之人，也有天玄宗弟子列于兩旁。雖人數眾多，卻無人交頭接耳，極是安靜。廣場在懸崖之上，地面是名貴石材鋪設而成，兩側多有天庭仙人的雕塑，看起來可容納不下三百人。

在塔門正中，擺著三把雕刻精致的太師椅，中間位置空著，其中左側坐著宇文興盛，正滿臉笑容喝茶；右側危襟正坐一名神色威嚴的老道姑，正四下掃視下方的數百眾生。其旁邊站著一個黑衫老者，手持錦緞文書，神色嚴肅。

醉道人叮囑兩人一定要守規矩，通過選拔才能安身立命。

秦川確實看不上這種老套的選拔，反正總會有合格與不合格。不合格的要么發憤圖強，最后變得牛逼轟轟，萬人敬仰；要么失望自卑，回到家鄉默默無聞。而合格的要么成了優秀弟子，爭名奪利；要么心狠手辣，成了反面教材。

在這數百人中，全都擠破頭要進入天玄宗，他卻在想如何掩藏自身的光芒，成為不合格中的一員。最終得出結論：都做了一萬八千年神仙，再怎么掩藏也難蓋住那一縷縷的仙氣，索性先進入天玄宗再做打算。

持錦緞文書老者跨前兩步，喝道：“請宗主！”聲音洪亮，直透云際。

立時周圍樂器齊奏，紫色流光自巨塔頂端發出，籠罩了廣場。眾人四下環顧思量著天玄宗宗主宇文化神會從哪里出來之時，其已站在巨塔頂端。

等眾人發覺之時，他已轉瞬間穩穩坐在了正中的太師椅之上。

秦川這才看清宇文化神老道的面容（其最終想渡劫而修煉走火入魔），威嚴之中透露出一絲慈祥，縱然臉上溝壑叢生，白胡須及膝，但精神依舊抖擻。其身穿無極真絲灰色道袍，上繡云霧仙鶴飛升圖，甚是顯眼。

周圍有人小聲議論：“聽聞宗主早已渡劫飛升，只是不愿做神仙，報了道便下了凡間，仍然掌管天玄宗。有這個招牌在，難怪有這么多資質不錯的人前來參與選拔?！?

“但愿能被分到合虛山，才能做天玄宗真正的弟子。青竹峰歸其弟弟宇文興盛掌管，但都知他大事小事通通不管，地位日漸式微，風頭幾乎要被靈心島的明心師太壓過?！?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只有分到靈心島才算是倒霉。終日在一個四面海水的島上修煉，無聊至極。而且明心師太算是外人，所得資源少之又少，所有事務全都要靠島上弟子親身而為?！?

秦川不屑一顧，心道老子在天庭混了一萬八千年，也未聽說有哪個渡劫飛升的到了仙界又返回人間的。按照天庭的規矩，返回人間可以，代價是轉世投胎。天玄宗為了招到弟子，也是拼了，連這種花招都能想出來，看來其在東神州的地位一般。

“肅靜！”持錦緞老者喝道，“宣門規！”

他緩緩打開錦緞，小心而謹慎，唯恐弄破。秦川周圍有人小聲道：“解女人衣服也不帶這么仔細的?！?

秦川不屑地跟那說話之人小聲道：“解女人衣服的男人哪里會這么仔細，都猴急猴急的，巴不得將其衣服撕爛！”

話音剛落，便覺有一只腳踩在他的腳尖之上，忍不住痛叫了一聲。廣場數百人立即往秦川這邊瞅來，都想看看在如此莊重的時刻，是誰這么大膽子發出雜音。

秦川立即恢復神色自若的表情，如同無事發生一樣。但腳尖不住地點地，以緩解疼痛。他慢慢用余光看到使勁兒咬著嘴唇就差沒有仰天長笑的藍小英，只能送去一個白眼。

持錦緞老者狠狠瞪了秦川一眼，照著錦緞上的話念道：

天玄宗門規：不得盜竊人物；不得妄取人財；不得妄言綺語；不得因恨殺人；不得貪嗔癡狠；不得咒詛毒心；不得訾毀謗人；不得兩舌邪佞；不得好言人惡；不得毀善自譽；不得自驕我慢；不得輕慢經教；不得恃威凌物；不得貪淫好色；不得評論師長；不得貪惜財賄；不得言人陰事，若有不遵者，逐出宗門，永不敘用。

秦川輕聲一笑：“規矩只是規矩，卻規不住人，矩不住心?！?

醉道人急忙制止：“師侄，不可壞了規矩?！?

老者念罷，使足了勁兒喝道：“請宗主訓示！”或許是用勁兒過猛，“示”字直接破音，引得下面眾人忍俊不禁，卻又不敢笑出聲來。

東神州天玄宗宗主宇文化神微微點頭，慢慢起身，仰視向天空之后，才用威嚴的眼光掃視全場，緩緩開口：“天地有道，玄之又玄。天玄宗今日開門選拔弟子，乃是又一代年輕人開啟了修仙之路。這是天玄宗之幸甚，是東神州之幸甚，是仙界之幸甚。但修仙之路曲折坎坷，九死一生，愿今日合格之弟子，能夠不忘初心，善始善終，修成大道，終能渡劫飛升！”

其言之鑿鑿，其聲之烈烈，讓人聽了，不自然從心底生出無限希望。

持錦緞老者振臂高呼：“天地有道，玄之又玄！踏破河山，耀我宗門?！?

其余人等被此種氣氛渲染，也立即跟著高呼起來。宇文化神滿意地笑著俯視這些歡呼之人，但他的目光停在一個年輕人身上，露出了一絲嫌棄之色。

這個年輕人不僅沒有跟著高呼，而且還非常不屑地看向天空。這個年輕人便是秦川，他心里已罵了不知多少遍這個宇文化神，心道這排場比玉帝的都大，老子做了一萬八千年神仙，也未被人這么簇擁贊嘆過。你一個還未渡劫飛升的老頭，倒是架子不小。

持錦緞老者似乎也察覺了宗主的不快，并很快找到了原因。他示意眾人停止呼喊，向著宇文化神道：“宗主，選拔可以開始，按照老規矩，分山中下三等，不合格者直接送下山。”

宇文化神微微點頭：“有勞黑長老，請開始吧！”

黑長老手指一捻，一團紅色流光在其手指尖上旋轉，隨之驟然沖向天空，爆裂開來，如同放了一朵煙花。

眾人振臂高呼，欣喜異常。

秦川扭頭對著一臉癡迷看著天空的小師妹藍小英道：“雕蟲小技！”

藍小英翻了一個白眼：“你看不上的話，倒是整出來比這更好看的流光，我的大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