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身體高大,粗粗的濃眉,眼睛已經無力睜開,說完簡單的幾個字就昏迷過去。
他真的是也速該?韋睿輕聲咳嗽,眼睛問向哲別。
像是,也不像,畢竟初見也速該時,我還是個孩子。
別管是不是,咱們想辦法救人。謝炎當機立斷。
眾人聽完謝炎所說,眼睛瞪著眼睛,全沒了主意。
這個自稱也速該的人,身旁沒有隨從侍衛,按說,也速該作為蒙古黃金家族的首領,必然隨身帶著三五個貼身侍衛。這個自稱也速該的人,卻一人一馬。
韋睿心思縝密,還在心頭畫著問號。
既然咱們救不了這個人,先喂他喝點水,然后啟程前去找人,不能眼看他死。
掰開嘴唇,嘴唇黑紫,呼吸時斷時續,仿佛已經丟了半條命。
哲別和者勒蔑把也速該扶回馬上,哲別上馬,拉了也速該馬匹的韁繩。
眾人上路。
黑夜中最容易發現什么?
光。
微弱的光,仿佛在遙不可及的地方。
有光就有人,有人就有希望。
加快了速度。
一個帳篷,帳篷外一蓬火。
火立刻讓人感覺到暖,驅散著寒冷。
不知道為什么,從中原來到草原,心頭就有寒冷。是進入陌生世界的敏感,感覺的觸角變得分外發達。
馬蹄聲雜亂,眾人收住馬。
跳下馬,哲別快步走向帳篷。
有人么?
謝炎韋睿交換眼神。韋清照眼睛盯著帳篷,希望,帳篷口走出有一個大媽,大叔,或者年輕力壯的勇士,或者頑皮可愛的孩子。
但最好最好,這個人是個醫生。
也速該如果沒人救,恐怕活不過今天晚上。
哲別進入帳篷,哲別快步跑出帳篷。
難道帳篷是空的?素來聽說蒙古人好客?謝炎的眼睛望向馬背上那個自稱也速該的人。
謝炎進入帳篷,從外看,帳篷就是帳篷,和千百個蒙古人的帳篷并無二致。
帳篷內呢?
謝炎一驚,這種陳設似曾在哪里見過,渾如中原的塾師人家。
有床有書桌,書桌上居然有打開的書。
韋睿走過去,拿起來看,居然是《稼軒長短句》。這里的這個人真是個怪人。
怪人此刻在床上,這么多人,進屋問禮,怪人居然兀自沖里和衣而臥。
哲別施禮,我們這么多人打攪您了。只因為,有一個人要救。
什么人啊。怪人拖著長聲,謝炎心頭一熱,這聲音久已不聞,似乎來自家鄉。
不由得對怪人有了幾分親近。
怪人平臥,起身,在燈火下,居然是一個塾師裝扮,胸前飄灑著胡須,四十歲年紀。
捋著胸前的胡須。老夫在這個地方,只求讀幾本書,少幾個人打擾。至于,外面的那蓬火,只為照亮行路人的眼睛,給他們幾許溫暖。如果趕路無地安歇,在這里盡可以吃飯睡覺打尖。
韋睿對謝炎小聲道,這個人倒像是是孔夫子所說的狂狷之徒。
如果大叔懂醫術,一定要救救這個人,他說他是也速該。
也速該?
怪人倏然起身,幾步就到了也速該身前,謝炎韋睿等人圍成半月形。
怪人眼睛在也速該身上掃了又掃,雙手顫抖。
也速該,果然是我的好弟弟。
哲別者勒蔑,幾乎哭出聲音。
找對了人,也速該或許有救。
趕緊把也速該抬到床上。
難道您就是傳說中的孔岳先生?者勒蔑雙眼晶晶閃亮。
是,就是我。說什么孔岳,現在是救人的時候。吼出的這一聲,像是霹靂。原來是個急性子。
孔岳先生命令哲別解開也速該的衣服。眼睛掃過也速該上身。又翻開眼皮看,再掰開雙唇看。
他中毒了,命在頃刻。
打開柜子,取出一只精美的小盒子,盒子上居然是漢地常見圖案,八仙鐵拐李,鐵杖掛著藥葫蘆。
里面不是藥,是銀針。
原來孔岳先生精于針灸。
十二根針扎在了也速該頭上,胸膛。
手捻銀針,沒有一絲汗,頭頂蒸騰著白氣。
銀針仿佛為也速該注入了生命。
也速該小指一動,孔岳先生踉踉蹌蹌就要倒下。者勒蔑伸手扶住。
眼皮如山重,一道縫隙,映入眼簾的光影,都模糊變形,不由得啊的一聲。
一張臉越來越清晰。
也速該,是我,我是大哥。
大哥。聲音微弱。
快說說怎么回事。
原來鐵木真今年十五歲,按蒙古人的習俗到了定親的年齡,弘吉剌部美女如云,也速該領著鐵木真前往弘吉剌部,結果遇到了德薛蟬,德薛蟬將自己的女兒孛兒帖介紹給也速該,鐵木真英武,孛兒帖俊俏,二人相見就如前世的姻緣再續。就此定了親事。
按照蒙古人的習俗,訂了親,男孩子要在女家住上一年。
也速該離開德薛蟬家,返回路上,見到三五塔塔爾人舉行宴會。
按照蒙古人的習俗,需要下馬,吃肉喝酒談天。
也速該喝了酒,吃了肉,宴會結束,上馬啟程,肚子疼痛。
幸好遇見了謝炎等人。
孔岳責備也速該,我的好弟弟,咱們和塔塔爾人有仇,有仇就是有仇,你還是不改自己的本性,規矩守與不守,能夠變通。把他人當做好人。你中了他們的毒。
也速該慘然一笑,孔岳喉嚨哽咽。
我還能活多久?
不忍欺騙,我只能維持到明日中午。
時間夠了。我要見鐵木真。
說完,仿佛用盡了所有的力氣,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人仿佛縮小了一圈。
我去,哲別當仁不讓。我認識德薛蟬大叔。
我也去,者勒蔑不甘人后。
你們二人見了德薛蟬孛兒帖鐵木真怎么說?韋睿輕聲咳嗽。
哲別和者勒蔑面面相覷。
直說啊。
不能直說,不能讓德薛蟬大叔擔心,不能讓孛兒帖擔心,最重要的是讓鐵木真喬裝回來。千萬不能走原來的路。
為什么?
小心塔塔爾人斬草除根。
韋睿擔心的對。謝炎對韋睿充滿佩服,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擘劃事情,如此心細。
兩匹馬,兩個人,馬蹄聲碎。
孔岳先生沒有哀容,忽然大吼,我的好弟弟啊。本來憑著你的勇猛和智謀,能夠統一蒙古各部,本來你能夠給自己部眾,帶來成群的馬匹,白云似的的羊群,本來你能夠看著自己的孩子長大。現在,現在。
泣不成聲。
謝炎韋睿,默默的陪著。
希望哲別和者勒蔑能夠找到鐵木真。
希望也速該撐到鐵木真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