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丞相府的小公子，家世煊赫，自小到大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人，家人對他從來有求必應，他不想讀書便不讀了，不想習武便也算了，沒有人望子成龍的要求他必須做什么，他十四年的人生里每一天都是無憂無慮，只需要狠狠的快樂著，十四歲還是個淘氣孩子，從不識人間愁滋味。

他有一個權傾朝野的丞相爹爹，從一介布衣到狀元及第再到如今權傾朝野，實是一個不能超越的傳說中的神話一樣的人物，有多少人眼巴巴的望著他，欲復制他的成功之路，而他卻始終是一個可望不可即，別人只能抬頭仰望的頂級存在。

他還有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被當今皇帝陛下千嬌百寵的長公主娘親，畢竟是一母同胞的孿生兄妹，雖在帝王家也是血脈至親，怎會不愛重。

他的祖母雖然是一個鄉下來的不識字沒什么見識的農村婦人，卻也有著許許多多時光堆疊出的寶貴的人生經驗，日積月累歲月在她身上刻印出仁愛慈祥與寬厚待人的廣博胸襟。

這樣的一家人，生活是其樂融融的，富貴已是世間少有，權勢亦是人間顯赫，再沒有什么別的所求了。

因此小公子想要娶一位絕色佳人做妻子，并不會遇到什么惡婆婆因為家室身份地位而棒打鴛鴦的戲碼。

那位阿弗姑娘，丞相府里的各位主子丫鬟仆人都是見過的，真是個神仙妃子一樣的人物，那樣的好模樣人間再難尋到，只是性子有些冷清，讓人難以親近。

想來容顏絕世不似世俗中人，人也就真的獨立世外了。

小公子歪纏著祖母和母親，極盡撒嬌之能事，一顆純純的少年心是那么干凈剔透如玉，認真起來的樣子是最不忍辜負。

小公子的祖母還因著那位阿弗姑娘比自家乖孫兒大上七八歲，年紀上差的太多心有猶豫，小公子的公主娘親卻沒那么多顧忌，直接就拍板應承了下來，答應從中說和，讓他丞相爹去跟石書生定下他大妹子做兒媳婦。

有他公主娘的話在，小公子自是歡天喜地樂呵呵的等著他丞相爹替他向心上人求親。

因此他還很認真的做了保證以后都不闖禍，什么招貓逗狗游手好閑的紈绔習氣也一并改了去，往后只跟著大舅哥一起讀書識字，將來他一定會做一個有用的人，他要脫胎換骨讓所有人刮目相看。

至于是不是一時心血來潮，三刻鐘熱度，誰也不知道，反正他那尊貴無比的長公主娘親，聽在耳里也記在了心里。

因此對于兒子娶一個平民大齡女子給她做兒媳婦，她是真的滿心歡喜的，畢竟天底下有哪個母親是真的不望子成龍，望女成鳳？不想苛求兒女是一回事，兒女提出要上進，又怎能不打心眼里喜歡，愛屋及烏對著能讓兒女更好的有緣人也是越看越順眼。

“我覺的那阿弗姑娘就挺好，那小模樣長的要多俊有多俊，像畫里走出來的仙女，光遠遠看著就賞心悅目讓人打心里高興，更別說那姑娘琴棋書畫樣樣出眾，她天仙似的人兒真配了我們家這混世魔王，我這還怕委屈了人家姑娘呢...”

夜色朦朧，半輪殘月西斜，梳妝鏡前小公子的公主娘親小心的拔了滿頭釵環，手執一把玉梳仔細的梳理著滿頭青絲。

她自顧半真半假說著好話，許久卻不見有人應聲，透過菱花鏡卻看臥榻上俊郎的中年男子眉目深鎖。

“你這是怎么了，難不成在朝堂上受了委屈？是哪個沒眼色的敢招惹我們丞相大人，看我不讓皇帝哥哥罷了他的官，讓他明個就回家種番薯去...”

菱花鏡里女子青絲如瀑，纖細的手指落在發稍，一時間說到興起不禁春風滿面顧盼神飛。

“...誰敢給我委屈受?！敝心昴凶雍苁菬o奈又寵溺的搖了搖頭，站起身來近前接過女子手中的玉梳，一下又一下認真的梳理著她那一頭烏黑的秀發，“你方才說什么姑娘，要配我們家混世魔王來著?！?

“哎呦，合著我之前說的話你是一句也沒聽，白瞎我打了那么長時間腹稿，說了那么一大通好話?！迸娱L嘆一聲，“是我們家那個寶貝疙瘩混世魔王開竅了，一眼就相中了之前那個叫石懷仁的書生他家漂亮妹妹，鬧著要娶媳婦呢?！?

“石懷仁？那個他從街上帶回家的石書生？他...”小公子家丞相爹爹欲言又止，“我看那位阿弗姑娘年紀大了些，不如她那個叫傾卿的小妹妹，雖也大了兩歲倒也無妨礙?！?

“你怎么知道人家兩個妹妹叫什么名字，連年歲都一清二楚，你是不是也看上那位阿弗姑娘，想娶進府里做姨娘...”小公子的公主娘轉過身來，嘴角含笑看著丞相大人，又道:“...那倒也不是不行，要不我替你說和說和，也讓我多個好妹妹...”

“胡鬧，看我有你一個就夠鬧騰了，哪還敢要什么姐姐妹妹，這府上來了什么人能瞞過我去，那我豈不是成了聾子瞎子?！必┫啻笕朔畔掠袷?，指尖撫過夫人那一頭秀美烏發，“不過是覺的那石書生有些不對勁，可要說哪里不對，又說不上他哪里不好...”

“跟你鬧著玩呢，我還不知道你呀，哪里就認真了。”小公子的公主娘伸手攥住他丞相爹的袖子，似模似樣搖了搖，“你若覺得他有不好，那也就罷了，我們又不是非他們家不可，無須為不相干的人煩憂?！?

“也不是他有不好，他很好，就是太好了才讓人覺的不好...”丞相大人眉頭深鎖，無端端的心頭籠上了一層陰霾。

“什么好又不好的，繞來繞去都給人繞暈了，你呀就是心里彎彎繞繞太多，他讓你不舒服攆了出去就是。”小公子的公主娘打了個哈欠，擺了擺手去睡覺，什么書生好不好的都不是事。

“夫人說的是，他人好又不好與我們有什么相干，攆出去倒也不必，再看看吧?！?

該來的總會來，該看明白的時候自然就撥云見日。

燭影婆娑，人影搖曳，半輪殘月下西樓，山雨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