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到船長的點頭示意后，洛山往船艙內部走去，在里面轉了一大圈后，終于是在一個房間門口發現了小姑娘。

琪琪蹲坐在地上，抬頭看了一眼來人，又把頭埋了下去：“我以為是老爺子過來了...”

洛山笑了笑，俯身調侃，“那你不希望我過來？”

“沒有...”琪琪偷偷摸摸看了一眼洛山，“如果是他過來，我就能當面道歉了。”

這是個稍微讓洛山有些意外的回答，看樣子是個過了叛逆期的孩子。

他安撫道：

“船長他也有錯，錯在不知道你這么懂事。所以應該是互相道歉才對。”

琪琪臉蛋埋在雙膝之間，耳垂顫動，最終忍不住輕笑出了聲音，只是覺得被人家一兩句話就給逗笑，太丟面子，于是強忍住笑意，抬起頭抿著嘴唇兇兇地盯向洛山。

只是不知道她又在洛山臉上看到了什么，蘋果肌抽了抽，又一次沒忍住，啞然失笑。

好久后，才平復住心情，假裝兇狠道：“你把我當小女孩哄嗎？懂事明明是夸小孩子的詞！”

“那我換一個...落落大方怎么樣？”

“那根本和我不沾邊！我也不是貴族小姐！”

“那我想不出來了，好難...”

“虧你還說自己是吟游詩人呢，連這都不會，我見過的裁縫店老板都能和女人聊上半小時，不帶一句重復的好話。”

“那是因為他不是我，見到的人也不是你。”洛山蹲坐下來，挨在琪琪身邊，歪頭探著腦袋直視對方的眼眸：“我心里其實有很多話，但我一句也說不出來。”

她的臉龐并不白皙透亮，甚至臉頰上留著三條顯眼的臟痕，像剛從哪個犄角旮旯鉆出來，但她的眼睛里有東西，深邃中映著洛山的輪廓，在發光。

睫毛忽閃忽閃，不知是因為呼吸逐漸粗重的緣故，還是什么，眼眸處漸漸暈開一層霧氣，她迷離了片刻，趕忙扭過頭，用膝蓋頂住微燙的臉頰，食指繞著垂落的長發一下一下晃蕩。

船只顛簸，海風從艙門灌入，跌跌撞撞撲向兩人。

借著這份清爽，琪琪慢慢褪去了臉上的紅潮，像是溺水的少女嗅到一絲氧氣，深吸一口，腦袋微微抬起，雙眼直視雙膝之間的空隙，視線卻已經失焦。

她嘀咕了一句：

“老實說，你這張嘴，騙過多少女人。”

“哪有，別亂說。”這種清白無辜污人清白的話，洛山是斷然不會承認的，“好了，小姑娘別打聽這些。”

“我不小了...”，琪琪先是蚊子般呢喃了一聲，緊接著捏起拳頭捶打在洛山肩頭：“你要我說多少遍？”

“好痛...”

這跟洛山想象中不一樣，不該是少女一拳打在胸口上，綿軟無力中帶著嬌羞嗎？

這一拳打下來，還好不是在胸口，不然他可能要吐血。

琪琪和一群大老粗們呆習慣了，下手都是平常習慣的力道，洛山的身體素質比現階段的玩家都還要不如，更不可能和健壯的水手們相比，就一體質奇差的公子哥，自然承受不住。

挨上這一拳頭，還真有些生疼。

“我...”琪琪訕訕地半抬著手，一副想解釋什么卻說不出口的樣子。

洛山見她這副模樣，倒是有些好笑。同時也覺得身為一個男人，被小姑娘隨手一揮拳打出內傷太丟份，于是佯裝無事地扭了扭胳膊肘，用調侃式的語氣說道：“你這力氣，都差點被你打出內傷了。”

琪琪成功被洛山的話逗笑了，作勢想再捶上一拳。

洛山頓時寒毛聳立，身體條件反射般往邊上一躲，卻不曾想人家只是做做樣子，小拳頭憑空揮了揮，壓根沒想往他身上來。

琪琪起先只是被不知名的情緒克制住了性子，不想在對方面前露出大大咧咧的模樣，但洛山這一躲，又激起了她另一種情緒。

她一撇嘴，哼了一聲，賭氣式地別過頭去。

“是條件反射...”

“沒騙你，真是條件反射...”

“別不說話啊，再這樣那我可就走了...”

洛山尷尬地解釋兩句，見沒效果，作勢起身要走，順利騙到了對方的挽留。

他能清楚感受到衣角被人拉住的感覺，轉頭看去，琪琪正用手扯著他的衣角。

“陪我說說話...”

洛山沒拒絕，點點頭表示同意。

“只給你五分鐘。”

琪琪聞言輕哼了一聲，接著靠在墻上愣神，半晌后，才開口回憶道：“我以前在酒館干活，學會了很多臟話，亞爾弗他是個好人，覺得那地方太亂了，不適合我，所以把我帶上了船，他是唯一一個答應讓我出海的人。”

“一開始我什么都不會，他教我看天氣，教我看羅盤，我們沒有多大本事，就是一群在海上討生活的普通人，挖挖黑泥，運運貨物，偶爾還會外出捕魚。”

“你知道嗎，我想出海，是因為我想當一個大冒險家，但是現在這樣的生活我并不討厭，雖然無聊、賺不到多少錢，但我覺得不一樣，我不喜歡他們沒事就嚷嚷著要我回陸地上學紡織，我更喜歡在海上的生活。”

“現在不一樣了，異界人來了，誰都不知道他們從哪里來，我們現在沒活干了，異界人比我們更廉價、更不怕死，我們競爭不過他們，老頭子打算把船賣了，賣給那群異界人，他想開個小酒館，或許過不了多久，我又要回酒館去了。”

琪琪在旁邊嘮嘮叨叨，像個半只腳踏進棺材的老頭子在回憶青春往事。

洛山不知道該怎么安慰，若是在某個貼吧上看見，他肯定會毫不猶豫地狠狠罵上一頓，不安分？找夢想？以為生活就該是乘風破浪？

只是有夢想的人活生生出現在他眼前，他完全罵不出口，反而被對方牽扯著一同心情復雜。

很丟人，洛山是個社畜，精英社畜，雖然還沒到失去天真就對天真冷嘲熱諷的那種地步，但至少是和一切美好保持著距離的。

真希望能再年輕幾歲或老上幾歲，也不至于像現在這樣，真遇上事，不上不下，不尷不尬，只能彷徨。

“你有在聽嗎？”琪琪不知不覺間發現洛山在發呆愣神，心里的那點不好意思完全丟了個干凈，氣得錘了一下洛山肩膀。

“在聽在聽，我在感慨呢。”

“感慨個屁，你根本就是在發呆，是不是一定要我哭出來，你才會關心一下。”琪琪佯裝惱火，說道。

“哪有，我很同情你的。”

“同情個屁，誰要你同情了，是關心，關心懂嗎？”

“懂，懂了懂了。”

“你就是個混蛋！”

果然，不管是怎樣的女人，某些方面還是差不了多少。

洛山索性不說話，早知道就不來找這瘋姑娘了，勸沒勸到，反而是當了一回垃圾桶。

琪琪也漸漸不說話了，她的惱怒，只是為了掩飾自己罷了，她一直表現的很英氣，不希望讓人看見自己小女人的那一面，今天不知怎么了，說了很多話，可能是因為，對方是今天能見明天就消失的吟游詩人。

“我...”

雙方沉默一段時間后，洛山想要找個借口離開，只是琪琪在他張嘴開口的那一瞬間，搶先一步說道：“我聽說吟游詩人故事很多，我這種事情對你來說，大概很微不足道吧。”

“不會，挺好的。”

琪琪一副你又在說謊的樣子，繼續粘著道：“給我講講你的故事吧，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吟游詩人從來不會留下姓名。”這是洛山瞎編的。

“不公平，我都跟你說了我的事。”

“那是你自己要說的。”

“你這人怎么這樣，說實話，是不是因為我不漂亮，我聽人說，你們只會為了漂亮女人和錢說故事。”

“小姐，請對自己自信一點，你的美完全可以當我故事中的女主角。”

“女主角？所以是要和你上過床嗎？”

“你怎么會有這種想法？”冤枉啊，洛山可從來沒有過這種想法，好吧，他承認，少女開口提起之后確實有那么一瞬間幻想過，但這不是他的錯，是大腦自然反應，當別人提起某個詞匯時，心里總會想起詞匯對應的事物吧。

比如，心里不要想大象...

你看，沒說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