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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真寶寶真能避免早孕嗎?

(原載于《商業周刊/中文版》2017年3月6日刊)

美國有三分之二的學區購買仿真嬰兒作為教具,讓學生們了解早孕早育的艱難和弊端。而最新一項獨立研究認為,它們并沒有起到人們期望的效果

家住美國南達科他州拉皮德市的謝拉·多明格斯(Shaila Dominguez)今年15歲。如果是在平常,一想到要把她的“小寶寶”帶到公共場合她就感到害怕,不過今天實在難得,她既不用打工,也不用去學校上課,而且,圣誕節眼看就要到了。于是,雖然下午還陰著天,謝拉還是把小寶寶放到印著動物圖案的嬰兒汽車座椅里安頓好,先開到墨西哥風味快餐店Taco John’s領了工資,然后去了最近的一家沃爾瑪超市。

在超市玩具區,謝拉給她4歲的小表弟挑了一只機器人小烏龜。謝拉和這位表弟一起,住在她姨媽家的那輛單幅寬拖車房的同一個房間里。謝拉剛剛付完錢,小寶寶突然哭了起來,于是,謝拉把嬰兒座椅放到一張沒人的收銀臺上,用一張綠色的尿片換下寶寶身上的黃色尿片。這時,一位坐在電動輪椅上的留著長長白發的老人靠了過來。寶寶之前是被謝拉用毯子蓋著的。但這位老人卻二話不說,徑直用他的拇指和另外兩個指頭把毯子撩起來看。“他們還是把這些東西搞得這么小!”他大笑著說道,然后啟動輪椅走開了。

謝拉生著一張好看的圓臉,梳著可愛的“丸子頭”,大大的黑眼睛被她用黑色眼線筆修成貓眼般的造型,顯得更大了。聽到這位老人這么說,謝拉臉上的笑容僵在那里,她覺得非常緊張。“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認為我很古怪,因為寶寶是假的;也有可能他還以為寶寶是真的,”她說,“我都被搞糊涂了。不知道該怎么想。”

謝拉的寶寶的確是假的,是用乙烯塑料和電路板做的。不過,謝拉這兩天不管到哪里都必須帶著它——無論是為她那輛破舊的水星美洲豹加油,還是到爺爺家吃飯,或是到雜貨店買貓糧。這個任務是學校的一項作業。學校安排這項作業的目的之一,是為了預防謝拉以及與她類似年齡的學生變成少女媽媽。謝拉自己的媽媽當年就是一位少女媽媽,她14歲就生了謝拉。而謝拉不想變成少女媽媽,因為她知道,那樣的話,她就沒法實現自己的夢想了——她想成為全家第一個上大學的人,然后就讀法學院、最終成為一名律師。

前天晚上我問她,為什么想當律師?她說,“我喜歡跟人辯論,而且,我希望能幫助別人。”

謝拉帶在身邊的這種仿真嬰兒最早是1992年發明的,那之后,它已成為美國教育系統常見的一種教具。據統計,美國共有1.7萬所學校的600萬名學生使用過。它還銷售到全世界91個國家。對于該產品的發明方、總計只有63名員工的Realityworks公司來講,這著實是一項了不起的成就。這家總部位于威斯康星州奧克萊爾市的公司估計,目前它在仿真嬰兒市場的占有率高達95%。

在謝拉的兒童發展課教師、拉皮德市中心高中的溫迪·康拉德(Wendy Conrad)這樣的教育工作者看來,仿真嬰兒的作用不言而喻:當十多歲的女孩子看到養育小孩是如此辛苦之后,她們對于沒有安全保護的性行為會非常排斥。這種仿真嬰兒每件649美元,不包括相關軟件和嬰兒汽車座椅、尿片包等附屬用品。對于學校來說,這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但是很多學校都在購買,盡管有越多越多的研究對仿真嬰兒的效果提出質疑。其中,最近一項研究成果的質疑聲最為強烈。這項研究是第一次采用隨機的、受控式的試驗,來測試這種介入式教育方式對早孕結果的長期影響。它由澳大利亞研究人員完成,今年8月發表在英國著名醫學雜志《柳葉刀》(Lancet)上。研究發現,照看這種電子寶寶的女孩在特定的追蹤時間范圍內有懷孕的,而且,她們懷孕的幾率比沒有照看電子寶寶經歷的女孩更高。Realityworks意識到這項研究對該公司仿真嬰兒產品帶來的威脅,它的反應就像一頭母熊。“我必須相信,研究人員的工作成果通常都很出色,”該公司首席執行官、今年45歲的蒂姆·貝徹(Timm Boettcher)說,“不過,有些時候情況并非如此,所以才會有‘科學垃圾’的說法。”

回到1992年的某個時候,一天,在位于圣地亞哥郊區一處牧場風格的住宅里,剛失業不久的航天科學家里克·尤爾曼(Rick Jurmain)正挨著妻子瑪麗坐在沙發上。他們兩人因為照料剛出生的女兒還有一個4歲大的兒子被搞得疲憊不堪。兒子出生后的頭11個月,因為急性腹痛發作經常讓他們整夜整夜地沒法睡覺。電視里這時正在播放美國公共電視臺PBS的一檔有關性別教育的節目,畫面上,一些十多歲的孩子正扛著面粉袋模仿大人。(那個時期,易碎的雞蛋也是此類節目非常愛用的道具。)

我在尤爾曼位于佛蒙特的新家拜訪他時,他回憶道,“當時我非常厭煩,對面粉袋這樣的策劃也感到懷疑,我對瑪麗說,面粉袋怎么會把你半夜搞醒、讓你睡不成覺啊。瑪麗反問我,‘是啊,那你為什么不搞點有效果的東西呢’?當然她只是隨便說說而已,但我當時說,‘這主意不錯啊。’”

尤爾曼于是看書自學電器方面的知識,然后在車庫里開始動手設計。他兒子在那里幫他把零件嵌到電路板上,然后他用一只平底鍋完成焊接。不久之后,他和瑪麗就搞出了一只樣品,他們覺得用它模仿剛出生的嬰兒效果很不錯。他們開始到處給學校打電話推銷這種產品。為籌備生產,他們聘請雕塑家制作嬰兒頭部和軀干的模具,又找來工程師和生產商;最后,他們從威斯康星州請到一名家庭及消費科學方面的教師,為仿真嬰兒開發相關課程。那時,他們已經搬到威斯康星。

尤爾曼回憶說,“當時,我的正式頭銜是副總裁,專門負責各種會“響動”的事情,”也就是跟電話、汽車、傳真和電腦這些東西打交道。而瑪麗擔任首席執行官。他們把第一件產品命名為“寶寶再想想”,結果,剛上市就一炮打響。瑪麗被奧普拉·溫弗萊(Oprah Winfrey)請去參加她的著名脫口秀節目,成為早期就受益于所謂“溫弗萊效應”的人。《紐約時報》對他們也有報道。那之后,他們的產品還出現在美劇《新飛越比弗利》(90210)、時裝設計真人秀《T臺計劃》(Project Runway),以及真人秀《澤西海灘》(Jersey Shor)的衍生劇里,在劇中,《澤西海灘》的兩位真人秀明星Snooki和JWoww把她們的仿真寶寶帶到了一家同性戀酒吧。

從左至右:Realityworks首席財務官瑪麗·斯滕維格、首席執行官貝徹、負責銷售和營銷的副總裁詹姆森在威斯康星州奧克萊爾市

在早期的幾款設計中,仿真嬰兒除了哭幾乎沒有其他功能,使用的人必須在它們背部用鑰匙才能讓它停下來。到了第九款、也就是最新一款改進版——RealCare寶寶3型,技術上就先進多了。拉皮德市中心高中的康拉德老師有22只這種仿真嬰兒,不用的時候,它們被保存在一只售價5399美元的存儲/充電車里。所有這些都是用一筆珀金斯聯邦助學津貼采購的,這種情況很普遍。(在課堂教學里,她還有Realityworks出品的其他多款仿真嬰兒教具,包括用于模仿服用毒品危害的(售價399美元)、早產的(299美元)和嬰兒酒精并發癥危害的(295美元)等等。這些仿真嬰兒重量約3公斤多,有7種膚色,配合“不同種族的面部特征。”

每當仿真寶寶哭的時候(寶寶存儲了真實的嬰兒哭聲錄音,并根據真實日程安排“哭”的時間),以謝拉使用的這款為例,她將有兩分鐘的時間將自己手上的那只腕帶式傳感器在寶寶腹部的另一只傳感器上刷一下。然后她必須迅速決定接下來該做什么:用一只帶傳感器的瓶子去喂寶寶,還是去更換帶有傳感器的尿片,或者只是去搖一搖寶寶,直到它再次進入睡眠模式。謝拉需要像對待真正的嬰兒那樣,用手托住寶寶的脖子,并監測它的體溫。到了周一,康拉德老師會下載謝拉的電子寶寶的相關數據,來評估謝拉的表現。

學生們經常會給自己的電子寶寶起名字,而謝拉一整個周末只是簡單地把她的寶寶叫作“9號”,這是它在康拉德老師倉庫里的編號。周六下午,我在謝拉所住的有三個臥室的狹窄的拖車房里見到了她。自從謝拉的媽媽2010年被送進監獄后,謝拉的姨媽雷切爾·韋尼格曼(Rachael Wannigman)就成了她的監護人。那之后,她就跟姨媽的家人一起住在這里,包括姨媽、姨媽的丈夫、跟謝拉同母異父的11歲的妹妹杰斯敏、她的兩位表弟——8歲的戴斯蒂尼和4歲的賽維爾。他們正準備一起到住在附近的爺爺家里去。當其他孩子朝白色塑料袋里裝自己在爺爺家過夜需要的東西時,謝拉已經預備好車座椅。乙烯塑料的“9號”寶寶安靜地呆在座椅里,臉上一幅警覺的表情,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嘴巴噘著像是等待喂食。隨后,“9號”胸口的揚聲器里傳出輕微的哼哼聲。

“可別呀,這會兒可不行,”謝拉驚慌地說。

謝拉的姨媽會心地笑著說,“從來就沒有行的時候。”

謝拉掃了一下腕帶,然后舉起瓶子給寶寶喂奶。但是寶寶隨后并沒有發出吮吸的聲音,表明這不是“9號”想要的。

“我猜它是想拉臭臭了!”杰斯敏尖叫到。

隨后是一片安靜。

“嗯,我想應該沒事,”謝拉說著,隨后朝門外走去。

8月的最后一個周四,在奧克萊爾那間小小的沒有窗戶的辦公室里,貝徹正站在辦公桌旁,這時他收到一封電子郵件,是一位記者想就《柳葉刀》即將發表的那篇研究論文采訪他。貝徹這時對論文的事還一無所知,但很快,到處都是有關此事的醒目報道。《華爾街日報》的標題是:“澳大利亞人研究發現仿真嬰兒無助控制早育”。《紐約時報》是:“寶寶戰略適得其反,早孕早育不降反增”。《紐約》雜志的標題是:“怪異仿真寶寶無助預防少女早孕”。

《柳葉刀》發表的這篇論文跟蹤調查了澳大利亞珀斯市57所學校的2834名13-15歲的女孩。從2003年到2006年,參加干預教育小組的那部分學生在一個周末的時間里負責照看一只Realityworks出品的仿真寶寶,作為預防早孕課程的一部分內容;而作為對照的受控小組的學生只接受普通的健康教育。由薩莉·布林克曼(Sally Brinkman)牽頭的阿德萊德大學人口健康學院的研究人員運用從醫院和實施墮胎手術的診所得到的醫療記錄跟蹤這些女孩的情況,直到她們年滿20歲。

布林克曼說,她們的研究結果令人吃驚:在此期間,干預教育組的女孩生子的幾率是控制組女孩的兩倍,終止懷孕的幾率是控制組的一倍半。布林克曼在《柳葉刀》上的文章里寫到,采用這類設備有可能導致“用于防止早孕的公共資源”流于無效。

而遠在奧克萊爾的Realityworks,貝徹和公司負責銷售和營銷的副總裁斯科特·詹姆森(Scott Jameson)得知情況后反應相當激烈。他們拿到論文復印件后逐字逐句研究,還連夜召開電話會議討論對策,并聯系律師和危機公關公司。他們還起草了一篇充滿憤怒的聲明。

他們在聲明中寫到,“這項研究跟我們、我們的課程或者我們的RealCare仿真嬰兒沒有任何關系,它有關我們的結論也是不可信的。”他們稱,澳大利亞用的課程“甚至算不上我們課程的CliffsNotes版本”(譯者注:CliffsNotes是一家學習指導網站),并表示說,“人們不可以像文章作者那樣把課程的核心部分抽走,然后還期待它能達到好的效果,或對我們的項目得出任何這樣那樣的推論。”他們引用澳大利亞政府為提高人口出生率發起的“寶貝獎勵計劃”(Baby Bonus)為例,認為這項計劃讓上述研究涉及的介入教育小組(參加者多屬于輕度貧困)對于懷孕一事在財務上受到更大的激勵。他們得出結論認為,“除了這些明顯的瑕疵以外,這項研究最讓我們苦惱的是,它把一個非常重要的公共健康問題搞亂了。”隨著RealCare Baby的使用日益增多,“少女早孕現象也在下降。這里面當然有多方面的原因,而我們相信,其中之一就是在RealCare相關項目參加者中間看到的、對早孕早育行為的態度發生了明顯變化。”

但是,布林克曼團隊的研究并不是第一個對仿真嬰兒的價值提出質疑的。以前的此類研究大多關注的是人們態度和觀念上的短期變化,他們的研究結論褒貶不一。有幾篇已發表的研究認為,這些裝置對于學生的觀念“沒有影響”或者影響“很小”。《公共健康護理》(Public Health Nursing)雜志2004年發表的一篇研究論文稱,“仿真嬰兒體驗關注的是向青少年女性傳授養育子女的責任感、早孕的現實處境以及早早開始性行為給個人帶來的影響…….它們并不傳授防止懷孕的實際技巧。”而《健康教育者》(Health Educator)雜志2009年發表的一篇正面評價仿真嬰兒的論文署名方是Realityworks自己。

《柳葉刀》上的這篇論文是第一篇對仿真嬰兒產品持中間立場、隨機進行并設立受控組加以對照的試驗性研究。這樣的過程是科學研究領域應遵循的黃金法則,這給它的研究結論增添了可信力。這項研究也是第一個在較長時間段里觀察實際結果的,即這些女孩最后是否發生早孕了?美國全國預防早孕行動首席項目官比爾·阿爾伯特(Bill Albert)說,結果和意愿之間的這種區別至關重要。他以節食為例說:節食是否成功并不取決于當事人是否想減輕體重,而是取決于他們是否真地體重下降了。“納稅人的錢被用于這類項目,所以人們有充分理由發問,‘這項具體的干預行動真地起到作用了嗎?”他說,“從我們已知的研究來看,回答是否定的,它沒有起到改變青少年行為的效果。相關團體在這方面應該想到希波克拉誓言里的話:第一要做的是不做有危害的事。”

加利福尼亞州青少年健康合作組織(CAHC)總干事艾莉森·喬波爾(Alison Chopel)的批評更加嚴厲。“這家公司應該考慮重新評估一下,他們到底該如何推廣他們的產品,”她說,“它或許有其他積極作用,但是,如果他們繼續將它作為預防青少年早孕的干預性產品來推廣,他們將會對消費者構成欺騙。”

阿爾伯特說,希望針對青少年早孕問題采取行動的教育工作者應該參考美國衛生及公共服務部(HHS)下設的青少年健康辦公室編制的、基于證據進行干預型產品清單。Realityworks的產品不在清單上。“絕大多數都是有關推遲開始性行為的時間以及避孕的重要性這兩個方面,”阿爾伯特說,“不是這樣或者那樣,而是兩者并重,缺一不可,”阿爾伯特說,“如果考察一下這個國家從上世紀90年代初開始在減少早孕方面取得的歷史性成就,就會看到它一直是通過減少性行為和加強避孕這兩項措施并用才實現的。”近些年來的一部分前景較好的干預措施中,有一項是關注發展良性關系的,還有科羅拉多州的一項提供免費長效節育服務的實驗。

盡管美國的早孕比例已有顯著下降,但在發達國家中,美國的早孕率依然是最高的。據美國疾病控制和預防中心(CDC)的數據,2014年,美國15-19歲的女性產下了25萬名嬰兒。2010年,早孕、早育花掉美國納稅人94億美元。早孕早育現象造成的悲劇還不僅是金錢上的消耗。少女媽媽生下的嬰兒遭遇虐待、忽略和監禁的幾率更高,相應地,這些嬰兒長大后變成少年父母的幾率也更高。

隨著仿真嬰兒進入低收入國家,其潛在危害也在上升。布林克曼說,這些國家普遍存在缺乏充分的避孕和安全墮胎措施以及強奸案高發的現象。

她談起Realityworks時說,“在確實有可能弊大于利的情況下,他們在向公眾出售產品前,難道沒有義務查明這些產品項目究竟是否有效嗎?對于這種不經嚴格評估就實施這類項目的做法,我對其商業道德表示質疑。考慮到那些承受能力更弱的國家和人口,我這種質疑就更強烈。這家公司應該有責任讓社群、學校和學生們了解這個項目是有效的,是了解,而不只是盲目地相信。”

今年10月,當我拜訪Realityworks的時候,貝徹和詹姆森都認為,《柳葉刀》上的那篇文章從一開始就有瑕疵,因為它評估的目標錯了。“我們的產品并不是關于預防早孕的,”詹姆森對我說,“我們是想通過那樣的體驗來教育年輕人,如何對待自己的選擇、那樣選擇之后的結果會怎樣。”他還說,“如果你跟我們的教育人士交談會發現,在他們看來,這個產品是一種育兒工具。”

這種說法與該公司之前傳達的信息似乎有所矛盾。在其網站上的“目標受眾”一欄里,“預防早孕”被排在第一位,排在第二位的是“兒童保育”,而“育兒技能”排在第四。該公司的新聞稿里說,“自創立以來,”Realityworks一直“將減少計劃外和意外懷孕列為其努力的愿景。”在這個網站上的一篇博客文章里,該公司建議那些沒能申請到聯邦資金的教師去爭取針對對抗早孕項目的資助。

貝徹和詹姆森的第二個觀點認為,長期證據是不必要的,因為教育工作者并沒有這樣的工作目標。詹姆森告訴我,他們喜歡這個項目,而且“他們堅定地相信它是有效的。”他說,“關于在一個個學生那里看到的情況,跟我們有多年合作的教育工作者要比一項學術研究更有說服力。”

我回應說,那些只是個例。

“那就說它沒有效果嗎?”詹姆森反問說,“不要想駁斥數千位用了20年這種產品的教育人士。他們全都是一直在直接使用這種產品、直接觀察它的教育人士——我們為什么把他們的聲音壓住了?我們為什么不聽聽他們的聲音?”

實際上,我已經在全美范圍采訪了17名教育工作者。他們當中沒有人把RealCare的課程僅僅作為是預防青少年早孕的項目來用,但他們認為,預防早孕是它的幾項潛在作用之一。他們中間大多數人從沒聽說過《柳葉刀》上的那篇論文或是之前的相關研究,但是,當我把一篇文章概要給他們看時,他們不屑地推到一邊。詹姆森說的沒錯,新出現的科學研究結果與這些教育人士的經驗不吻合(即便這些人承認他們沒有辦法跟蹤學生實際的懷孕情況),而他們因此就對它與他們教學活動之間的關聯大不以為然。他們當中沒有人表示會停止使用RealCare寶寶。

“它對我的教學有作用,”瑪西婭·法勒(Marcia Farrar)說,“我還會繼續使用它們。”法勒在愛達荷州博伊斯市擔任家庭和消費科學課教師。

“我沒有那么多時間去做這方面研究,”在北達科他州威斯特法戈市擔任教師的拉瑞爾·羅森費爾特(LaRae Rosenfeldt)說,“有許多父母都說這個東西有用。”羅森費爾特在她的兒童發展課上使用RealCare寶寶。

我回想起曾經跟隨詹姆森參觀Realityworks倉庫的情景,那里存放著一些經過修理、即將裝箱發運的仿真寶寶,它們旁邊有一只巨大的盒子,里面裝著用塑料作的胳膊和腿,它們會被回收用于制作草坪上使用的戶外家具。詹姆森指給我看天花板上的一個洞,那是他們舉辦慶祝活動時,貝徹拔下香檳酒瓶塞時造成的。今年9月,也就是《柳葉刀》那篇論文發表一個月之后,Realityworks的收入創下紀錄新高。

自從2005年貝徹出任首席執行官以來,Realityworks一直在推行業務多元化,RealCare寶寶系列產品現在只占其總銷售額的30%左右。該公司還在進一步朝“仿真學習”技術發展,這屬于職業技術教育行業的一部分(也稱作CTE或簡稱職業教育)。這一領域現在增長迅速,而且得到了政府的資金支持。2007年,Realityworks推出了一個“懷孕形象”穿戴套裝,能讓使用者感受到類似懷孕三個月后的身體負擔。(采訪期間我試穿了售價735美元的那一套。會感到有硬質塑料球朝肋骨之間鉆,這是模仿胎兒四肢的效果。膀胱部位能感受到溫熱的重物,搞得我直想去小便。當我彎下腰想從地板上撿起一支鋼筆時,將近15公斤的“大肚子”讓我差一點栽倒。)Realityworks之后還推出了演示講解焊接、烹飪安全和老年行動不便等內容的產品;它還在探索進入醫療教育市場的途徑。

“盈利能力并不能說明我們成功,”在公司辦公樓大堂里,訪客迎面能看到一塊寫著公司使命的標語牌,上面說,“我們衡量影響力的方式,是看有多少人的生活因為我們的努力而發生了積極的變化,以及這種變化產生的影響有多深遠。”

南達科他州的謝拉當初之所以會申請康拉德老師的這門選修課,原因之一是她覺得小寶寶又“好玩”又“萌”。但是,隨著她和“9號”寶寶共處的這個周末在一點點過去,她的興奮感也在一點點消失。在她所在的這個大家庭里,她是自己同輩當中年齡最大的,因此,她之前已經有很多照看兒童的經歷,包括她同母異父的妹妹以及兩個小表弟。有時甚至是整晚只有她一個人照看他們。她覺得相比起來照看“9號”更簡單。“你不需要像對他們那樣一直盯著,不需要抱著它,”她說,“我想,真的寶寶醒著的時間會更多,你就不得不跟他有更多互動。如果寶寶是真的,我不會讓他跟我一起睡在我的床上。”

謝拉告訴我,她不打算很快開始嘗試性行為,她把自己開始做母親的理想年齡定在25歲以后。但是,這是仿真寶寶進入她生活之前的想法,她懷疑,有了照看仿真寶寶的經歷之后,人的想法可能會發生變化。

在她們教室的門上,康拉德老師掛了一張Realityworks的招貼畫,上面列出了少女早孕的弊端。康拉德在教室里告訴我,她的學生里面絕大多數都迫不及待地想去照看寶寶,不過,也有一些學生第二個學期返校時就懷孕了。她說,“我簡直不敢相信會這樣,畢竟我在課堂上跟她們講了那么多這方面的事情,”包括避孕的話題。

“我不會因為《柳葉刀》上的文章就認為好像這些仿真寶寶沒什么用、然后停止使用這些寶寶,”她說,“因為我覺得,即使它并不能具體阻止那件事,但它還是有助于我講解課程里的許多有關行為規范的內容。它的確促使我思考,該如何向我的孩子們講述這方面的東西。”

那天上午,學生們將仿真寶寶交還給康拉德。一位名叫卡茜迪的女孩氣呼呼地說,“我覺得我不想要小孩。”另一位名叫雷切爾的啦啦隊長為了得到額外學分第二次參加這個課程。她說,第二次跟仿真寶寶相處更難一些,但是總地來說還不錯。

謝拉和一個朋友一起過來,把她的“9號”寶寶放到架子上。時間還早,她顯得困乏而安靜。她伸出手腕,讓康拉德剪開傳感器的腕帶。現在,她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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