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地下暗河，雖是一衣帶的水面，卻如淵般深不見底，其上水霧繚繞，陰郁叆叇，沸騰之聲不斷炸響，魚眼大的氣泡翻騰的正旺。

食古唇角微不可查的抽了抽“這就是你說的有療傷奇效的溫泉。”

“正是，到里邊游一圈舒服的很，且底下四通八達，即便面對強敵也是個進可攻，退可守的寶地。”

食古滿頭黑線“我是饕餮，不諳水性，不會游泳。”

黑蛟卻繼續勸道“黃奇原本是條泥鱷，大人既然占據，自然也能繼承他的本領，不妨一試。”

他這才想起來，自己已然不是自己，微微有些傷感的同時也釋然了，蠢蠢欲動，但還是不免有些擔憂“萬一燙傷了怎么辦？”

“黃奇是妖神級別的存在，肉身力量強悍，這點溫度沒事的！”

“第一次，我有些不敢，怎么辦？”

“沒事，我教你。”黑蛟脅肩諂媚。

食古卻糾結道“你的修行也不淺，怎么不化成人形？”

黑仲陷入了短暫的沉默，而后有些悲傷“大人，可要聽一個故事。”

食古隨手撕下一截布料，在水中漂了漂，邊擦拭臉邊好奇看過去“你講吧！我聽著那。”

黑蛟的聲音透著一絲悲傷。

“黑蛟一族因繁殖力低，在萬年的時間洪流中已接近滅亡，外加黑蛟之血是療傷圣藥，引來無數覬覦者，一直過著東躲西藏的生活。”

“黑仲這個名字是娘起的，因為我出生在仲春之季，娘說過，春天是個好時節，萬物復蘇，走出寒冷的冬，欣欣向榮。蛟族的劫難也一定能安穩度過，帶著這種不切實際的期許，娘帶著我東躲西藏，生活在灰暗的地下，不見天日，那時的我們即便化成人形，面部也會留下屬于黑蛟的鱗片，還是能讓別人輕而易舉的明了身份。”

“為了滿足我看看外面世界的心愿，我和娘都毅然決然的拔掉了臉上的鱗片，本以為沒了特征，終于可以過想要的自由生活，可由于我的不小心暴露，還是給娘帶來了滅頂之災，我也一度崩潰，不敢再與外界接觸，后來思念成疾，我便割腕放血于這片暗河，我討厭這血的鮮紅，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若非是它，黑蛟一族又怎會走向滅亡的下場。”

“由于自身的愈合能力強，很快血便止住，每次都自殺未遂，后來，我也想通了，錯的是那些貪婪的修士，憑什么他們能活得好好的，而我要在這里自己折磨自己，從此以后我再也沒有化成過人形，因為我討厭人的樣子，漸漸有了心理障礙，以至于再也幻化不成，大概是我的淺意識不肯接受吧！”

“你頭上的刀疤也是修士留下的嗎？”

“是一個女修士留下的，娘死后，我面上的鱗片還沒長出來，正是薄弱的時候，受了這一刀，留下這恥辱的傷疤。”

原來，這溫泉有療傷奇效，是因為有他的血液，這是個悲慘的故事，也是個值得同情的故事。

奪舍身體后，傷痛感很清晰，但用這處溫泉水擦拭，卻明顯感覺傷口愈合了，雖然對內傷無用，但也算是減緩了自己許多痛苦，這只妖，自己收定了。

上前摸著那道疤痕安慰道“你負責讓黑蛟一族日漸強大鼎盛，而我則做你背后的依靠，接下來的路我陪你，沒人能再傷你分毫。”

一向獨居獨處，寂寞難耐，能與他結伴同行，滿心喜悅，不過卻想到了比閑聊更重要的事。

“大人，下水吧！而后我為你接風洗塵。”

食古腳下一個踉蹌，這家伙還真是不依不饒，雖然內心是抗拒的，但感念他是為自己好，也就勉為其難的答應了下來。

“好吧！我試試。”

小心翼翼的試了試水溫，見還在自己能接受的范圍，一股腦跳了下去。

直挺挺的，仿若一根木樁咚的一聲落了水，沒有任何的肢體動作，看傻了一旁來不及指導的黑蛟。

食古此時感覺身子異常的沉，不斷下墜，不斷下墜，口中已經不知道嗆了多少水，只是再次感覺到死亡的味道，大腦陷入空白，一段記憶躥入腦海。

五年前，

妖界，金甕潭。

岸上十歲的羸弱少年一臉糾結地踢弄著雜草，時不時地望眼遼闊的水面，渴望而又敬畏。

驟然風起，清澈的潭水泛起了漣漪，水潤的氣息撲面而來，讓他的身心都一陣舒爽。

鬼使神差的，就這樣向那心之向往的地方邁出了腳步。

剛要入水，黃奇卻出現，一臉不悅地拽走了他。

“哥哥，對不起。”小志也有些后怕自己的舉動，老老實實地道了歉。

族中有規定，未滿十五周歲的族人不得步入金甕潭，御泥之術是天賦也是詛咒，每年都有控制不住這股力量的少年死亡，過早涉入深水更是危險至極的舉動，進而便有了這一族規。

黃奇面色一緩“知道錯了就行，即便再渴望也要忍一忍，再過幾年，你大一些，能徹底掌控御泥之術，金甕潭隨便你去，沒人會阻止你。”

他的眸子透著一股哀傷“若我控制不住體內的力量，和阿綱，阿呆一樣早早暴斃身亡，豈不是帶著未入過潭的遺憾而死。”

“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你要相信自己一定可以。”黃奇在安慰他，也是在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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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后，黃奇迎來了十五歲的生辰，爹娘一大早便為他張羅生日宴。

看出了弟弟的悶悶不樂，黃奇寵溺道“哥哥將生辰愿許給你，今日無論什么，哥哥都可以答應。”

“真的嗎？”他一臉的希冀。

“嗯！”

他附在哥哥的耳邊，小聲的許了愿。

黃奇一臉凝重地皺了皺眉，本想一口拒絕，不過卻想起了弟弟那日的話，不由心軟，自己如今已到十五周歲，已經可以去金甕潭了，弟弟的愿望也不是不能實現。

答應他后，兩個人瞞著家人，趁著天蒙蒙亮，那里剛好沒人時偷偷溜了出去。

小志一臉激動地看著眼前觸手可及的水面，拉著哥哥的手，涉入了水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