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歷史的沸點(第三卷)
- 趙海峰
- 2353字
- 2020-06-05 18:22:16
七 沖動是魔鬼
出征歸來,拓跋燾的脾氣更壞了。
在他生命的晚期,拓跋燾和他爺爺拓跋珪一樣,變得喜怒無常,拓跋珪是因為服食過量的“寒食散”,但沒有歷史記載表明,拓跋燾也是個“癮君子”。
他的“更年期綜合征”最大的受害者是太子拓跋晃。
拓跋晃是拓跋燾的長子,他自幼聰慧,深得拓跋燾的喜愛,順理成章地被立為太子,不過按照拓跋珪創(chuàng)立的“子貴母死”的制度,他的生母賀氏被殺掉了。
拓跋燾對這個太子很信任,每次出征時就讓拓跋晃監(jiān)國。拓跋燾南征劉宋時,同樣讓拓跋晃在都城平城主持朝政。
作為北魏王朝的第二號人物,拓跋晃的權(quán)勢很大,飄飄然間有些得意忘形,他重用仇尼道盛、任平城等人,經(jīng)營莊園,積累財物。為此大臣高允勸諫道:“天地?zé)o私,所以才能承載萬物,王者無私,所以才能容納萬民。殿下乃是國家的王儲,萬民的榜樣;可現(xiàn)在卻營立私田、畜養(yǎng)牲畜,甚至到集市上去與小民斤斤計較。現(xiàn)在外面流言蜚語已經(jīng)很多啦,早晚對殿下不利。天下乃殿下之天下,殿下富有四海,想要什么沒有呢,何必與市井商販爭利?為今之計,不如將田地、莊園以及販賣的物品,分給貧苦的民眾,那就不會有人再誹謗殿下啦。”但拓跋晃并沒有聽進去。
拓跋晃萬萬沒想到,自己的這些毛病被一個人無限放大,最終將他置于了死地。
這個人就是拓跋燾最寵信的太監(jiān)宗愛。宗愛得寵,源于一次拓跋燾外出打獵,他帶了一批太監(jiān),宗愛也在其中,他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帖帖,恰到好處。拓跋燾看他反應(yīng)敏捷,做事周到,是個不可多得的奴才,于是把他提拔到自己身邊。宗愛施展渾身解數(shù),把皇上的每個毛孔都伺候得舒舒服服。拓跋燾一離開他,就覺得全身不爽,到處疙疙瘩瘩。
拓跋晃對宗愛卻相當(dāng)不喜歡,他所信賴的仇尼道盛更是與宗愛水火不容,在拓跋燾南征期間,宗愛在平城干了不少壞事,他深怕拓跋燾回來后,會被拓跋晃等人舉報,所以來了個“惡人先告狀”,拓跋燾剛剛返回平城,他便將仇尼道盛等人所做違法之事添油加醋地向拓跋燾告發(fā)。
拓跋燾震怒道:“聚貨斂財是太子應(yīng)該干的事嗎?如今四海不靖,文教不興,國家若亡了,莊園珠寶還會有嗎?這都是仇、任二人教唆的結(jié)果,擬詔將兩人斬首,東宮只要參與的官員,一律處死。”仇尼道盛等人被拖到街市上斬首示眾,東宮里的一些官員也被牽連進去。又氣又怕的拓跋晃從此病倒,不久后“以憂卒”,僅僅活了二十四歲。
失去方才知道珍貴,拓跋晃死后,拓跋燾經(jīng)常沉浸在懊悔和追憶中,他追謚拓跋晃為景穆太子。這似乎已經(jīng)成為拓跋燾生命后期的一個習(xí)慣,殺人時非常隨意,但事后卻又很后悔,但脾氣上來還是摟不住火。
此時最擔(dān)驚受怕的是宗愛,他看到拓跋燾經(jīng)常因思念太子而以淚洗面,擔(dān)心有一天,拓跋燾將太子之死的責(zé)任算到自己頭上,他不愿坐以待斃,在正平二年(452年)二月初五深夜,宗愛帶著心腹?jié)撊胗腊矊m,殺掉了熟睡中的拓跋燾。
拓跋燾不會想到,戎馬一生的他,沒有死在戰(zhàn)場上,最后竟死在一個小小的宦官手中。
佛教講究因果報應(yīng),大肆滅佛的拓跋燾,落得如此下場,這算不算是一種報應(yīng)呢?
回顧拓跋燾四十五年的人生,總體而言,是戰(zhàn)斗的一生,也是壯懷激烈的一生。他平滅大夏、北燕、北涼,伐柔然,征山陰,降鄯善,逐吐谷渾,統(tǒng)一北方,而且每仗都身先士卒,數(shù)次命懸一線,在亂世中堪稱一代猛男,連對手劉宋都嘆服,說他“彌煽兇威,英圖武略,事駕前古,雖冒頓之鷙勇,檀石之驍強,不能及也。遂西吞河右,東舉龍碣,總括戎荒,地兼萬里。”
但如果將拓跋燾僅僅看成只會戰(zhàn)場拼殺的一介武夫,那就大錯特錯了,他在“文治”方面也頗有可圈可點之處。
拓跋燾是個聰明人,雖然在戰(zhàn)場上所向披靡,但他也深刻認識到,治理好北魏,光靠砍砍殺殺是遠遠不夠的,必須要提倡“文教”,在對柔然、大夏取得決定性勝利后,他曾提出“偃武修文”的主張,對于不打仗就覺得手癢的拓跋燾,偃武實在是難以做到,但修文卻被提上了重要的議事日程,他尊崇孔子,提倡儒學(xué),興辦教育,推動了北魏的“漢化工程”。
戰(zhàn)場內(nèi)外的拓跋燾完全是兩個人,戰(zhàn)場上他對敵人冷酷無情,但對自己的子民卻很寬仁,他喜歡深入百姓中間,體察民間的疾苦,還常常撫恤孤兒、老人,表現(xiàn)得很有人情味。
拓跋燾還有些現(xiàn)代意識,那便是崇尚法制,他掛在嘴邊最常說的一句話便是:“法者,朕與天下共之,何敢輕也。”拓跋燾眼里容不得沙子,大臣犯法與庶民同罪,從而樹立了法制的權(quán)威,不過這是把雙刃劍,后期拓跋燾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刑罰過重,殺戮過多,搞得人人自危。
最為人稱道的是拓跋燾的節(jié)儉,史載他“性清儉率素,服御飲膳,取給而已,不好珍麗,食不二味;所幸昭儀、貴人,衣無兼彩”。凡“賞賜,皆是死事勛績之家,親戚愛寵未曾橫有所及”。
拓跋燾對奢靡之風(fēng)深惡痛絕,在攻破統(tǒng)萬城后,他看到赫連勃勃修建的宮殿規(guī)模龐大,飛閣連天,對左右的隨從們說:“像手掌一樣大的小破國家,竟然如此濫用民力!如果不滅亡,還有天理嗎?”
后來有大臣請求增高京城的城墻并且修造皇宮,并說:“《易》云:‘王公設(shè)險,以守其國。’又蕭何云:‘天子以四海為家,不壯不麗,無以重威。'”拓跋燾堅決拒絕,他反駁道:“古人曾說過,‘在德不在險。’赫連氏蒸土筑城卻仍然被我消滅了,難道是城墻不夠高的原因嗎?天下還未平定,正需要民力,建造宮室的事情,我是不做的。蕭何的話,說得不對。”
拓跋燾充滿了兩面性,很難給他下一個準(zhǔn)確的定義,他嗜血成性,視生命如螻蟻,但同時卻體恤國民,勸課農(nóng)桑,輕徭薄賦。站在不同的角度,可能會得出完全不同的結(jié)論,但無論如何,他最終成了一個劃時代的人物。正是在他的手上,結(jié)束了十六國,將歷史帶進了一個全新的階段——南北朝時期。
唯一令人遺憾的是,如果中年之后他能夠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讓“暴脾氣”的洪水淹沒人生的堤壩,或許他會走得更遠,也會建立更為恢弘的基業(yè)。
性格決定命運,看來所言極是。拓跋燾用一個“無厘頭”的結(jié)局,告訴人們——沖動是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