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容容心中哀痛,是以向宮里告了長假,在家替著母親守靈。她整個的時間,都在家翻看著佛經,從前她可是不信佛教之說,現在再看看這些經書,只覺得其中大有人生哲理。
不知何時,高容容也發現,父親竟然和王安石越走越近了。
雖然歐陽修就住在隔壁,可是父親有時作了什么傷感之作,并不敢去相擾那位大儒,相反,他反而覺得王安石為人爽闊,不拘小節,這本來想去打擾司馬光的,臨了,還是覺得不如就去麻煩那王安石。
爹爹也請假在家半年,每日里除了處理些大小瑣事外,便就躲在書房里寫字作詩。王安石下了衙門后,高父便常請他修改詩詞,反而與他和容容的終身大事,丟在一邊了!
王安石心中也知道,按著大宋律法,未嫁女父母去世,皆是要在家守孝一年的。是以這話他是根本不敢提起。這一日黃昏,高容容方指點弟弟寫完最后一行隸書,王安石就和著風,快步到了她家。
他見了容容,問道:“高大人呢?”
高容容聽了,苦笑說道:“自是在他書房里呢!我和士林可是不敢打擾他!哎……娘沒了,我這心中,只愿爹爹早些振作起來方好!畢竟他還四十未到啊!”想想高容容又道:“王大哥,不如你在幫我爹爹修改詩詞的同時,多多鼓勵他振作!你是后生,他心中看重你,是以他應該會聽得進你的建議的!”
王安石便嘆道:“我何嘗不知?不過……我盡我所能罷!其實,高大人對高夫人一往情深多年,感情始終不渝,卻是令我佩服啊!”他看著我,感慨說道:“容容,在這方面,你父親是個完人!”
高容容聽了,便道:“既然如此,那么王大哥,你以后可也要這樣對你的妻子才好!”
王安石聽了,心中大動,差點就要對她,吐露心中情意了。可是現在自不是最佳時機,因此,他只能說道:“容容,我當然會這樣做!我王安石今生,若是有了心愛之人,便就不會移情別戀!”
他說著這話時,眼睛是一眨不眨地看著高容容,高容容接收到了他內心的暗涌,心中升起陣陣漣漪。
待王安石走后,父親方從書房出來,說道:“容容,你看,你過了這一年的喪期后,為父就打算接受王安石的提親,你心中意下如何?”
高容容聽了,心中只是飄過司馬光的身影,她悶悶道:“父親,這樣的話,還是過一年再說罷!女兒我……此時根本就沒一丁點心思!”
高父便道:“也好!且再考察考察他!如果他變的更穩重了,那就是最好了!”
過了幾天,滔滔忽然回家省親了。
趙宗實沒有跟她來,只是命睿思殿內的宮女命婦好生跟隨。可是高滔滔還是遣了這些宮人走,自己單帶了兩個貼心的宮女,坐了輛車子,就出了皇宮,遙遙往高家走來。高父和容容士林,自是好生迎接。
滔滔下了車,揮了揮手,趕緊說道:“父親,妹妹,快起來罷!都是一家人!”高容容聽了,方笑道:“謝過太子妃!”
待高滔滔到了家中,在書房和父親說了一會子話后,高父終于忍不住問道:“滔滔,我問你,太子他……對你好么?”
高滔滔聽了,便幽幽而道:“父親,都是夫妻了,有什么好不好的!總之,宗實他做了太子后,很忙,每日里和我用過早膳后,總是要到很晚才回東宮!其實我知道他心里所想,他因不是皇后的親生子,是以每日里,處理政務都是竭盡心力,就是生怕人家說他能力不夠,擔心給皇后臉上抹黑!弄得每天都是心力交瘁!我心中真的很擔心,他的身體會垮掉!”高滔滔說著這話是眉頭緊蹙。
高父嘆道:“滔滔,為父是問你,太子待你如何?”
高滔滔聽了,眼波中轉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憂傷,她勉強笑道:“宗實……當然待我極好!”說著,便扯過話題道:“父親,這容容兒,可已經定了親事了?”
高父聽了,說道:“滔滔,你的話,我是放在心上的!只因你母親去世不久,是以我想將此事緩上一緩!滔滔,你覺得王安石此人如何?”
高滔滔聽了,心中沉吟了半會,方道:“這王安石當然在汴京,是后起之秀!只是皇上……還是認為他太急功近利了些,而這木秀于林,風必摧之!他固然有才干,但是低調些,對他方是更有好處!”
高父聽了,便重重說道:“是啊!我心中遲疑的就是這么個緣故!我是擔心他,只顧為了自己的抱負,而忽略了容容的感受!我知道他素來對容容有這個心思,但是我可都還沒有挑明!”
高滔滔聽了,便沉吟一番道:“那么……這汴京城中,就沒有其他合適人選了?”
高父笑道:“那蘇洵也曾向我提過親,說是要將容容許配給他的大公子!哎……那司馬光從前也是和容容走得極近的,可是最近也是不常來了!”
高父如是說道。
高滔滔聽了,便笑道:“如此說來,我的這個妹妹,還是頗受人歡喜的啊!”說著這話時,眉頭不禁一蹙,將手撫著胸口,似乎要嘔吐起來。高父見了,忙問道;“滔滔,你是怎么了?”
高滔滔低頭沉思了一會,終于看著父親,笑道:“父親,我可能是有喜了!”這樣說著,嘴角邊不由泛開絲絲笑意。
高父聽了,心中也是激動,他怔怔說道:“滔滔,你沒有弄錯罷?”彼時,高容容正從廳堂走來,她手里端了個盤子,盤子里盛了一杯酸酸的行子茶。
她將茶送到父親書房中,滔滔見了這杯茶,心中喜歡,便對著高容容笑道:“容容,我該是有孕了!”說著,便接過那杯杏子茶,一飲而盡。
高容容聽了,心中也是十分高興,她對著她道:“姐姐,你沒有弄錯罷?”高滔滔便說道:“我是不會弄錯的,我自己也頗精通藥理!”
高容容聽了,又道:“那么姐姐,如今宗實哥哥他知道么?我想,他若是知道了,定然歡喜!定會將姐姐寵上天去!”
可是高滔滔聽了,眼中卻是一陣黯然之色,她只是輕輕說道:“宗實總是這樣忙,我也是現在才肯定的,他當然還沒來得及知道!”
高容容聽了,便上前笑道:“那么,我的姐姐,你趕緊地回去告訴他啊?這太子妃有喜,該是多大的喜事!只怕皇上和皇后知道了,也是歡喜不已!”
高滔滔聽了,卻是拉著她的手,酸楚說道:“容容,姐姐有一事……求你!只是希望你能答應,皇后那里,我自會去說!”
高容容聽了,見滔滔這樣放下姿態,心中自是驚異,她忙道:“姐姐,是個什么樣的事兒呢?只要我是我高容容能做到的,我都會去替姐姐做!”
高滔滔苦澀說道:“容容,如今我既然有孕了,那就需要一個極其妥當的人照顧相伴!其實……實話和你說了罷,這宮里的人,我都是信不過的,可是我唯有信你!不為別的,只是因為,你我是一母所生的孿生姐妹!我想請你到我身邊,陪著我!”
高滔滔說完了這話,心中便就覺得難過,可是不這樣,自己還能怎樣?不知有多少次,他睡在她的身邊,他們在親密繾綣過后,在睡夢中,他口中叫的是容容的名字!她悲哀地發現,自己在趙宗實的眼中,已經不知從何時開始,成了高容容的影子!她為自己感到深沉的悲哀。
其實從婚后開始,趙宗實就對她不冷不熱的。他看著她的眼睛,總是那樣的心不在焉,似乎,透過她的眼睛,心中再想另一個女子!她當然知道,這個女子是誰?她想抓住他的心,可是她又擔心他會離她漸行漸遠!
是以,她只得取了下下策,若是讓高容容以東宮女官的身份,和她做伴,是否,趙宗實會因著容容也在東宮的緣故,而多看她幾眼?
她高滔滔從來都是自傲之人,可是她發現,在感情的道路上,她輸的是一敗涂地!自己的這個孿生妹妹,慧不及她,秀不及她,可是總能得到其他男子的喜歡!
她從悲憫的心懷中,走了出來,沉沉看著高容容,口中說道:“容容,姐姐難得求你,這一次,請你答應姐姐好不好?”高滔滔握住她的手,哀哀說道。
高容容便嘆了口氣,看了看父親,又瞧了瞧姐姐,口中說道:“姐姐,我們是自家人!你如今懷著身子,行動自然是不便!你不說,我也是有責任要照顧你的!”
高滔滔聽了,便笑道:“既然如此,皇后那兒我去說!將你調到東宮并不難!只是,你要早些進宮了!”高父見了這兩姐妹,自是情深,心中大為寬慰,他笑道:“容容,滔滔的事兒大,你還是早些進宮罷!家里自有為父操持!”
高容容終于以東宮掌事女官的身份,進了太子的東宮。趙宗實晚間回來,他拖著疲倦的步子,慢慢朝寢宮走來,他冷不丁地見了前方一個坐著看書的女子,馬上覺得不對勁,此女并非滔滔。
正好女子此時抬起了頭,看了看他,口中笑道:“太子哥哥,你終于回來了?可叫我們好等!”
趙宗實見了她,終于緩心笑道:“原來是容容啊,怎么……你不是在家里守靈的么?卻又到了宮里來了?”
高容容卻是掩飾不住的開心,她上前笑道:“太子哥哥,容容我恭喜你啊!”
趙宗實聽了這話,嘴角邊只是露出一絲苦笑,他道:“容容,這喜從何來?人人都艷羨我,我是宗室之遠親,如今卻幸運地坐上了太子之位!還娶了汴京城中人人稱道的美女!可是,他們哪里知道我內心的難過!若我能得到自由,我情愿遠遠地離開這宮殿!遠遠地離開這里!容容,我其實就是這東宮廊子前掛著的籠中之鳥!我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可我覺得我過得連一介百姓也是不如!”趙宗實見了她,情不自禁地就吐露出了心中之郁悶。
高容容聽了,沒有覺得意外,她反而很是理解,她對宗實鼓勵道;“太子哥哥,咱們還是想些好的罷!你這樣想下去,只怕最后的結果,就是出家了!你我是紅塵之人,只能是另一種活法!”
她靠近趙宗實,欣喜說道:“太子哥哥,我要告訴你,我姐姐她……已經有喜了!”
此話一出,趙宗實聽了初是一怔繼而還是露出一絲微微的開心。他口中道:“你姐姐呢,怎么不見?”
話音剛落,就見前方帷幔下,走出高滔滔來,她看著趙宗實,只是說道:“宗實哥哥,想必我有喜的事兒,容容已經告訴你了罷!”因見趙宗實面上并不是有太多喜色,是以她本來還欣喜的心,頓時已經沉下半截了。
趙宗實聽了,還是帶了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可要在這東宮中,好生靜養了!”高容容聽了,便接過話茬道:“是啊,宗實哥哥,我就是到了你宮里,來陪伴我姐姐的!”
趙宗實聽了,臉上不禁露出一絲沉沉的笑意,他對著她道:“容容……我的東宮,有了你,自是……不再寂寞了!”一旁的高滔滔聽了,只覺得她竟是一個局外人似的。
東宮的生活總是波瀾不驚的。趙宗實的確很忙,每天用過早膳出去,夜幕降臨時分才回來。常常,高滔滔和高容容都已經等的安然入睡了。高滔滔因懷著身子,是以嗜睡。
可是高容容就不同了,她本是個活潑之人,根本就沒有這么多的覺!這一晚上,夜空星星閃爍,微風習習,這東宮四處,都浸潤著百合花的香味,她睡不著,再陪過滔滔后,一個人就往東宮后庭栽種的點點綠竹處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