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亦昉緩緩睜開眼睛，一片朦朦的火苗在前面舞動。背上傳來摧心剖肝的疼痛，忍不住要翻身趴下，胸前又痛如刀割，不管哪個姿勢都劇痛難忍，苦不堪言。

眼前的朦朧中晃過來一個人，對安亦昉說道：“你昨日說得對，明延大師縫衣服的手藝真是不錯，把你傷口縫得整整齊齊，不比他袈裟針腳差。”

說話的是何載謙，他拿出水囊，喂了安亦昉幾口，繼續(xù)說道：“咱們路上耽誤太久，嵐州城門關(guān)了，只能在城外湊合一夜，明天進城給你找個郎中好好瞧瞧?！?

安亦昉使勁眨了幾下眼睛，問道：“我怎么看不清了？”聲音很弱，他覺自己不僅看不清，還說不清。

“我也看不清，今晚霧大。唉，白天看你張弓拉箭英姿颯爽，誰成想已是強弩之末，摔在地上還抽呢。沒被賊人殺死，差點被你嚇?biāo)?。”何載謙嘆了口氣。

波斯伴當(dāng)費爾杜西見到安亦昉醒了，走了過來，仰望天空說道：“天上的馬茲達，保佑安大人好起來。”

何載謙踢了費爾杜西一腳，“滾回去放哨，拍什么馬屁?！苯裉焓沁@個波斯少年最先跑出來救自己，何載謙對這個伴當(dāng)?shù)母星橐讶话l(fā)生變化。他仰望天空說道：“天上的馬茲達，保佑安公子好起來。”

坐在經(jīng)篋前的明延，聽見他們的對話眼睛微睜，又緩緩閉上，口中的誦經(jīng)之聲沒有任何變化。

第二天城門一開，商隊第一個進入城中。安亦昉騎在駱駝上，眼睛雖然好了一些，但遠處城墻上的堞樓看起來仍舊模糊不清。

商隊找客棧住下，何載謙去請了郎中給安亦昉診治，郎中寫下藥方，又叮囑了幾句。何載謙讓一個伴當(dāng)跟著郎中去藥鋪取藥，把安亦昉托付給明延，帶著費爾杜西出了客棧。

明延喂安亦昉服了藥，又給他的傷口重新敷上金瘡藥，緩聲說道：“郎中讓你躺幾天，眼睛也無大礙，等氣血足了，自然就能看清?！?

明延將藥碗放回桌子，回到床邊，把安亦昉從不離身的笢子塞進他手里，“上面都是血，洗不掉了。”

安亦昉握著笢子，蒼白干裂的嘴唇微微顫抖：“我的油布袋……”

“在的”，明延起身把袋子取來。

“里面是羽毛，晾干……”

明延這才知道安亦昉視若珍寶的袋子里裝的什么，提著袋子走出房門，覺得不妥又轉(zhuǎn)身回來。把一大袋羽毛在屋內(nèi)擺開，鋪滿了整個房間。

明延坐到床邊，把一枚長長的翎羽放在安亦昉枕頭上，開始念經(jīng)。安亦昉的眼睛緩緩閉上，安靜地睡去。

何載謙、費爾杜西兩個人申時才從外面回來，看見滿桌依照長短用細草繩捆扎在一起的羽毛，嘖嘖贊嘆，輕聲說道：“這些都是安公子獵到的？可真不少?！?

費爾杜西拿起一枚羽毛，在額頭上左右輕滑，一臉的陶醉。何載謙看著他，覺得有點猥瑣，趕他出去準(zhǔn)備飧食。旋而對著明延輕聲說：“到官市衙門繳了商稅，那幫官老爺手里沒拿刀，但割起肉來比山賊還狠。更惱人的是轉(zhuǎn)了一天，一個護衛(wèi)也沒雇到?！?

何載謙愁眉不展，拿起一根羽毛，在額頭輕滑起來，一臉猥瑣。

提到護衛(wèi)，明延問道：“何施主可曾撫恤那兩名嵐州護衛(wèi)的家人？”

“嗯，去過了，每戶送去米兩石、絹三疋、錢十貫，那個場面，不忍再見?！焙屋d謙搖頭嘆氣。

明延雖是出家人，但也知道這些東西已然不少，單手行了佛禮，“善哉，善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