藿撇了一玥一眼，冷哼道：“你也說了我們所在的兩個世界是從武王伐紂之后分開的，弈棋是帝堯所創，我會，有什么稀奇？”說完低頭繼續下棋。千千看見一玥，快樂地從藿的肩上跳下，幾下蹦到一玥的手掌上，說：“你昨天晚上唱歌我都聽到了！你唱得真好聽，下次再要唱的時候，一定要叫我來聽啊！”

一玥笑逗著千千，說：“你這個順風耳，還用得著特地叫你嗎？”

青蘘把餐盤放在周允之的榻旁的小幾，對藿說：“哥哥，讓允之先吃早飯吧！”

藿伸手在棋盤上輕輕一撫，棋子下沉像是嵌入了棋盤一般固定住了。“你先吃飯吧，吃完了我們再繼續。”

青蘘等藿收了棋盤，先遞了一塊絹帕給周允之擦手，接著從餐盤里端起一碗粥送到周允之手里：“這是肉糜香芥粥，你嘗嘗。粥底熬了一個半時辰，香芥是今天早上剛剛從園子里采摘下來的，進廚房的時候還帶著露水呢！”又指著餐盤里的一盤盤的食物一一介紹：“新出爐的鮮花餅、碳烤鹿肉粒、糖心鴿子蛋、鮮榨的青梅汁，你要是嫌青梅汁太酸，這里還有蜜水可以兌……”

周允之端著粥碗，很有些受寵若驚。“太多了，我一個人怎么吃得了這么多？”

青蘘卻不以為意：“每個都嘗一點，吃不完也沒關系。”

千千趴在一玥耳邊酸溜溜地念叨：“我說怎么天還沒亮就聽到她起來了，原來跑去做早飯。怎么我跟公子出去半個月，青蘘變得這么勤快了？”

一玥笑看著青蘘略帶興奮地招呼周允之吃這吃那，剛想說其實自從周允之再次受傷后，青蘘每天早起親自為周允之做豐盛的早飯已經是常態，和千千一起逗逗青蘘，忽然想起青蘘要去玉山的命運，立刻就笑不出來了，不由地在心里暗暗嘆了一口氣。她下意識地轉頭看向藿，藿的眼里有隱約有亮光一閃。他像是感覺到了一玥的目光，向她瞥了一眼，目光又恢復了一貫的淡然。他沒有跟周允之和青蘘打招呼，就轉身走出屋去。千千見藿走了，立刻一蹦一跳地跟了上去。一玥又看了青蘘幾眼，也悄悄地出去了。

“青蘘上玉山的事真的沒有轉圜的余地嗎？”一玥追上藿，問道。

藿沒有停步，只用沉默告訴了一玥一個無奈的結果。

“你也看出青蘘喜歡周允之了，對吧？”

藿依舊沒有回答。

一玥緊跟在藿身后，追問：“你會阻止她嗎？”

藿猛地停步，一玥來不及剎車，一頭撞了上去。她連連道歉，心想又要挨罵了。然而藿并沒有罵她，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平靜地反問：“我為什么要阻止她？”

一玥問：“不是說玉山上的侍女終身都不得婚配嗎？”

藿挑了挑眉毛：“并沒有說上山之前不許喜歡男人。”

“可是等她上山了，兩個人就要分開了啊！”

藿無聲地嘆了口氣：“上了玉山，屬于青蘘的生命就算結束了。”他轉過臉盯著一玥:“如果是你，難道因為知道自己會死，就一輩子單身？”

一玥提醒道：“周允之還有個女兒……”她斟酌了一下，解釋說：“我不是說你們要因為這個嫌棄他；我的意思是，就因為他有個女兒在等他，所以一旦找到可以回去的方法，他一定會走。”

“那至少有一個人能在青蘘的記憶里陪她度過玉山上無聊的歲月。”

“我們的壽命都很短，如果在青蘘上玉山之前，周允之就已經死了呢？”

藿凝視著一玥片刻，緩緩說：“那便是青蘘的幸運了。”

一玥一愣，很快就明白了藿的意思，心中酸澀，卻笑著岔開：“你也不考慮一下周允之的感受？”

藿看向藥房的方向，說：“他有權利選擇要或不要。”

一玥不由地感慨：“青蘘有你這樣一個哥哥，真幸福。”

接下去的幾天，丹雄石的狀態在一玥看來，就像是學校在放暑假。來就診的病人寥寥無幾。青蘘整天在周允之周圍轉悠，準備豐盛又精致的三餐就不用說了，每天早晚還用輪椅推著周允之去后院散步。她自己大概也感覺到了自己的不尋常，解釋說：“反正現在丹雄石就他一個病人，我只能把所有的關心都集中在他一個人身上……”

一玥豎起大拇指稱贊：“青蘘真是個對待病人如春天般溫暖的好醫生！”

藿一本正經地對周允之解釋：“她昨晚修煉的醫靈今天必須全部用掉，不然……浪費。”

因為現在周允之的餐食全部由青蘘單獨烹飪，千千這些天都能獨享祥嫂最拿手的紅燒魚肚，所以它一邊打著飽嗝一邊配合地補充：“不但會浪費，多余的醫靈在身體里積攢得多了還會變成肥肉……”藿一把把千千從肩膀上拽下來整個兒攥在手里，以免它瞎話編得太順嘴說漏了餡兒。

藿每天不是在藥園里照顧藥草，就是在藥房里配制成藥。也不出門。用他的話說：“外面滿大街都是謠言，既然知道是謠言，為什么還要出去聽？”有一天實在無聊了，突發奇想地從地窖里啟了一壇五百年的陳釀，分裝了二十四瓶。又命一玥從藥庫里找了二十四節氣當日采集的二十四朵將開未開的花蕾，分別浸入二十四瓶酒中。二十四瓶用冰玉瓶盛裝的二十四味花酒一字排開，色澤艷麗，仿佛晴朗的夏日傍晚天邊的彩霞一般美麗。藿看著自己的作品，滿意地點頭：“將來醫館若真的開不下去了，去賣酒應該也不錯。”

一玥偷偷地打開一瓶浸泡了春分日采摘的西府海棠的酒瓶，酒香醇厚，花香馥郁。一玥只聞了一下就有些蠢蠢欲醉了，剛想偷喝一口，就被藿劈手奪過，半是嘲笑半是警告地說：“這是用湯谷之水釀的酒，又在地下陳貯了五百年。便是我喝一杯也必醉，你一個凡人，只一口，就足以讓你沉醉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