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俊馬終于清醒過來了，屋內空無一人，睜開眼看到的只是高低床的床板。

他抬眼看了看鬧鐘，啊！已經上午九點鐘了，上班已經晚了。他慌忙穿上衣服，臉也顧不上洗，趕緊跑步上班去了。

剛走進二樓餐廳門口，正好碰見耿經理準備下樓。

他一臉愧疚的上去搭話：“耿經理，我，我”......。

耿經理關心地問道：“小趙啊，你怎么感冒了，嚴重嗎？李明旭已經幫你請過假了，不行再到宿舍休息一會兒”。

“哦，沒事了，謝謝耿經理的關心”，他含糊其詞地回答著快步跑到換衣間換工裝去了。

上午十點半班前會開過后，趙俊馬用感謝的目光掃了一下李明旭。打掃完衛生休息的空隙，他走到他跟前問道：“明旭，謝謝你，昨天晚上多少錢，你結的賬吧”？

李明旭打趣道：“哦，沒事，我看你醉了，哭的昏天地暗的”。

“啊，有這事兒，我怎么不知道”，趙俊馬滿臉羞愧地回答著。

他繼續說道：“你醉了，當然不知道了，我們把你抬回去的”。

趙俊馬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的，他小聲道：“謝謝，到底多少錢，我請客，怎能讓你掏錢呢”！

明旭扮了個鬼臉笑道：“下一次你再請吧，再見”，說著他一溜煙的走了。

他趕緊跑到王莉莉的房間，小聲問王莉莉：“王姐，昨晚明旭結了多少錢的賬”？

王莉莉毫不在意地微笑著說：“哦，好像是一百二十元吧”。

“謝謝了，我去把錢給明旭去”，他說著趕緊去找李明旭。

他強行把錢塞到他的手里說：“明旭，這次不能讓你掏錢，這次是我應該請客的”。

李明旭沒有再推辭，笑著說：“真拿你沒辦法，算了，我收下了，湊個機會我再請你”。

趙俊馬心里終于踏實了，他有一種莫名的滿足感。這是他離開家以來第一次和同事們吃飯，也是他人生第一次交了這么好的一個朋友。一旦自己有了危險狀況而愿意幫他分擔的朋友，心意相通配合默契的朋友。

這是他通過自己的社交能力而收獲的友誼碩果。有這一個個與他相伴的同事陪著他，聽他從心里訴說著喜怒哀樂，他是多么的知足啊！

趙俊馬請完客獎金只剩八十元了，他琢磨著自己該買一件像樣的衣服了。

中午下班他約了李明旭，準備到工農路的服裝市場去買衣服。

市工農路是工薪階層的樂園，那里的衣服應有盡有，并且價格便宜，出來到城市打工的人們，怎能舍得多花一分錢呢！

這些辛苦掙來的錢，都是家里急需買化肥或孩子準備上學的經費，能省一分是一分呢。

他們兩個一路地走著看著，有一家是專門賣夾克衫的，他老早就想買一件，他拉著李明旭走了進去。

明旭很會搞價，一件一百二十元的夾克，他搞到了六十元。

“俊馬，你穿上試試合適不合適”，李明旭把衣服遞給趙俊馬說著。

他穿上一試，轉著身體在鏡子前轉了一圈，看看鏡子里的自己，簡直是大變樣，興奮地說道：“行，行，挺合適的”。

賣衣服的老板看準備成交，眼里閃爍著一種得意，卻假裝傷心地說道：“小兄弟，我可沒賺你們一分錢，再加十元吧，就算我給你們捎回來的”。

明旭趕緊拉他一下，小聲給他說：“俊馬，咱不要了，剛才她是同意的，咱們去下一家再看看”。

老板仿佛痛下決心一樣，“算了，算了，再加五元，真給你們了，要不是我看小弟弟們也不容易，不加十元我是不會賣的”。

趙俊馬扭頭說：“可不許再變卦了”，說著停下了腳步。

李明旭狠狠地在他的腰上懟了一下，老板慌忙把衣服裝到袋子里，接過他從襯衣口袋里掏出的錢，熱情地說：“下次再來啊”。

趙俊馬提著衣服高興地走著，李明旭責怪地說：“本來六十元就給了，你非要加五元，做生意不多賺錢，賣什么衣服啊”，他看著明旭后悔地笑了笑表示歉意。

由于工作的勤懇，趙俊馬被耿經理調到煙酒庫當了保管。原來的保管工作上不聽調遣，就被調別處去了。

耿經理把趙俊馬叫到辦公室囑咐他：“這是個不錯的機會，一定要好好干，我特意給賓館領導推薦了你，機不可失啊”！

他感動地望著耿經理說：“謝謝耿經理，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望”，說完等待她的吩咐。

耿經理得意地點了點頭，“你忙去吧”，以后踏踏實實的工作就行了。

“哦”，趙俊馬愉快的應承著，快速的關上了辦公室的門向新工作崗位走去。

他細心地擦著酒盒上的灰塵，他心里洋溢著一種幸福感。他覺得這是通過自己的努力換來的，值得高興。他默默地記著煙酒的品種，進價、賣價、數量、對著賬本。

他還是第一次見過這么多的煙酒，煙酒的品種也讓他眼花繚亂。煙有中華、軟云、紅塔山、杧果、萬寶路、木耳、熊貓等。

酒的品種更多，白酒、啤酒、干紅、干白、中國的、外國的。中國名酒有茅臺、五糧液、酒鬼、劍南春、瀘州老窖、董酒、古井貢等。

外國的有他也不知牌子的XO、白蘭地的人頭馬、清酒、法國干紅。趙俊馬登記著、整理著，直至晚上八點半左右，王莉莉叫著他吃飯時才算忙過一個階段。

王莉莉的餐廳有一桌政府的客人剛剛就餐結束。她累得腰酸背痛，她發著牢騷說：“這干的叫什么工作，整天伺候人還受氣”，她說著潸然淚下。

趙俊馬好奇地問：“王姐，誰又得罪你了，怎么說哭就哭了，眼淚挺多呀”！

王莉莉氣呼呼地對著他說：“吃你的飯吧”。趙俊馬頓時語塞，他無趣地起身準備離開。

王莉莉有點后悔的追上去拉著他說道：“俊馬，我不是有意說你的。有個秘書長，讓我給他用礦泉水倒假酒，被其他客人發現了，其他客人嘲笑了他一頓，結束時他怪我沒倒好讓別人發現了，說要去吧臺投訴我”。

趙俊馬安慰著王莉莉，“這怎能怪你，其他客人又不傻”。王莉莉停止了哽咽，意味深長地說：“誰讓我們沒能力呢，干得都是低三下四的活”。

他安慰著王莉莉：“這不怪咱們，誰讓咱們生在農村沒見過世面呢”！

王莉莉打斷了趙俊馬的話說道：“不，怪咱們沒能好好學習考個大學，咱們做服務員真沒出息”。

他接著王莉莉的話不斷地說著，想為現在的狀況辯解著什么。王莉莉拿起酒杯說：“俊馬不說了，咱們喝酒吧”。

趙俊馬本想推辭，王莉莉已經拿出了她存的剩酒——茅臺，五糧液，居然還有半瓶他看不懂牌子的XO。

幾位同事也在憤憤不平地說著那秘書長的不對。趙俊馬此時心里又泛起一點傷感，他又想起了自己的未來。

可能像王莉莉現在的心情一樣，有一天也會是那么的渺茫，那么的無助，他對所有未來的憧憬，在王莉莉委屈的哽咽聲中漸漸地破滅。

是啊！像我們現在這樣的工作，有什么值得去驕傲呀。成就？滿足？還是尊嚴？不，尊嚴早在心中化為一縷輕煙，飄散的已經所剩無幾。剩下的還有什么，是生存。

對！趙俊馬心里琢磨著，我們只有生存在這永遠的城市中不斷地去努力，才能有重拾尊嚴的希望。他無意識的端起了一杯酒和王莉莉碰著杯說：“王姐，干了，不醉不歸”。

趙俊馬心里感慨著，交杯換盞的清脆聲掩蓋了生活里的一切。生存、現實、理想，還有自己的尊嚴。同事們胡亂地說著，興奮著，也忘記了自己的一切莫名的痛苦，生存、夢想和酒的滋味摻雜在一起。

茅臺的香、五糧液的綿、XO的幽香回味著的甜，同事們所有的喜怒哀樂都又再五味雜陳的回味中進行著。

趙俊馬的腦海中又閃過了母親的笑容，又閃過了了父親的背影，閃過了悲傷地承載體和悲傷地矛盾體。

那殘存的情感啊，它激勵了人生，也毀滅了人生。那殘存的酒啊，麻醉著生活，也醞釀著生活。他幡然醒悟地理解了生活、理解了父親、理解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