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門外有了動靜，阿笙從一堆書里沖出去，推門而來的不是燕子初，而是一身黑衣的聞人夜，他一時不知所措，眨了兩下眼問：“聞人師姐，你，你，你怎么來了？”

她犀利的雙眼環視了一下昏暗的藏書閣，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問：“就你一人？”

他愣愣的想了一會兒，緊咬嘴唇：“嗯……”

“還有一個人呢？”

“燕師兄……”

“又溜出去了？”

“他說有急事。”阿笙跟在聞人夜身后解釋，她回頭看了他一眼：“他不在更好，幫我找個東西。”

“好啊，找什么？”

“幫我找一下記載昆侖山妖的書。”

“昆侖山？”阿笙感到詫異，那不就是前一陣為了救燕師兄，他和聞人師姐一起去找五伏龍丹的昆侖山嗎？

“是昆侖山，不行嗎？”

“不是不是，我就是想到我們上次剛去過昆侖山，是不是就是那個昆侖山。”

“不然呢？世上還有第二座昆侖山嗎？”

他傻愣愣笑過后立刻乖乖埋頭找起來。

在藏書閣禁足這段日子以來，他已經對藏書閣的格局了如指掌，記載妖怪的書、制作法器的書、名人名傳等等書籍放在哪里他基本上一下就能想起來。

阿笙只要做起某件事就特別投入，找書也是，由于視線一直緊盯書名而忽略了自己正在慢慢靠近人家，以至于毫無防備“嘭”一下撞到聞人夜的頭，她先是面無表情轉過頭，見他紅著臉愣愣望著她，雙目之間只隔了一個拳頭的距離，頓時心跳加速。

“對不起……”他害羞的轉過臉，她也害羞的清清嗓子，說：“認真點。”

“嗯，青丘山。”

“昆侖山。”

“找到青丘山了！”

“是昆侖山。”

“哦……”

兩排藏書架挨得特別緊，剛好夠兩個人疊在一起的距離，阿笙面紅耳赤貼著聞人夜的背慢慢過去，毫無防備聞到了她頭發上的香味，忍不住多聞了幾下。

為了緩解身子貼身子的尷尬，他吸吸鼻子說：“燕師兄說的沒錯，師姐你的頭發……真的很香。”

她略感害羞，拿起書朝他腦袋拍去，特別嚴厲的說：“別廢話，找書。”

他仔仔細細一本一本瀏覽，邊問：“師姐，你為何要找記載昆侖山妖的書籍？”

“找龍族報仇。”

“那你可以找鹿離哥幫忙。”

一聽到這個名字她就狠狠朝他瞪過去：“我為什么找他幫忙？”

“因為師兄們說，他也是杏林鎮出來的，而且他法力高強，你們可以聯手。”

她別過臉不想理他，他毫不氣餒的追問：“對了師姐，你跟鹿離哥以前就認識嗎？”

“不認識。”

“我看他一直盯著你，還以為你們以前就認識，那他知道你也是杏林鎮的人嗎？”

“知道又怎么樣，報仇是我的事，與他無關。”

“你們兩個如果聯手一定很強。”

“別再跟我說他。”她忽然重重拍了一下書柜，盯著阿笙說道，他乖乖點頭，猶猶豫豫的開口：“那……你以后……可以找我。”

“不是找你了嗎？廢話怎么這么多？趕緊找。”

他偷偷一笑，想到聞人師姐寧愿找他幫忙，也不找同樣是杏林鎮受害者的鹿離，這是不是意味著在聞人師姐心里，他要比鹿離更值得信賴？

“喂，傻笑什么？”

“沒、沒有，我在找書。”他忽然眼前一亮，忍不住輕呼起來，“啊——”

“找到了？”

他激動的抽出一本黃色封皮的書本，上面用黑色毛筆字寫著《青龍史冊》，如獲珍寶似的說：“這是記載青龍門歷史事件的書嗎？怎么會有這種書？”

“每個門派都有自己的史冊，很稀奇嗎？”

“師姐，我跟你說過我爹以前也是青龍門弟子吧，但是不知發生了什么事他某一年突然離開了天池，如果這本書記載了青龍門所有的事件，那我就可以找到我爹離開青龍門的真相了啊！”

“你爹是掌門嗎？”

“不是。”

“是赫赫有名的捉妖師嗎？”

“不是。”

“做過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

“沒有。”

“那你恐怕查不到。”

他捧著那本書糾結起來，他想仔細查一查過去十幾年里青龍門發生過的事，也想幫聞人師姐找昆侖山妖的書籍，無奈人只有一個，眼睛和手也只有一雙，做了這件事就無法做那件事。

聞人夜似乎察覺到了他的左右為難，側過臉對他說：“行了，我自己找，你忙你的吧。”

“謝謝師姐，我很快就看完，一看完就幫你找！”

她輕輕點頭，看著他抱著書席地而坐，借著昏暗的燭光在那里翻啊翻就覺得好笑。她從沒有想過自己會被怎樣的男子吸引，她以為那時看著信游空手畫符將妖制服是一種享受，自己會被他的氣勢吸引，但是她沒有，反而是某個不經意的瞬間，與這個懵懵懂懂的少年在一起的時候產生的細微情愫，使得月光也溫柔起來，她很喜歡。

丑時半刻的時候，一陣困意襲來，聞人夜拿著兩本記載妖獸的書打算回去，回頭卻看到阿笙已經靠在書柜上睡著了。她走過去想收起他的書，眼光瞥見他手里的書正翻到龍族瘋狂肆虐天池山那一篇，她拿起來稍微看了幾眼。那時她剛來天池，才五歲不到，還依稀記得那幾個火光沖天不得安寧的日子。

這件事應該就發生在杏林鎮滅亡之后，她秉燭細細回憶當年，先是龍王之子在昆侖山發了瘋似的翻江倒海，幾日間山河破碎、城鎮盡毀、生靈涂炭、家破人亡……接著龍王就率領龍族殺進天池山，天池山乃捉妖師修煉之地，天下最優秀的捉妖師都聚集于此，究竟是為了何事才能引得龍族如此造孽甘愿來這一場“飛蛾撲火”？

要說那一年在天池山她唯一還記得的大事，便是才入青龍門就以過人的資質與才華贏得世人矚目的少年捉妖師信游。他僅在數月間便精通所有法術，這在降妖界是史無前例的，前輩們都說他前途無量，他也確實沒有辜負世人的期望，如今的成就遠遠超過任何一個門派的掌門。他的到來，與龍族侵襲，兩者之間是否存在聯系？難道他真是天兵神將，派來人間保守百姓平安的嗎？

她盯著那些米粒大小的字體陷入沉思，完全沒注意有個人已悄然來到她身后，俯下身，靠近她的耳朵輕輕說：“師姐趁我不在偷偷摸摸干什么啊？”

結果就轉身被她狠狠揍了一圈，聞人夜看著捂臉倒下的燕子初一言難盡，倒不是故意的，誰叫這小子嚇唬她。

“師姐啊，你下手也太狠了……”

“誰叫你嚇我，讓開。”

她虎著臉從他身上跨過去，他一把抓住她飄下的衣裙，從地上坐起，一手還捂著鼻子。

“放開！”

“打了人不要負責嗎？”他攤開手心，上面的血跡清清楚楚，“看，都流鼻血了。”

她簡直被他氣死，抬起腿道：“再不放手我讓你吐血。”

“你干脆廢了我，我就可以一輩子賴著你了。”

“你是無賴嗎？”

“你現在才知道啊？”

她翻了一個白眼，又使勁抽了抽腳，他還是緊握不放，兩人把熟睡的阿笙吵醒了，他打著哈欠問：“燕師兄，你回來啦？你為什么抓著師姐的衣服啊？”

“這是你該管的事嗎？”

“你怎么還流鼻血了？發生什么事了？”阿笙踉踉蹌蹌從地上站起，迷迷糊糊踢翻了腳邊的油燈，眼看一團小火焰著了起來，他趕緊用腳去踩，火苗竄到他衣服的下擺，他嚇得雙腳直跳。

“天啊天啊！我著了我著了！”

燕子初抓起手邊的《青龍史冊》往他著火的地方拍去，小火苗三兩下就撲滅了，而那本青龍史冊也黑了一攤。

“糟糕……書……”

“青龍門的，我看過，燒了就燒了。”

誰知阿笙噗通一下跪倒在地，盯著燒壞的那幾頁狂看，嘴里念叨：“我剛才就看到這里，關鍵的地方都燒沒了。”

“你現在該不會是要哭了吧？”

他低下頭，看到他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誰知聞人夜用膝蓋撞飛了他，還當做什么都沒發生似的對阿笙說：“我看看，哪里沒了？”

“就是這里，說龍族侵襲天池山這一段。”

“我剛才看過那里，我告訴你……”

她把自己看到的大約說了一遍，阿笙聽的格外投入，最后她認認真真看著他的眼睛問：“所以龍族侵襲天池山一事，跟你爹有關嗎？”

他摸摸腦袋，特認真的回答：“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覺得這一段，挺精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