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離的法器法力無邊，加上他本人的修為高深莫測，哪怕燕子初體內生死符的力量再大，也大不過他活生生的血肉之軀，他感到自己的力量在逐漸消退，來自心口的痛楚則越發強烈，再繼續使用法力，他必定會丟了小命，但如果不用法力，就保護不了柳吟兒。

這一刻他真的希望信游可以出現，而不是自己在這單純的逞英雄，這種力不從心身不由己的感覺讓他更加痛恨自己！

他用盡最后的力氣，對身后那眼含淚光的女子說：“吟兒姐姐……你去找信游吧……只有他……才能救你……”她俯身抬頭無助的看著他，由于呼吸不穩而此起彼伏的肩膀此時看上去格外單薄，“我快撐不住了，去找他……”聽完他萬般無奈的坦白，她下定決心搖了搖頭，閉上眼的剎那，那些在眼眶中徘徊了很久的眼淚流了下來，緊接著她的周身散出霧色，就在燕子初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的時候化成原型，帶著那個無論何時都不曾丟棄過她的少年朝天空飛去。頃刻間王府盡收眼底，乾坤鐘縮成一個黑影，黑暗中的星星點點布滿街巷，它不停的飛，生怕有人追上所以一刻不停的飛，它經過的地方寒氣逼人，羽翼下的飛雪在狂風中掙扎。

眼見這一切的鹿離放棄追逐，今晚得到的訊息已經夠多了，柳吟兒的真身不攻自破，燕子初的別有用心也一目了然，最后剩下那個人，才是他真正要攻破的對手！

仙靈鎮的夜晚比起白天更顯恐怖，空曠無人的巷子被月光照的慘白，只有鮮少幾戶人家亮起燈火，流浪貓狗倒是隨處可見，阿笙每次看到它們都會蹲下來喂它們吃包子。

聞人夜就站在他邊上看著他喂這些貓貓狗狗，自己則從不插手，等他喂完了才繼續趕路，明明有小狐仙可以帶他們離開，他卻說還想再看看仙靈鎮。

又有幾只狗在路邊“嗚嗚”低吟，聞人夜心想著最后的包子也要喂狗了，他卻停了下來。只見他抬起左手，手心里浮起一絲微光，他望著微光的雙眼閃過一絲訝異。

“怎么了？”她問道。

“燕師兄有危險……”阿笙盯著手心里微光進一步解釋，“我給燕師兄做了護身符，只要他遇到危險，我就能感應到。”

“他能有什么危險？”

“難不成是妖龍又去天池山了？”

他雙眼緊扣聞人夜，她由起初的不屑漸漸轉為警覺，要說妖龍再來屠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她當下給了阿笙一個肯定的回應——必須馬上回天池山。還未啟程，他掌心里的微光突然熄滅了。

“死了？”聞人夜瞪大雙眼，輕聲唏噓，阿笙收起掌心，眉宇間的緊張感稍稍褪下：“不不……燕師兄沒事了。”

當不省人事的燕子初再次醒來時，柳吟兒已經恢復人身，她將他帶進了一座不知名的深山，在一處相對空曠的山洞里落腳休息。

他睜開雙眼的一刻，柳吟兒正坐在洞口仰望星辰，不知道是天本來就冷，還是因為她傷了元氣而讓周圍變得寒冷，他還沒理清思路就打了個噴嚏，她轉過身望著他，輕聲詢問：“冷嗎？”

他想也沒想就點點頭，朝她張開雙手說了句：“太冷了，想抱一下。”

她無奈一笑：“抱著我，更冷。”

他不再堅持耍賴，興許是真的傷到了身子，竟好生躺下，一手撐著頭，目不轉睛的望著星空下的柳吟兒，心口還隱隱作痛，痛苦深處則又泛起一絲暖意。

“吟兒姐姐……”他看了她好一會兒，故弄玄虛的叫了她一聲，她從遙遠的思緒里回來，聽他說，“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現在良辰美景和我都在，不如咱們來個洞房花燭夜，也不浪費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

她環視了一下四周，要說“洞房”還真的名副其實，竟不自覺淺笑開顏：“你還有力氣胡思亂想，看來傷的不重。”

“跟白天在城樓看到你跟李闊兩個人發糖比起來，確實傷的不重。”

“可我沒想到你剛才還是來了。”

“天還沒黑就來了，一直沒離開過。”他收起先前的笑意，目光中的堅定讓柳吟兒感到一陣心疼。她睫毛顫動，無奈開口：

“拜了天地就是夫妻了，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先一步來找我，我或許真的會不知所措。還好……”

“你說什么？如果先來一步會怎么樣？”他突然來了精神，三兩步爬到她身邊，下巴幾乎就要貼到她肩上了。

“我是說如果，或許，但現在我與王爺已經禮成，說什么都沒用了。”

“你覺得我會在意這些繁文縟節嗎？”

“你不能不在意。”

“我只在意你心里的想法。”他雙眼炙熱，牢牢抓著柳吟兒那顆閃躲不已的心，她沒有后退，反而濕了眼眶，這可把燕子初嚇得不輕。

“我錯了我錯了不說了，你別哭，咳咳……”他心一急，一口氣沒喘上來，捂著胸口不停咳嗽，她始終對他保持安全距離，眼里則寫滿了關心：“燕公子，你累的話就好好躺著。”“我不累，吃顆糖就好了。”

他勉強一笑，從衣襟里掏出兩顆糖，就是白天從柳吟兒手里拿過去的，其中一顆他在乾坤鐘上等得實在無聊時吃了。此時他剝開一顆糖紙，小心翼翼的遞到柳吟兒面前，像遞上圣物一般，她伸手把糖放入口中，然后看著他把剩下那一顆糖也吃了，還頑皮的說：“早知道今晚會跟你‘洞房’就應該抓一大把糖。”她破涕為笑，說道：“你應該已經沒事了，我送你回天池山。”

他立刻捂緊胸口，皺著眉說：“我有事，我不回去，還需要人照顧。”

“你不回去，我也要回去啊。”

“吟兒姐姐，你知道剛才抓你的人是誰嗎？天池山臉最黑脾氣最差的捉妖師啊，他已經知道你的身份了，現在洗干凈了手就等著收你，你還想回去自投羅網嗎？”

“我也不可能躲他一輩子。”

“但你可以陪我一輩子。”

“你不想回去了嗎？”

“有你陪我，我還回去干嘛？”

她移開視線，眺望遠方山川，月光描繪出的山巒像是落了一層雪，山的另一邊，是她過去一千年所有的依賴，而如今那里狼藉一片，她雖不想回去，卻有著不得不回去的理由。

她的沉默讓燕子初心里癢癢，最后嘆了一口氣，很有自知之明的放過了她：“又是一萬個身不由己對不對？你們女人哪來那么多小心思啊？好了，我聽你的，這就回去，不過你得答應我，回去以后乖乖的去找信游，只有他……”

“三天……”柳吟兒突然轉過頭，仿佛下了一個重大決定凝望他，問，“你陪我三天，好嗎？”

豈止好不好，這是天大的恩賜好么？

這恩賜大到反應極為敏捷的燕子初也愣了一瞬，然后朝她靠過去，盯著她忽閃的眼眸確認道：“你是指，我和你，兩個人，共度三天？”

“嗯……如果你愿意的話。”她表情凝重，手腳冰涼，心卻好似在灼燒。

“別說三天，一輩子我都愿意。”

“三天后，我回王府，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要來救我，可以嗎？”

“這我不答應，死都不答應。”

“如果有事，信游……他會來救我的。”

聽到信游的名字他不再反駁，盡管心里無數個無情不愿，但內心里又不得不承認他確實神通廣大無所不能。

“他歸他，我歸我。”

他輕輕捋平她被風吹亂的長發，眼中閃著狡黠的光，他多想與她共度一生，想告訴她，他此時的執迷不悟并不是年少輕狂，無奈命運多舛，他只能躲在別人背后，為她悄悄筑起城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