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神都帝鈴，它可以在十里以外感應到妖魔的精氣；這是桃木斬妖劍，看上去粗糙但是殺傷力極強，一眨眼的功夫妖魔就無處遁尋；還有這個，捆仙繩法力無邊……”

“行了行了，誰讓你在街上賣這些廢物的？”

“這不是廢物，這些都是法寶，專門對付妖怪的。”

“還對付妖怪呢……我呸！”雙手叉腰站著說話的是仙靈鎮鎮長家的長子，今年才十歲，揍人的手法跟老流氓似的，他遠遠瞧見阿笙在橋邊賣東西就帶著一幫“手下”氣勢洶洶沖過去砸場子。

阿笙著急收拾被他踢亂的“除妖法寶”，誰知對方又狠狠抬起一腳踩在了他的木魚上，木魚瞬間碎成木片。

“??！師傅的木魚……”

“哈哈哈，你們看他那個蠢樣，就跟他爹一樣，揍他！”鎮長家的長子一聲號令，其他幾個差不多年紀的孩子就沖上去，把阿笙揍得鼻青臉腫，阿笙根本沒有反抗之力，只能捏著脖子上掛著的小葫蘆默默忍受他們的欺凌，直到他們幾個打夠了心滿意足揚長而去。

當阿笙抱著一包碎片回到廟里，幾個村民在鎮長的帶領下鬼鬼祟祟走了出來，阿笙很有禮貌的跟他們問好，可他們并沒有回應的意思而是相互交頭接耳了幾句，便神色匆匆走出了寺廟。

“師傅……”

“哦，阿笙，回來了啊。你的臉怎么了？”師傅法號虛塵，年約五十，自打阿笙的父親把阿笙送到廟里來已經過去四年了，他對阿笙既疼愛又嚴厲，看到他這幅慘兮兮的樣子就知道他定是又被其他孩子欺負了。

“我的臉沒事兒，但是你的木魚不太好?！卑Ⅲ瞎怨哉J罪，把碎掉的木魚從包袱里拿出來。

師傅縷縷胡須，想到剛才鎮長過來提起的那件事，無論如何也無法生氣。

“一個木魚而已，壞了可以再做。你過來，師傅給你洗洗臉。”

“師傅你不罵我嗎？”

“菩薩教我們要寬容。再者，我相信木魚不是你故意弄壞的，說說，今天又是誰欺負你了？”

阿笙抬起腫腫的小臉，笑著說：“不說了，菩薩教我們要寬容。”

阿笙今年才八歲，想當年他父親把他送到玄音寺的時候他還沒個功德箱高，跪下來跟菩薩磕頭卻有模有樣的。父親走了他也不吵不鬧，每天乖乖的跟在師傅后面誦經念佛，行走化緣，其他幾位師傅都說這孩子有慧根，而他則一心想做個跟父親一樣的捉妖師，字還不認得幾個的時候就借書回來制作法器，法器靈不靈倒還沒試過，他就真的要被送去“妖山”了。

“師傅，剛才我看到鎮長了，他來干什么呀？”洗臉的時候他忽然想到剛才在門口見到鎮長和幾位村民，便問道。

師傅的心到底還是一沉，斟酌良久后用最高尚的方式回答他：“因為阿笙有菩薩保佑，所以大家決定三天后的蛇神節把你送到月龍山，祭神靈?！?

仙靈鎮有一座遠近聞名的蛇妖聚集之山，名叫月龍，每過一百年就要送一個未過黃口之年的孩子上山，蛇妖吃了村民送來的孩子就不會下山來吃人了。千百年來這個可怕的習俗一直都在延續，恰逢今年又是蛇神節，村民們早就想好要把阿笙送到山里當祭品，其中的緣由多多少少是與阿笙的身世有關，他們認為留他在人間，本就是一個禍害。

誰知阿笙聽了開心的不得了，頂著一張花花的小臉用稚嫩的聲音問：“那我可以見到妖怪了是不是啊，師傅？”

師傅停頓了一瞬，他確定阿笙腦子沒毛病以后解釋道：“嗯，可以這么說，不過可能沒你想象的那么有趣，也不會太糟，你去了便知?！?

“那月龍山的蛇妖喜歡吃老鼠嗎？”

“喜歡吧……”

“喜歡吃果子嗎？”

“喜歡吧……”

“還喜歡吃什么？我給它們都帶上?！?

師傅面露難色，支支吾吾道：“阿笙……真是個好孩子……菩薩會保佑你的。”

“師傅，我明天想去一趟靈山，我要告訴爹，我要見到妖怪了，我要用他給我的法寶把妖怪都感化！”

說完他蹦蹦跳跳跑回房間，收拾明天前往靈山看爹的東西，靈山在仙靈鎮的西南方，他光腳要走上大半天才到，所以每次天不亮就出門，直到披星戴月回到廟里。

這四年間他不知趴了多少回靈山，上山的路很長，再小一點的時候爬到最后總要在臺階上休息很久，后來也就漸漸習慣了，連路邊的樹和石頭都背的出來了。不巧的是今天爬到一半天就開始下雨，他沒有帶雨具，就護著胸口的包袱踏著每一級臺階，山路很滑舉步維艱，他必須非常小心才不至于跌個大跟頭。

當他數到九百五十二的時候終于看到了那座熟悉的山洞，山洞與外界被一塊閃著紫光的屏障隔絕，他進不到山洞里面，關在里面的人也出不來，只能透過屏障與囚禁在里面的父親對話。

爹每次都坐在山洞的洞口遙看外面，今天也是，當阿笙全身濕漉漉的跑到他面前，他著實一驚，這么大的雨啊，他不打傘就這么過來了！

“阿笙，你怎么不打傘？”他看著雨幕下的兒子嘩啦一下把手里的東西放到地上，打開包袱，津津樂道的把包袱里的法器一件一件拿出來，嘴里念叨：“爹，這是我按照書里寫的步驟做出來的法器，這把是桃木劍，一刀下去妖怪就老老實實了；還有這把法尺，我磨了很久，還沒刻字，刻好字就好了；這個是……”

“阿笙，你過來?！钡曇纛澏?，發現了他臉上的傷，“給爹看看你的臉?！?

“我臉……是化緣的時候掉河里了?！?

“阿笙，爹是傻子嗎？你臉上明顯就是被人打的，誰又欺負你了?！?

“爹，沒人打我，大家都很喜歡我?！彼椭^，盡量不讓爹看到他臉上的傷，手里還在擺弄這陣子親手做的新法器。

“爹對不起你，讓你受苦了?！?

“我不苦，爹，我每天跟著師傅打坐念經，出門化緣，晚上在房里研制法器，街上的小孩都喜歡我做的這些法器，有時候還能賣個好價錢。有錢就可以買書，我已經有三本青龍門的降妖冊了，等到全部收集完就能做出最厲害的法器，就可以打破這道屏障，救爹出去了。所以我一點也不苦，跟爹比起來還是爹比較辛苦……這里什么都沒有，你每天只能看一樣的風景?！?

雨水打在阿笙的身上，卻好似針尖刺在爹的心頭，忍不住落下兩行清淚。

為了不讓爹難過，阿笙又手舞足蹈的講起了月龍山的蛇妖?！暗?，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告訴你！兩天后的蛇神節大家推選我上山，我馬上就要見到……”“阿笙你說什么？”爹并沒有很快樂，而是瞪大了眼睛，雙手情不自禁往前一伸，碰到了紫色的屏障“滋啦”一下彈開。

“爹你是不是也很激動？師傅說我有菩薩保佑，我是天選之子，只有我才可以對付蛇妖，我會帶著你留下來的法器上山，我要規勸妖怪不要危害人間?！?

“阿笙，聽爹的，現在趕緊離開仙靈鎮，千萬不能去月龍山啊！”

“為什么？我要去感化妖怪，這是你的使命，也是我的使命。”

“笨蛋！那些都是騙你的！村民是把你當祭品獻給蛇妖，你會被蛇妖吃掉的！爹以后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阿笙將信將疑站在雨里，最后抹抹臉上的雨水，笑起來的時候似乎有一道光射進他的眼睛里，曉得異常明亮。

“爹放心，仙靈鎮的村民都是好人，他們不會害我的，而且我有你留給我的法器，它們一定會幫我感化妖怪?！?

“那些法器留著有什么用，爹要你好好的活著！”

“我會好好活下去，爹你一定要相信我，一定要等我回來救你出去?！彼训厣系姆ㄆ饕灰皇帐捌饋恚谄琳虾竺嫱床挥?，眼看著八歲的孩子畢恭畢敬跟自己行禮道別，背著重重的他視為珍寶的“廢物”消失在冰冷的雨中，他的世界又回到一片荒涼的懸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