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熱辣辣的驕陽照在大地上，草木皆怏怏發焉。

青青的竹籬笆圍著一座青瓦房，緊閉的房門里，傳出一個年輕女人撕心裂肺的聲音：“痛死啦，我不要生了，不生了……”

“小娘子，別喊了，用把力，孩子快出來了！”產婆累得滿頭大汗，熟練給那待產的小娘子安排一切。

熱水，剪刀，布條，一個身穿黑色粗布衣裳的農家老婆子面帶喜氣，不斷在院子里進進岀出，往里屋送著產婆要的東西。

書生打扮的男人雙手握拳，在門外焦躁來回跺步，不斷往半掩的房門里張望，見老婆婆踮步走到門邊，急忙拉住她：“娘，我娘子如何了？”

“女人家生孩子，你就別瞎操心了，快去讀書去。”那老婦全然不受房子里那凄慘的喊叫聲影響，眉開眼花將那書生模樣的男子推到隔壁房間，樂滋滋道：“你就等著當爹，抱大胖小子吧！”

書生滿臉擔憂，往外擠，又被老婦推到了房里，安慰說：“聽娘的話，咱家添了香火，等你考上進士，咱們家就能岀人頭地了。”

隔壁房門里再次傳來女人撕心裂肺的慘叫。

纖纖嘴里叼著一根狗尾草，雙手抱懷，一張小臉皺成了苦瓜，全身隱踞在院中高大，枝葉繁茂的柚子樹上。

這都是家子什么人，那書生媳婦已經危在旦夕，說不生了，她們還讓她生，這不是要她的命么？

信手施法，妖術在纖纖指尖凝聚。旭陽說過，行善就是幫助別人，她一定要幫那小娘子。

妖法繞指而上，宛如嬌龍，化作一道白氣，覆上了那小娘子凸起的肚皮。

大汗淋漓的產婦感到肚子上一松，疼到瀕死后突然疼感全無，沉沉睡了過去。

小娘子鼓鼓的肚皮碰上淺淺白氣，緩緩平陷下去。

蒼桐劍劍氣如虹，破門而入，擊散那一團若隱若現的白氣。產婦重新被疼醒，開始大喊大叫。

旭陽眉心隱隱作痛，一手按下纖纖的手指低喝：“你干什么？”

從那日遇上山匪后，纖纖不吿而別己有七八日，他四處追尋她的蹤跡，好不容易追上，竟然看見她在害人。

纖纖飄然攀上另一枝頭，斜倚在樹干上，問：“你沒看到我在行善？”

蒼梧劍化作一道閃電，插入劍鞘中。旭陽愁眉不展問她：“你到底沒有明白我給你說行善的意思？”

“你不說了，幫助別人！”纖纖理所當然道，不明白旭陽非要用那無藥可救的眼神看自己。

“你方才在干什么？”用妖氣覆住產婦的肚子，算那門子助人為樂！

纖纖也怒了：“那小娘子不愿生孩子，都命懸一線了，我讓她不生了有什么錯？”

“你這樣做，一尸兩命！”旭陽額頭青筋畢現，為了不引起院中人的警覺，他畫了一道隔絕術，院中人聽不到自己和纖纖吵架。

妖術破除后，那小娘子撕心裂肺慘叫聲不絕于耳，旭宸隔空渡了些真氣給那產婦。果然，她渾身充滿力量，終于平安誕下一個血淋淋的女嬰來。

“生了，生了，恭喜相公！”產婆高舉女嬰，忙著報喜。老婆子風一樣卷進門，問：“生的啥？”

“恭喜老姐姐，是個千金！”

老婆子臉上的笑意風卷殘云消褪下去，瞇著眼看了那女嬰一眼，悵然若失道：“有什么用？”

纖纖咬牙道：“你瞧瞧，這一家都是些什么人，女嬰怎么了？”

旭陽怕她氣不過，又要出手，命令道：“你隨我來！”

一動不動望著旭陽御劍離開，纖纖心里不齒：我為何要聽你的話？

“你不想讓蓮城出來了？”旭陽的聲音不急不緩送進她耳朵里。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行到一處偏僻的槐樹下，旭陽等著纖纖磨磨蹭蹭跟上來。

“你這些日子都干了些什么？”旭陽沒好氣高高睥睨著她，見纖纖沒精打采的樣子，真想揍她一頓屁股。

“按照你的吩咐，行善積德。”纖纖左顧又盼，心不在焉道，他這不是明知故問？

“你都怎么行善的？”旭陽哭笑不得，她還有臉說自己在行善，他這些天追著她，給她收拾了多少爛攤子。

“幫老婆婆補了一口牙。”她沾沾自喜道。

“在人嘴里補上一口狗牙？”

“狗牙鋒利，還堅固，有什么不好？”纖纖一本正經問：“那老婆婆的愿望就是想要一口好牙，我幫她換了，能啃骨頭，吃嘛嘛香。”

確實也說不上錯！

“那個新娘子呢？”旭陽額頭青筋直跳。

“她說她不想嫁給新郎，寧愿嫁個叫花子。”纖纖事不關己，莫名奇妙瞪著他，不知道這件事出了何紕漏。

“所以你就將新郎官換成了叫花子？”旭陽不知不覺聲音大了許多。

新娘子只是嫌棄夫家騁禮太少，在洞房時，和新郎斗嘴，口是心非隨口一說而己。

“我也是幫那新娘子完成心愿而己！”從不覺得自己能如此理直氣壯，纖纖雙手負在背上，挑釁看著旭陽。

“那渡河的老漢你又怎么解釋？”

“我知道他不會浮水，幫他從河對岸過河來的。”

旭陽無語凝望蒼天，無力道：“那老漢只是想渡河去對岸，每次到河中央都被你撈了回來，老漢在河邊渡了一整天的河，也沒過去那條河，崩潰了。”

纖纖：……

或許她此刻明白，許多的善和惡真不表面瞧到的那般簡單，她還需要多看多學。

自知理虧，纖纖低頭小聲道：“師傅，徒兒知錯…”

旭陽松了松自己緊繃的脊背，不冷不熱道：“知錯就好，不可在再胡鬧，就算是為了早日將你朋友放出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