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長說他認識你們強總。星海網剛成立那會，強宇親自跑過他們辦公室，那時杜易園還是科員。”沈鄭飛說。

當時是沈鄭飛有意向杜易園打聽星海集團的事情，杜易園才會說了幾句。

“這我倒不知道。不過聽公司前輩說，強宇算是白手起家。星海能做起來，都靠他自己打拼。”

“強宇不是富二代嗎？”

信息時代，強宇的出身早就不是秘密。他父母得益于改革開放，是第一批富起來的人。從做服裝起家，后來又涉足餐飲和房地產，建立了一個龐大的家族企業。

“富二代只是個標簽，歸根到底還是看能力吧。”

“不一樣，有家里支持，可以少走很多彎路。”沈鄭飛想起自己創業這幾年，深感運作公司的不易，“開公司就和走鋼絲沒什么兩樣，關鍵時候有沒有后援，天壤之別。”

“你在拿自己和強宇比？”葉云哲轉頭看了一眼沈鄭飛。

“現在還沒什么好比的。他是大名鼎鼎的精英IT青年領導人，星海集團是上市公司。”沈鄭飛盯著前面，嘴角微微上揚，“不過我只是起步比他晚，給我五年時間，我不會比他差。我是做技術出生，相信技術和質量代表一切。我們掌握的技術，星海是沒有的。”

葉云哲聽出沈鄭飛話里的自信和好勝心，心中不免將他和強宇比較起來。和沈鄭飛一別已經有十年，面前的沈鄭飛變得既熟悉又陌生。那種熟悉是大學時代遺留下來的印記，但時間滋養出的陌生，根本不是兩次短暫的見面能夠消弭。相對來說，進入星海集團后，倒是經常見到強宇。想起強宇對自己的特殊照顧，那種曖昧感覺非常奇怪，像是蒙著一層紗布，有點縛手縛腳。強宇對普通員工沒有高高在上的傲慢，但他獨斷專行的霸道，也在公司的方方面面烙下深刻的痕跡。

葉云哲意識到自己走神了，暗嘆：我怎么會有比較他倆的想法。

沈鄭飛的車停在甜茶坊的對面，葉云哲下了車，目送沈鄭飛開車遠去。過馬路還沒走進甜茶坊，就聽有人喊：“我都看見了，爛桃花，爛桃花我都看見了。”

葉云哲笑著轉身，瞧見藍文沖過來惡狠狠地挽住她說：“我照都拍了，你賴不掉的。”

葉云哲白她一眼，“又在發夢，你看見什么了？”

“你才發夢呢，有野男人開車送你來的。”藍文拖著葉云哲往甜茶坊里闖，“進去我再審你。”

兩人在二樓窗邊找了個雅座，才點了飲料，藍文就拿出一個金閃閃的新iPhone顯擺。“云哲你看我的新手機。”

葉云哲接過iPhone正面反面都看了看，說：“竟然用土豪金，太俗了。”

“姐們就愛俗的。”藍文拿回手機，一邊玩一邊笑，“攝像頭很棒的，你看這照片效果。”

葉云哲一看藍文展示的照片，不禁笑罵：“好你個臭文文，真拍照了，快點刪了！”

藍文哪肯就范，用手指將照片放大。“怎么樣，證據確鑿，還不坦白這個野男人是誰。”

照片里的影像正好是葉云哲下車后，站在車邊與沈鄭飛告別。沈鄭飛坐在駕駛位，車窗半開，因為側著頭，只留出一個后腦勺。

“你先刪照片，刪了我再告訴你。”葉云哲故意板起臉。藍文太鬧騰，有時沒有分寸，葉云哲不會事事由著她胡鬧。

“干嘛嗎？那么兇。”藍文嘟起嘴，“我才買的新手機，就是試試鏡頭好壞。”

她手一點，照片頓時給刪去了。葉云哲見藍文刪了照片，臉色才緩下來，拿起杯子吸珍珠奶茶。藍文有些等不及，催道：“我都刪了，你還不說。”

葉云哲放下杯子。“中午和同學聚會，沈鄭飛也在，剛才送我過來。”

“啪嗒”藍文手里的iPhone掉到桌上。

“什么？你真的和沈鄭飛合好了？”藍文半張著嘴，“云哲，你不會吧，那個負心漢你絕對不能和他好。”

“胡說八道，他就是順路送我而已。”葉云哲看向窗外。

“你不老實，你分明在為他辯護。那種人你怎么能給他機會。”藍文不依不饒，“你忘了他怎么拋棄你的了？”

“我和他沒有關系，別亂猜了。”葉云哲敷衍地撇清，心緒卻飛到了十年前的那個夜晚。

沒有星星的夜晚，路燈有些暗。沈鄭飛就站在宿舍對面的香樟樹下。葉云哲還記得自己走上前時，沈鄭飛說的第一句就是那樣咄咄逼人。“云哲，你真決定不和我去德國了？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嗎？你不是說我們要一起面對人生的挑戰嗎？”大義凜然的說辭，好像錯都在她身上。沈鄭飛劈頭蓋臉的一連串問句，是引發兩人大吵分手的導火索。那時的沈鄭飛根本沒有設身處地地為她想過。葉云哲的家庭來自一個縣級市，能將女兒送到杭城這樣的大都市上大學，已經相當不容易。十年前，德國作為出國留學的熱門地點之一，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不需要學費。但即使不需要學費，自費留學的擔保金還是不能省，那也不是一筆小數目。二十萬元啊，葉云哲無論如何都不會向家里開口。沈鄭飛是杭城本地人，他的父母能拿出這筆擔保金，但不會替葉云哲再出一筆錢。所以當時沈鄭飛的計劃是兩人先領證，葉云哲在國內隨便找份工作，等沈鄭飛在德國穩定下來，再以探親簽證的形式出國。這就是所謂一起面對人生的挑戰了。

但憑什么？憑什么她葉云哲要按這樣的劇本演出？她帶著父母的期望來到杭城上大學，大學畢業之際靠著實力拿到保研機會，為什么因為沈鄭飛的出國夢便要白白放棄，乖乖等著去當一個陪讀妻子？

這不是葉云哲想要的人生規劃——只為了配合沈鄭飛而生活的人生規劃。

沈鄭飛當時是怎么說的？

“我過去一穩定下來，就給你辦簽證。國內的研究生有什么好讀的，到德國再讀不比這好。不用先讀了，你有時間就讀德語，我很快就接你過去，何必浪費一個名額。”

葉云哲不同意，說：“探親陪讀也是要擔保的，不是你想得那么容易。再說等你穩定需要多久，三個月還是三年？我這里的讀研機會是實打實的，不如我先讀著，視情況而定。”

可惜葉云哲的堅持倒讓沈鄭飛覺得是她不愿一起去面對挑戰。沈鄭飛逼得太緊，完全不留余地、不考慮葉云哲的做法，真是傷人。

“云哲，云哲。”藍文在葉云哲面前揮揮手，“你有沒有在聽？”

“不好意思，走神了。”葉云哲歉意地笑笑，電話正好響起。

葉云哲接起電話，馬上一個聲音傳來，“乖囡，在干嘛？”

“媽，我和小文在外頭喝茶。”

“又和小文在一起，你們兩個超大齡女青年都不知道結婚，成天在一起能有什么用？你老大不小了，難道真要孤單一輩子？老了怎么辦？孩子也不想要嗎？你已經要嫁不出去了。媽托了好多人，你大姑剛才來家里……”

葉云哲聽到是她媽打來電話，就知道糟糕。她手捂話筒，朝對面的藍文小聲說：“我媽又來煩了。”

藍文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家伙，立刻湊前對著葉云哲的手機喊：“阿姨，云哲剛才在說你壞話，我告訴你。”

葉云哲氣得趕快用手去捂藍文的嘴。

葉母聽到藍文的聲音后，倒是笑著說：“你替我問藍文那丫頭好，叫她來家里玩。”

葉云哲支吾了兩句，掛上媽媽的電話，狠狠地瞪藍文：“我媽不讓我和你這個超大齡女青年一起玩。”

“哈，什么超大齡女青年，直接說老姑娘就完了。”藍文滿不在乎，“阿姨的思想早過時了。現在是女權社會，漂亮女人就是要享受單身與自由，當然還有帥哥。”

“帥哥不要老姑娘的。”葉云哲冷笑。

“切，有魅力的女人，五十歲一樣有大把帥哥。”藍文高傲地抬起頭來，擺出她的長脖子。

她用手指輕輕地從下巴一直點到自己的胸口。“看到沒有，和十八歲時沒有兩樣，姐們還是水靈靈的。”

葉云哲捂著嘴笑。不過確實要承認藍文的皮膚很好很光很滑，都是超過三十歲的女人了，她走在路上的回頭率還是很高。

“我媽一直覺得是你帶壞我的。”

“哪有哪有，云哲那么有思想又獨立，我哪帶壞得了。阿姨誤會我，我要去哭訴。”

“我媽說了，讓你去家里玩。要不下次休假，和我一起回去。”

“真的？你們那的農家樂最地道了，就是縣城里沒什么帥哥享用。”

“色文文，怎么三句話都不離帥哥。”

“我可是失戀了，沒有帥哥怎么慰藉我受傷的心。”

兩人喝完茶又去逛街吃飯泡吧，凌晨兩點葉云哲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倒在沙發上，她一動也不想動。

“好像一年前和文文這樣瘋都沒這么累。”葉云哲心中惆悵，“這就是老了的感覺？”

直到周一早上去上班，葉云哲覺得自己都沒恢復過來。喝了大半杯的大杯克因咖啡，她走進辦公室時才有了些精神。桌上的座機屏幕在閃爍，居然一大早有人打電話來過。葉云哲按下來電顯示，是總裁助理周馬的座機號。葉云哲不喜歡周馬，也不想和他說話。但周馬背后是強宇，躲著不回電，說不定強宇就會親自打電話來，這是常有的特殊照顧。葉云哲將最后一口咖啡灌下去，拿起話筒撥了回去。

周馬接電話很快，顯然也知道是葉云哲回電，所以開口很直接：“葉經理，周四中午強總和沈鄭飛的工作午餐你也要出席，中午十二點在花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