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潯川十二年
- siri肖
- 2493字
- 2020-05-19 12:28:10
十年,這是邢曼將名字改為邢捍生的十年,是那個叫顧捍生的男孩失蹤后的第十年,是她愿意以他之名堅強活下去的十年。
現(xiàn)在是2018年5月,“咚、咚、咚”急促的敲門聲傳來,一束強烈的光從宿舍窗戶照進來?!靶厢t(yī)生,邢捍生醫(yī)生在嗎?快幫我看看我的孩子怎么了?”村民王大姐著急喊道。
邢捍生立即起身,穿戴整齊,急忙詢問小孩子情況,看著小孩神志喪失,全身強直陣攣性抽動,呼吸暫停,口吐白沫,四肢抽動,可能還伴有舌咬傷和尿失禁。便急忙將棉紗布墊在孩子上下牙之間,讓孩子保持側(cè)臥使他頭部側(cè)向一邊,讓口液易于從口中暢流,等了3分鐘后,孩子停止了抽動,安靜的睡著了。
捍生看著孩子睡著了,便在病歷上詳細記錄著孩子病情發(fā)作的狀態(tài)和持續(xù)時間,接著向王大姐解釋道:“小孩可能是癲癇病發(fā),待孩子清醒后,還需要到醫(yī)院做進一步檢查,進行治療,但是現(xiàn)在可以放心了,孩子已無大礙?!?
王大姐聽完后,眼中泛著淚花,慌忙下跪,緊握著捍生的手,說著感謝的話語。既而又說到孩子父親早先有癲癇病史,因為癲癇發(fā)作時家里無人,頭部著地,意外造成偏癱,家里這些年早已一貧如洗,現(xiàn)在孩子又患上這病,這可怎么辦?說完趴在桌上無助的哭泣。
捍生聽完王大姐的話,急忙安撫到,答應會為她申請醫(yī)療救助金,孩子的病,經(jīng)過治療會早日康復的。
邢捍生看著小孩安靜的面龐和平穩(wěn)的呼吸,聯(lián)想這幾天在鄉(xiāng)下義診的經(jīng)歷,思考著自己學醫(yī)多年的職責。原來只認為當醫(yī)生只是醫(yī)治疾病,可這幾年她卻越來越覺得醫(yī)生肩負的不只是醫(yī)治疾病,而是病人這個整體,包括病人的家庭和社會關系,她覺得自己還任重而道遠,可是如果顧捍生還在,他又會怎么做呢?但是不管他怎么做,他肯定會比自己做得更好吧!
一周的下鄉(xiāng)義診結(jié)束了,邢捍生跟著醫(yī)療隊坐著大巴返回蓉都,她向主任請了三天假,準備收拾行李回一趟潯川。
明天就要回到潯川縣城,這是邢捍生十年后將要重新踏上的土地,那是一片陪她走過十五年快樂時光的土地,那是一片埋葬著她最摯愛親人的土地,那是一片被地震肆虐讓回憶肆意翻騰的土地,那是一片五星紅旗依然挺立在廢墟上在風中飄揚著,永遠在致敬重生的土地。
夜已三更,初夏里的風夾著濃厚的思戀如期而至,攜著仿若十年前的她和顧捍生在廢墟中生死相依的那場細雨。
她看著窗外繁茂的梧桐更兼細雨,一葉葉,一聲聲,滴落空階卻到天明。這樣的夜晚,邢捍生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這些年她拼盡全力將自己投入到學習工作中,她很少去仔細的回憶起過去,可在這個十年后的夜里思念卻在不斷發(fā)酵?!笆晟纼擅C#凰剂浚噪y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笔陼r間就像一條只有兩個端點的線段,是從2008年5月12日到2018年5月12日兩個時間端點間最短的距離,卻由無數(shù)個記憶點組成。其中的想念與煎熬、愧疚與遺憾、為夢想的執(zhí)著與拼搏、對未來的期待與憧憬都化為十年記憶中的點點滴滴不斷翻騰著匯成滔滔洪流,永遠奔流向前不復回。這也許就是人們成長與成熟的意義,過去交織著未來,不管歡樂與痛苦,我們都砥礪前行。
初夏的天還未亮,邢捍生一夜無眠起了個大早,順手拉開窗簾。她望著雨滴從屋檐緩緩滑落到玻璃窗上,窗外路燈的燈光透過窗戶,也穿過那一層又一層繁茂的梧桐葉,照進這間小屋,房間被昏黃的燈光籠罩著,一陣涼風吹過,樹葉輕輕擺動,那印在窗上斑駁的光影,為這個小屋蒙上了一層舊意。一切都像是在訴說著歲月的林林總總斑駁了她的記憶,十年匆匆的流年擱淺了她年少的往昔。
床頭叮嚀嚀的鬧鐘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她開始匆匆忙碌起來。她幾年學醫(yī)生涯養(yǎng)成的干練習慣,促使她麻利的整理了床鋪,洗了個澡,便匆匆出門攔了輛出租車,趕去火車站,抬手看看手表,發(fā)現(xiàn)時間還早,便在火車站旁的煎餅攤上買了個雞蛋煎餅和一杯豆?jié){。
這時,電話鈴聲響起,是老同學許璐打來的,她剛按下免提,那邊老同學的聲音便傳來:“這么多年你死哪去了,終于肯回來了,連我們老同學也不聯(lián)系,要不是我找陳文正那混小子要到你的電話,你是要和我們老死不相往來嗎?幾點的火車,多久到綿城火車站,下車后乖乖給我們打電話,我們來接你?!?
邢捍生一直默默的聽著久違的老同學聲音,一時不禁有些語噎,眼睛慢慢有了些許濕意。她其實十年前來省會城市蓉都讀高中的時候,早和同學們斷了聯(lián)系,早幾年不敢回去,不敢聯(lián)系老同學,怕痛苦的回憶翻江倒海般涌來。
這幾年因為考入華川大學醫(yī)學院臨床醫(yī)學專業(yè),課業(yè)的繁重,緊張的臨床實習,跟隨導師開展科研項目,醫(yī)學論文的發(fā)表,似乎每一件事情都讓她忙得不可開交,不可以松懈,也必需冷靜克制,不能被情緒所支配,慢慢的想回去的念頭也漸漸沒有了。
直到前兩天接到小姨的電話,說是父母十周年忌日,生氣說道她不孝,讓她不管怎么樣都得回來。
她才想起已經(jīng)十年了,就算十年了,她也從來沒有相信過她的父母去世了,好像她不回去,父母就會在家里做好香噴噴的飯菜等她回家。
因為她從來沒有找到他們的遺體,他們就只是地震失蹤名單上冰冷的名字而已,但是失蹤并不代表死亡。早幾年她都會不厭其煩打電話到當?shù)毓簿?,問失蹤人口尋找情況,問到是否已經(jīng)找到她的父母,他們是不是還活著,只是藏到他們不知道的地方生活著。是不是他們因為自己不認真學習而不想見自己,可當她以高分被華川醫(yī)學院錄取時,當她獲得優(yōu)秀大學生稱號的時候,父母卻依然沒有回來。
她每一次的詢問,每次接電話的張警官都耐心安慰她,言語中透出對她的心疼與無奈,她明白,她一直都明白。但是她又怎么能說服自己最疼愛她的父母會舍她而去,說服自己已經(jīng)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呢?
她知道自己很想很想他們,她想念那個小縣城熟悉的街道,想念那街角的嬌子冷鍋魚的味道,想念那個充滿朗朗讀書聲的學校。那里有愛她的父母,有那些可愛的同學和老師,有那些愛她的親人,那些可敬的人們,和那個叫顧捍生的男孩,如果他們都活著該多好。
這樣想著,她便和老同學說了自己火車到達的時間,嘮叨了幾句,便也掛斷了電話。匆忙啃完雞蛋煎餅喝完豆?jié){,抬手看看手表,不早了,就快發(fā)車了,便急忙背上書包過去取票安檢。
當坐上開往綿城的綠皮火車時,邢捍生握著手中的火車票,不禁有些發(fā)呆,這是一張從蓉都開往綿城的火車,三個半小時車程,從8點到11點,180公里,對于她來說也是跨越十年的距離,一段生與死又重生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