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冰醒時,只覺頭昏眼花,如墜云霧之中,一個影子靠了過來,長吁口氣道:“陸大俠,你可醒了!”。陸冰惶然四顧,問道:“這,這是什么地方?”。那人道:“你且不要多問,先吃點軟和東西,恢復點力氣再說”。陸冰由著他喂了幾口粥,稍稍安神,又問道:“我昏迷了么?有多久了?”。那人道:“足有八日了”。陸冰駭然失色,再喝了大半碗粥,眼前漸漸清晰起來,只見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蕭先生。陸冰猛地一震,將碗拂打在地,驚道:“是你!我在哪里?”。
蕭先生笑道:“陸大俠你還記得,以前咱們打過兩次交道啦”。陸冰點頭道:“第一次是你捧了硯臺來贈我,另一次是在華山祖師洞留信,勸我遠離華山是非之地。說來你對我有恩,我該謝你”。蕭先生笑道:“不必謝我,這些都是喬掌門的安排囑咐”。陸冰聞言甚悶,問道:“我這必是在末山了?”。
蕭先生點頭道:“你暈倒在末山天梯上,是喬掌門命我將你安置此處。你放心,他早已昭告武林,說你行刺失敗,斃命于末山,以免太行派為難你妻兒”。陸冰搖頭道:“他縱然施我些薄恩,我豈忘得弒師之仇?我要走!”,翻身便起,剛站起身,眼前又是天旋地轉,跌坐床頭。
蕭先生笑道:“陸大俠不必有受恩之想,喬掌門說,他不屑殺一個時日無多,毫無威脅之人,自然只能先將你治活過來。你身子好了,走得動了,你要走便走,絕不留你。你眼下就走,怕不出幾步,又昏倒在臺階上,我們又只得將你救過來,反反復復,豈不無聊?”。
陸冰聞言默然不語,蕭先生笑道:“我公務纏身,不能久陪,此間清凈,另有幾位仆人可供驅馳,你若呆得舒心,要多養幾日也無妨”,當即拱手告辭。
一連數日,飲食極佳,更有各類珍稀藥材,補品,搭配頗為講究。陸冰瞧得是喬鵬安排,并不為所動,這日身子覺得恢復了六七成,便對那主事的仆頭子道:“這幾日謝你照料,煩你將我的行李寶劍取來,我得告辭了”。
那人聽得一愣,問道:“是我們照料不周么?陸大俠為何要走?”。陸冰道:“你照料再好,這也不是我家,如何不走?”。那人道:“也罷,只是你行李不在此處,等我去尋了來”,轉身便出了門。
陸冰等得一陣,不見他回來,心道:“糟糕,他哪里是去拿什么行李,必是請蕭先生去了,我此時不走,更待何時?”,也顧不得行李,拔足便往外沖,剛到廊彎處,正逢蕭先生趕來,差點撞在一起。
蕭先生皺眉道:“陸大俠,恕我直言,此間靜謐舒適,應有盡有,于你休養大有好處,你時日無多,便在此處安逝,也算得好福氣,何須再起奔波?”。陸冰笑道:“怎的,你先前說我隨時可走,如今卻不算數了?”。蕭先生搖頭,斷然道:“不成,喬掌門已昭告武林,說你已死,你出去亂闖,讓人知道了,豈不壞了喬掌門名聲?”。陸冰心道:我身無兵刃,強闖不得。心生一計,突然一拳打了出去。蕭先生笑道:“你如今劍術必在我之上,論拳腳嘛,嘿嘿!”,雙手一個分鬃,將陸冰拳頭一兜,一橫肘撞了過來。但聽“啊”地一聲慘叫,陸冰被撞了個結實,躬下腰去,一口鮮血吐出。蕭先生大驚失色,急忙上前攙扶。陸冰正是故意為之,順勢一點,正戳在他腰間大穴上,蕭先生悶哼一聲,撲通仰倒。陸冰愧然道:“我使詐點穴,雖然不齒,實在別無他法,你放心,我出去后,自然隱姓埋名,安度殘生”。那仆人看得目瞪口呆,正要奔出求救,陸冰早將他揪了過來,不忍使他受痛,只尋了一條長繩,將他和另外兩個小仆綁在柱頭上。三個仆人絲毫不會武藝,制服起來倒毫不費力。
陸冰又尋了行李寶劍,束縛緊扎,摸出門去,一路蜿蜒小徑,道旁一邊是險峰聳立,云遮霧繞,一邊是亭臺水榭,群芳疊翠。左邊看上一眼,如同撞入仙境,右邊看上一眼,又如返回人間。陸冰瞧得暗暗稱奇,跌跌撞撞許久,方見一扇不起眼的小門有人把手。陸冰自不敢強闖,只等得天色晚了,從院墻翻了出去。
這一翻出去,風景立時便不似先前,不過仍是奇石古樹,曲徑通幽。陸冰繞得暈頭轉向,心想:我點穴之術不過從蓋師叔處習得一點皮毛,蕭先生內功不淺,不料幾時便能恢復,等他醒來,我豈還逃得走?甚是著急,再兜轉一陣,聽得一陣水聲,繞過彎來,卻是一簾瀑布。
這瀑布不大,泄入一個小池之中,池岸一座小亭,連接著遠去的小石子路,亭上兩個秀麗小字:“瀑亭”。陸冰突記起當初喬鵬所贈的那把扇子,上面所題畫的,可不就是此處!正出神間,聽得腳步聲說話聲傳來,陸冰無處可逼,便躲進瀑布旁一蓬茂盛的草叢后面。
見得一行仆人先行,將幾盞大燈籠掛上高處之后,兩人踱步過來,不是別人,正是喬鵬和蕭先生。陸冰暗叫糟糕,卻聽喬鵬搖頭道:“...這幾年來,他所做的事中,可有一件是利于我的?甚至是于我無害的?說一千道一萬,他從未真將我看作他的結義兄長。他要走便走,任他胡闖便罷,只是苦了你了“
陸冰聽得心中一震,暗想:原來蕭先生早已恢復,喬鵬這話自然是說的我了!再細思這些年來所為,終究無一件利于末山劍派,雖則只是出于道義或者自保,未免確于義節有虧。這時又聽蕭先生笑道:“他內功尚淺,摸穴也不大準,不過蠻力倒大,我養個兩天也差不多了。他天賦異稟,只可惜時日無多...”。喬鵬揮手道:”不必提他,西邊怎么樣?“。蕭先生道:”我正是來說這事,昨日周掌門派人來,說那幾件差事已辦妥當,索取靈丹,我已給他了“。
喬鵬點頭道:”好...“。這時一人急匆匆過來,卻是沈放,說道:”師傅,山下來了個女子,一定要見你一面“。喬鵬皺眉道:”這種冒失的無名之輩多了去了,你攆走就是,如何以這瑣事煩我?“。
沈放吞吞吐吐道:”其實她這幾日已來了好幾次,今日傍晚又來,我不耐煩,和她交手,不出...不出三四招,便被她奪了劍去。她也不強闖,只說要見你...“。
喬鵬冷笑道:”你終日枕于溫柔鄉里,自己學藝不精,怪得誰去?你打發不了她,不如先求助你那賢內助如何?“。沈放面色尷尬,蕭先生笑道:”現下怕拉不下面子,等你二人婚后,幫幫小忙也就名正言順了“。沈放滿面通紅,說道:”馮姑娘眼下在外和她父親游玩,不過既然說到這事,還求師傅擇時為我二人婚配“。
喬鵬剜了他一眼,道:”你這般出息!也罷,蕭先生,你先去會會這個女子,探探她的來頭“。蕭先生正待領命,沈放又道:”我料她八成敵不過蕭先生,不過她令我對您說,按輩分淵源來說,她算得是你的師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