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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秋風驟起

  • 一念蓮生菩提劫
  • 心癢難耐的糖
  • 3809字
  • 2020-05-30 12:30:59

夏過秋涼,一夜雨過,承風殿后園葉落滿地,佛蓮早早起身提了掃帚做活,待得顧念生悠悠醒轉,她空出的一側床榻,早已涼透。

“咳咳…咳咳…”

幾乎咳了半夜,他接近天明才睡著,此刻眼下有些青黑,肩頭衣衫單薄,他顧不上添,只翻身下床倚窗而望,尋她的蹤跡。

“殿下,晨間冷,早些洗漱更衣吧。”

“不急。”

并未理睬身后催促,顧念生抬手揉了揉眼睛,眉心越蹙越緊,烏云未散,天色晦暗,他眼前所見也似被雨水打濕暈成一片。

“殿下,奴再掌一盞燈。”

“不用了。”

緩緩閉上眼睛,顧念生搖頭,咳疾日沉,目力漸衰,他心中清楚,不可再耽擱時間。

“慶云,更衣之后,書房伺候筆墨。”

“是。”

俯身案前,顧念生神色專注,非是潑墨揮毫,卻是工筆細雕,其上人物栩栩如生,眉目顧盼流轉,鮮活靈動。

最后一筆落,他仔細端詳許久,再提兩行小字。

傾城一顧,朱顏白發。

那畫中人是他的阿娘,當朝容國公長女,十三歲入宮,十八歲歿,位至淑妃,小字,傾城。

他只見過她的畫像,余下的不過是從乳母嬤嬤口中得到的只言片語,可他知道她很美,足以讓君王一見難忘。

“阿生,你在畫仙女嗎?”

身后不知何時已有人至,忽然出聲,顧念生一驚,險些丟了筆,毀了畫。

慶云蹙眉呵斥。

“無禮。”

“無妨。”

確認畫作無損,顧念生長舒一口氣,接過慶云手中端了許久的藥碗,回道:“佳人。”

“家里的人嗎?”

“嗯。”

一碗濃濃的湯藥,溫度剛剛好,顧念生小心遞在她唇邊,笑道:“我的家里人,該喝藥了。”

“哦。”

乖順點頭,佛蓮接過藥碗,一飲而盡,一張小臉瞬間皺成只橘子。

“好苦…”

她話未盡,他的唇已欺上,慶云捂了眼睛,溜了。

“你又咬我做甚?”

良久,她有些惱了,抬手推他,他不放手,將她緊緊擁住,貼上心口。

“佛蓮,今后,你不可再推開我,我如今眼神越發不濟了,被你一推,要跌跟頭的。”

“好,我記下了。”

“你每日用的藥,都是養身子的好東西,這承風殿內除了慶云,再無人知,切不可同旁人說起。”

“好,我知道了。”

“還有…”

“還有什么?”

“讓我想想。”

“你且慢慢想,我先說。”

“你說。”

傻丫頭如此乖順,實在少有,顧念生眼中含笑,并不知佛蓮一張小嘴已撅得老高,眼中盡是委屈。

“我娘說過,新娘出嫁,會穿嫁衣,覆喜帕,可是我…一樣都沒有,你定是誆我的,不過是瞧我活不長,覺得我可憐,想哄我開心罷了。”

“我沒有誆你。”

“我不信。”

“咳咳…是真的…咳咳…真的…”

咳聲再起,顧念生慌到六神無主,抬手撫上她的小臉,確認眼角并無潮濕,才稍稍松一口氣。

“佛蓮,你信我,我不會騙你的。”

“好。”

聽她應下,顧念生的心也跟著安穩下來,抬手輕輕拍著她后背,他忽有一問。

“佛蓮,你方才說,你是開心的,對嗎?”

“是,我是開心的。”

“告訴我,嫁于我,你是開心的,對嗎?”

“對。”

“再說一遍。”

他還想聽。

“嫁于你,我是開心的。”

歪著頭,佛蓮想了想,話鋒一轉。

“可是,你總咬我、擠我,還頂我,我不開心。”

“咳咳…你嫁于我,就是我的妻,我不咬你、擠你、頂你,卻是去找哪個,慶云嗎?”

臉色黑似鍋底,顧念生心中分不清是該惱、該羞,還是該氣,話里是少有的破罐子破摔,她聽過,垂眸,神色黯淡。

“我是宮娥,做不了妻,只能做最下等的侍妾。”

“這都是誰告訴你的?”

心中無名火起,顧念生咬牙,佛蓮默了一刻,低聲道:“是方內侍說的,他讓我安分守己,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恃寵而驕,更不要忘了你的身份,意圖攀附。我知自己不過是個普通宮娥,可是,阿生,為何我只占你小半個床鋪,便已是攀附?”

“我…”

心中一痛,繼而慌得厲害,顧念生話至一半,身后忽有人至。

“殿下。”

這一次,慶云神色莊重,未再掩飾。

“柳相下朝,路過此處,正在宮門前等候,還請殿下移步。”

“我,知道了。”

顧念生點頭,懷中應聲而空,佛蓮退開,低頭躬身,跪地行禮,他上前一步,俯身就要去扶她。

“你快起來,地上涼,不準跪。”

“殿下,時間不多,機不可失。”

慶云出聲提醒,顧念生停步,吩咐道:“我自前去,你看著她,不準離去,將正殿從里到外整理一遍,不出汗,不許停下。”

“是。”

將出正殿,顧念生腳下一絆,險些摔倒,身后無聲,他咬牙前行,未回頭看一眼。

時未過午,承風殿宮門開,并不合制。

趙括值守承風殿多年,官至羽林衛統領,此刻,他屏退左右,獨自侍立,身側之人著一品絳紅官服,朝笏在手,正是左相柳寒深。

“下官,見過十一殿下。”

“柳相,有禮。”

“一別經年,殿下形容輕減,卻已有當年容國公風范。”

浸淫官場多年,柳寒深自能瞧出眼前這位十一殿下雖深居簡出,卻非無欲無求,無為無能之輩。

“柳相過譽,外祖鎮守陳喬關,抵御西狄,我身負隱疾,煞星之命,自困于此,安能相提并論。”

“殿下當知,西狄荒蠻,卻有一奇物,名血玉髓,溫養經脈,明目驅寒,對殿下的眼疾、咳癥,皆深有裨益,今歲中秋,西狄使節入京納貢,血玉髓便在其中,若能蒙圣恩賜下,再好不過。”

“柳相所言在理,處處為我思量,我自不可辜負。”

顧念生點頭,遞過手中握著的畫卷。

“此畫,還勞柳相設法呈于父皇御覽。”

“這是…”

“睹物思人,父皇若能稍念舊情,中秋宮宴,我可有一席之地。”

“下官明白。”

收起畫卷,柳寒深再是一禮。

“殿下放心,下官定會盡力一試,只是,殿下答應下官之事…”

“一言既出,一諾千金,此事若成,軍中無人再與柳相為難。”

“下官告辭。”

“柳相,慢走。”

云散日出,宮道之上積水未干,天光反照,刺目難忍,顧念生閉了雙眼,轉身而回,背后趙括躬身一禮。

“容國公于卑職之父有救命之恩,卑職愿助殿下早日離于淺灘,海闊天空。”

“呈你吉言,多謝。”

背后宮門緩緩關閉落鎖,他站定,睜眼,雙手握緊,再松開,面前迷霧重重攔阻,他腳下步子卻已堅定。

回返書房,不過將將跨過門檻,顧念生已聽得慶云一貫的細碎念叨,另一道聲音很輕,幾不可聞。

“這兩處書架需仔細整理,莫要亂了順序位置,殿下若是尋不到想看的書,會心急。”

“是。”

“這是善本,需小心,莫要損壞。”

“是。”

“這個,小心,千萬莫要打碎了。”

“是。”

“好端端的你哭什么,倒似我欺負了你,殿下回來定要罰我,你這丫頭莫不是故意的?”

“是。”

“你…”

“慶云,出去吧,我自盯著她。”

“是,殿下,奴告退。”

顧念生站定不動,慶云腳步聲已遠,佛蓮仍舊背對著他,并不回頭,手中捏緊一塊布巾反反復復擦過書架一角,不知疲累,不知停歇,他忽有些心慌。

“佛蓮,我早說過,我不是內監。”

“是。”

她的聲音平淡無奇,沒有任何情緒,簡簡單單一個字,不似以往氣到他說不出話來,卻讓他害怕得喘不過氣。

“我…從未騙過你,我對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你信我。”

“是。”

“你轉過身來,讓我好好看看。”

“是。”

口中應得機械麻木,佛蓮肩上陡然一沉,回神之時,身子被人轉了個個,緊緊禁錮在懷中。

“我出生之前,阿娘遭人下毒,她為生下我,拼掉了性命…”

“我生來瞳色有異,命中帶煞,父皇、兄弟、姊妹、世人皆對我避之唯恐不及,只有你傻到不逃、不避、不閃、不躲,那一晚,你闖進我心里,就再不曾出去…”

“你說過要陪著我,能有多久,就多久,我不準你食言,我不準,不準…”

顧念生的身子微微發顫,佛蓮面頰之上早濕冷一片,眼淚將雙眼漚成兩只爛桃子。

“你說的話,我記得,可是,你是十一殿下,是貴人。若你愿意,總會有更好的人陪著你,我命短,活不久的…”

“這世間,只你一人喚我阿生,我只有你,你放心,我已尋到藥,可治你的病,你會長命百歲的,信我。”

“真的?”

“真的,你信我。”

“嗯…”

她應聲,悄悄抬手環了他的腰身,他雙臂一僵,腳下一軟,帶著她一并跌坐在地,下一刻,他幾乎將她揉進身子里,再不分開。

“佛蓮,你…肯信我?”

“嗯,我信你。”

“真好。”

輕輕喟嘆,顧念生低聲道:“這方井底并著這吃人的宮城都不是好去處,我想帶你離開,去個自由自在的地方。我不做什么十一殿下,只做阿生,你的阿生,你說,好不好?”

“好,去哪里都好。只是…”

佛蓮欲言又止,他忽有些緊張。

“只是什么?

“只是,你不可嫌我煩。”

“不會,被你煩一輩子才好呢。”

“你還是覺得我煩。”

“你…咳咳…”

再是一陣咳嗽,顧念生一點都覺不出難受,有她拿掌心輕輕拍著他的后心,他恨不的自己的咳疾一輩子都不要好。

是夜,夢醒,顧念生懷中空空蕩蕩,起身四顧,只見角落一處屏風之后,光亮透出,原是佛蓮著一襲紅色宮衣坐于燈前。

赤足近前,他貼近她身后,辨得她手中是一方喜慶的紅色。

生來心思單純以至愚鈍,許多事情佛蓮做的皆不如旁人,穿針引線卻是她的強項,十指纖纖,絲線翻飛,一方喜帕之上,九瓣蓮花層層疊疊,并蒂盛放,栩栩如生。

最后一針落結,她剪斷絲線,唇邊笑意含羞。

“做什么呢,夜深,寒氣重仔細受涼。”

怕嚇著她,顧念生的聲音很輕,在她起身之前,他手中一條厚實的披風已將她裹得結實。

“沒…沒什么?”

一方紅色被她匆忙藏在身后,卻是晚了些,他挑眉。

“當真?”

扭捏許久,佛蓮將新作的繡品捧到他面前。

“我想,既嫁了你,做了新娘子,該要添一條喜帕,頂一回蓋頭。”

“正好,讓我瞧瞧,合不合適。”

不待她反應過來,顧念生已先下手為強,燭火搖曳,容色半掩,她的唇不點已如朱丹,烏發垂肩,耳垂微露,紅透若滴血。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她是真的長大了,他心中滿意,亦滿足。

抬手輕輕掀開喜帕一角,佛蓮一雙眸子含著秋水將他望著,他已看呆了。

回神之時,她身子忽然一輕,被他打橫抱起,最終穩穩放于榻上。

顧念生胸口有一團火,被她親手點著,滅不了,屋角燈燭閃了幾閃,極為應景地熄了,一片黑暗之中,他俯身欺上她的唇,再不想放開。

“你咬我。”

她惱,他不理。

“我只咬你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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