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蘆惠。哦，可別笑了。不是你們想的那個蘆薈。

我是這個世界的人，和你們一樣大，我記得我在一所學(xué)校上學(xué)，好像是B市中級法師學(xué)院……什么，你們也是那個學(xué)校的學(xué)生？那你們知不知道教學(xué)樓南面二樓和三樓拐彎的那個地方……

你們居然看了佳宴的日記？！她可是把我從樓梯上推下去的人啊，你們不要信她寫的！

她肯定編了一堆話罵我，我知道她是什么樣的人，她每天和兩個小跟班一起，專門欺負(fù)天賦差的人，你們千萬不要相信她！

你們明白了就太好了，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到能理解我的法師了……

哦！異世界的事情！是這樣的，我被推下去之后，流了很多血……佳宴她下手真的太狠了，我猜我的血肯定觸發(fā)了什么機(jī)關(guān)，然后我就到另一個世界了……

你們知道嗎，那里的人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沒有，處于最原始的狀態(tài)，我就去教他們，教他們這個世界的東西——他們可開心了！我們建立起了那個世界上最早的人類國度，我們用科技創(chuàng)造了輝煌的文明。

“神眷之城”？啊，他們那時好像是這么叫我們的……

什、什么？！幾千年前？！天哪，現(xiàn)在哪年了？

居然過去了四年……可是，這還是跟幾千年差的遠(yuǎn)啊！這是為什么……

你們的朋友？他們也在那邊？

你們過去，不也會產(chǎn)生時差嗎？等你們到了那里，可能又過了幾千年……

你們怎么這么固執(zhí)……誒，等等，等等我啊！

——

太初太易，無相無形。

它從破碎的蛋殼中鉆出，看到的是天地初開的鴻蒙。

土石漂浮于空中，煙塵遮擋視野。它靜靜地看著它們。也許是幾萬年，也許是幾億年，重的石塊沉積，形成了大地；輕的塵埃飄起，形成了天空。它凝望靛藍(lán)的深邃的蒼穹。

它伸直它稚嫩的脖頸，張開它初生的羽翼。它開啟了它無目的的卻又堅定地指向前方的征程，時而踏著松軟的泥土，時而翱翔在一望無際的天空。路漫漫，望不到盡頭。

它走過這年輕的世界，看遂古之初的日月同輝，看沒有冬夏更替的灰色的大地。這一切都是那樣的凄寒而又壯闊。

后來，靛藍(lán)的天空變成了白晝與黑夜，無盡的寒冷變成了分明的四季。它看著天空降下恩惠的雨露，荒蕪的大地上生出翠綠的生機(jī)。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高大的樹木拔地而起，眨眼間化出碧綠的濃蔭；半透明的蝶繭綻放成絢麗的羽翼；晨曦下的菌類生長再枯榮。世界褪去了最初的蒼茫，成為了生命的樂園。

有人說，生命就像病毒，它瘋狂地蔓延，而總是想要更多。

它沒有停留。它不喜歡這里。

草原變成荒漠，江流變成沙塵。這一切，都如開始的洪荒如此的相似。

狂風(fēng)呼嘯的魔鬼城。

風(fēng)沙磨平了巨石的棱角，只留下不時發(fā)出悠長的歌聲的詭異的洞穴。它站定了，凝望這一派荒涼。

后來黃沙中有了新生，那是它的同族。張開羽翼飛上天空，鉆入石窟落下爪痕。大漠見證了龍族的誕生。

它們用土石筑起城堡，用魔法繪下華章。高聳入云的尖塔下，萬族齊拜。

龍生再長，也會結(jié)束。它看著同伴衰老死亡，又很快被年輕的生命取代。大漠依舊荒涼，就像它剛來的時候。

清脆的鈴聲不停，鮮艷的綢緞飛舞。它用鋒利的爪尖無聊地轉(zhuǎn)動著小得可憐的酒杯。

它無聊的生活在某一天結(jié)束了。

輾轉(zhuǎn)經(jīng)由他人唇齒，多少日夜聽聞了他們的故事——一個從天而降的神女，一座被神明眷顧的城池。高樓沖天而起，燈火點(diǎn)亮黑夜。

人類，多么神奇的存在。它經(jīng)常呆滯地望著他們的城市，好奇著他們到底是怎樣創(chuàng)造的這一切。那成為了它漫長的生命中為數(shù)不多的樂趣。

毫無疑問的是，他們的科技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龍族。它抬眼望向窗外，映入眼簾的是璀璨的燈火，似乎比前一天還要明亮。它瞇起眼睛。那座塔好像昨天還不在這里。真是驚人的速度啊。

他們的科技，是它無法理解，更無法觸及的。那是遠(yuǎn)超時代的力量。

它從他們的飛速發(fā)展中找到了新生的快樂，也看到了什么更加黑暗和難以捉摸的東西。那到底是什么呢？好像跟他們高深的技術(shù)一樣無法探明。

只有時間能給它答案，而它也有足夠的耐心等待。這將會是一段有趣的歷史，比它經(jīng)歷過的億萬年都要有趣。

因此，當(dāng)他得知人類滅亡了的時候，是多么的失望啊。

有人說是他們的神女離去了；有人說是他們的飛速發(fā)展惹怒了神明；還有人說，是他們自己殺死了自己。

高塔轟然倒下，比建成的時候還要飛快。繁華的城市一夜間變成廢墟。人類閃耀的明燈不復(fù)存在。

它回到了日復(fù)一日的無聊生活。可這樣又有什么意義呢？不如去睡一覺吧，等什么有趣的事情發(fā)生了再醒來也不遲。

這樣想著，它闔上了雙眸，眼前仿佛又能看見那靛藍(lán)的天，那荒蕪的地……

——

她是它的骨。

脫離了它的胸腔的仍帶血的肋骨，在落地的瞬間化成了新的生命，變成了會呼吸會生長會做夢會歡笑的小龍。

她是它的女兒，它的子嗣，它的繼承人。

她愛它，就像女兒愛父親。可它卻從未看過她一眼。

為什么要創(chuàng)造她？

可能是因為它也早料到自己要沉睡吧。

它被安置在城堡中央的庭院里，它的身旁是潔白的鮮花，它的頭頂是自由的藍(lán)天，而它的四周是紅色的城墻。她站在不遠(yuǎn)處的走廊里，看著它的故事成為遙遠(yuǎn)的過往。

它是那樣的強(qiáng)大，那樣的威武，它沒有任何理由沉睡。

直到她坐到它曾經(jīng)的灰色的寶座上，才慢慢明白，一個高高在上的君主所經(jīng)歷的孤獨(dú)。

然而她永遠(yuǎn)不會明白的，是世間最古老的生命走過的億萬年的孤獨(d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