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朦朦朧朧又顯得犀利的白色光芒狠狠刺痛著自己的黑暗世界,撕扯著沉重的眼皮,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感覺在告訴自己:“武寧兒,醒醒,快點醒醒!”
已到而立之年的武寧兒感覺自己猛地一哆嗦,突然想到事情的重要性,猛的一睜眼,卻發現自己動也動不了,哆嗦,完全是自己的錯覺!
“醒了?”一身湖綠色的防菌服,戴著同色系的防菌帽,淺藍色的口罩,整個一張臉只露出兩道濃眉和一副大眼,沉厚的男聲在武寧兒的上空響起;
聲音的主人依舊手腳不停地收拾著各種器械,弄出不銹鋼特有的清脆的響聲。
武寧兒想起來了,她上午11點整剛被推進手術室,不到20分鐘,孩子就被從自己的身體里面掏出來。之后武寧兒便陷入了沉睡。
此刻身體感覺不到之前那如被車裂的陣痛,腹部也不再鼓脹,醫院那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對她來說,卻意外地有一種親切感。
“孩子怎么樣了?”武寧兒發現自己的聲音小的如同蚊子叫,想抬起手來吸引那忙碌的醫生,卻發現自己失去了指揮手指頭的能力。
“別擔心,孩子很健康,只是可能需要住一段時間的保溫箱。你之前不是見過孩子一面了嘛?”在武寧兒眼睛看不到的地方,依舊有哐哐當當的聲音響著,夾雜著剛才那渾厚的男聲。
武寧兒哭笑不得,很想罵人,什么叫自己見過孩子一面了!老娘我只見過孩子頭頂上那一撮毛!
當孩子從自己的肚子剖出來,武寧兒感覺像是解決了千年便秘一般,之后就一位護士抱著孩子走到離自己不遠的地方說:“嗯,來,媽媽看一眼,是個男孩子哦!”
等被打了麻醉略顯遲鈍的武寧兒轉過腦袋來,不禁心里暗罵了一聲,護士抱著孩子站得筆直,躺在手術床上的武寧兒只看到半空中那高聳著的一撮胎毛,孩子就被護士抱出手術室了。
武寧兒還沒來得及抗議,便閉上了眼睛沉沉睡去了。
“為啥要住保溫箱呢?”武寧兒緊張地問道;
“呃……孩子出生體重偏低,所以需要保溫箱養一段時間。”醫生趕緊轉移話題,“你這會安心休息一會,等你休息好了,我們就出去。”
武寧兒乖巧地閉上眼睛,深知,要想諸事順利,在醫院,就什么都聽醫生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忙碌的醫生檢查了一下各儀器上的一系列已趨于正常的數據,來到了武寧兒的身邊,微笑道:“你準備好了嗎?我們準備出手術室了哦。你家里人呢?”
武寧兒想著電視劇的情景:女主在手術室里,不管過了2小時還是12小時,手術室外面總是守侯著在乎自己的父母,親朋,好友,以及愛人!
“應該也在外面等著我吧。”武寧兒幸福地回答道;
書上說女人只有真的為了自己所愛之人,才會有足夠的勇氣闖一次鬼門關!而男人在女人這一次生死劫之后,都會知道更加疼愛自己的女人。
武寧兒不禁微笑了起來,現在有了和他的孩子,余生只剩下撫養孩子長大成人,然后和他一起恩愛偕老。
“好的,那我們走起!”醫生打開手術床腳輪的開關,開始推動武寧兒的床,走向手術室的出口。
推開那厚重的兩扇大門,醫生愣住了,手術室門口空蕩蕩的,靠墻一排椅子上散發著不銹鋼椅子特有的清冷,
“誰是武寧兒的家屬,武寧兒的家屬呢?人呢?……”醫生忍不住高聲喊了兩聲;
光滑可鑒的地板,映出屋頂上那清冷的燈光,在毫無回應的手術室門口,更顯陰冷。
武寧兒的心,一下子從云端跌落到地上,碎的連渣都看不見,兩行眼淚忍不住地滑落,流入鬢角,看不見,緊緊咬著自己的嘴唇,堅決不讓自己哭出聲,心里卻有一個聲音在咆哮:“木信生,我,武寧兒從此刻起,不會再把你家人當作自己家里人,我和他們以后就是兩家人!他們根本就不配和我稱我們!”
沒人回應,醫生略顯尷尬,突然看到不遠的拐角處走過來一個人影,四五十的阿姨,像是聽到喊聲急忙跑過來。
“那是不是你的家里人?”醫生看到那阿姨不斷地朝這邊走來,忍不住問武寧兒。
武寧兒看那模糊的人影,腦袋里快速過了一遍木信生所有的親戚,搖了搖頭,低聲回答道:“好像不是。”
“呃……那我們等等看,太遠了,也許看不清楚。”醫生也是頭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產婦出手術室,居然一個接應的人都沒有,有點不忍心卻又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有力地安慰武寧兒。
噠噠噠,那人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路過武寧兒的病床,連眼神都吝嗇停留,再一步步由近及遠離去。
隨著腳步聲慢慢消失,手術室門口再次歸于尷尬的沉寂,醫生很是無語,而武寧兒卻無暇顧及那么多,她在忙著刻字,“再也不會是一家人!”這8個字,武寧兒用刀一筆一劃刻在了自己的心上,骨頭里,無法磨滅。
“沒關系,沒關系,沒人,我自己也是可以推著你回病房的。放心。”看著武寧兒在手術室里一臉幸福和高興的表情,此刻臉上刻滿了冷冰冰的失望,好心的醫生忙安慰著武寧兒,然后便推起了手術床,武寧兒只感覺頭頂上的燈一扇扇地閃過。
之前的畫面猶如一道道幻燈片不斷地在武寧兒的腦袋里閃映,不久之前,這是一條止不住渾身顫抖但卻充滿堅決和果敢的進手術室的路。
十月懷胎,武寧兒一直做的都是順產的心里準備,因為順產對孩子好。
在一波波陣痛襲來后,婦產科主任醫生冷不丁告知武寧兒一個風險:因為羊水突然減少,順產是可以的,但順產時間誰也無法估計是多久,可能是半小時,也有可能是二十幾小時,這中間可能會因為順產時間過久,導致胎兒缺氧。醫生讓武寧兒馬上做決定,是準備順產還是剖腹產。
聽到這個消息的武寧兒嚇懵了,馬上反應過來,只一個念頭:“我絕對不允許我的孩子有事情!剖就剖,不就是一道疤嘛!孩子平安就是最大的福報!”
而現在上方那一道道閃過的燈,寫滿了失望,冷漠,還有委屈!要不是木信生那王八蛋,老娘我也不用受這般氣!
武寧兒目無表情地盯著頭頂上的燈,一路沉默,哀,莫過于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