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了。”

飛船的艙室內，符輪回應道。

“我來了。”星烈點頭。

來者，名為星烈。

一段回憶唐突地鉆進了符輪的大腦。

……

蕭然看符輪沒興趣談這些二刺猿，就決定換個話題，“對了符輪，你以前和星烈關系不挺好的嗎？他人呢？”

“害。你沒注意到他姓【星】嗎？能擁有【聯邦星空姓氏】的人，怎么說都是幾代以上有錢的太空人，和我們這群地球人沒得比。

……

星烈曾來過自己的學校上學，他將其稱之為“歷練”。一個富家子弟，來到如今已經沒落的地球的普通學校上學。而自己陰差陽錯的和他成為了朋友，還一起打過《仙界》。

直到從書中世界回歸后不久，星烈突然接到通知，要回太空城。是什么通知，符輪并不知道。但他只知道，自己沒人罩了。

那些愚蠢的同學們，就肆無忌憚地放肆起來了。

“你不該來的。”符輪道。

不該來。因為富二代，終究不該和自己這樣的貧民沾上關系。

直到離別的那天，符輪才知道星烈是個富人家的，“星”這個姓氏，絕不是普通人用得起的。而平時那些同學沒來欺負符輪，也是星烈暗中下的命令。

如今再次見面，符輪百感交集，卻只能緘口不言。

他意識到，在星烈公開身份后，他們之間，就已經產生一層透明的厚障壁了。

“我已經來了。戴上旁邊的頭盔，我們到目的地得略微久一點。”

飛船內的陳設，和房子沒什么區別。大概是專門準備的客艙。

難得的，這里面并不像符輪所想，都是富麗堂皇的裝飾，用各種稀有金屬如鋪張浪費般鑲嵌成的房間。反倒是略顯樸素。

符輪找了找，從臺子上拿起一個銀白色的頭盔，是不認識的型號。旁邊的說明書雜七雜八寫了一堆的屬性，什么rtxamd，看的符輪發蒙。在手中轉了幾下，“充電線呢？”

“無線的，直接戴上就能用。”

“神奇。”符輪戴上了頭盔，“干什么？你也要用虛擬頭盔給我做心理輔導？我像個病人嗎？”

緊接著，意識逐漸沉入。符輪最后看見的，是飛船停止的窗外，寫著【疫情太空臨時檢測所】。

也怪不得要花點時間了，這得過安檢，說不定還要全飛船來個核酸檢測。

——

眼睛一閉，一睜。

嘈雜的聲音匯入耳中，穿著破舊衣服的人們在市集上絡繹不絕。

“……？”

符輪伸出了手，看了看身上破舊的抹布衣服，“這是哪里？”

“地球的扶貧區域，目前還保留著鄉村趕集的特色。當然，這里的一切都是虛擬的。……要來一串緋玉丸嗎？”

星烈同樣穿著麻布，從鼎沸的人群中走出。

“虛擬……？”

“村子的人花大價錢，把他們的景象錄入進了互聯網，成為了一個公開的資源。別看村子破，他們并不窮，只是總有鄉村的一股土氣，執著地不接受新的東西。但諷刺的是，即使不接受現代化還要，他們的生活似乎也并不壞。”星烈介紹著，從空中招出幾串緋玉丸，“來一串？你的頭盔配有目前最先進的味覺模擬系統。”

“不了，沒胃口。”符輪揮手拒絕，“所以呢，你帶我來這里，是來炫富，還是來告訴我隱居山林做古代那些隱士的樂趣？”

“不。華夏的社會，是鄉土性的。”星烈對控制臺下達了命令，讓整個世界停止運行，好讓他接下來的講話能夠清晰，“這些村民，不缺錢。但他們在這里種田，在這里生了根，是走不動的。他們的后代，祖祖輩輩，只能繼續在這里種田。田在哪里，他們的根就在哪里。

“他們沒有閑暇，只是機械而重復性地做著每天的事情。對他們而言，文字是無用的，是沒必要的。因為他們的生活被工作和玩耍占滿了。他們活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中，就這樣恍然地過著日子。直到義務教育的普及。”

“那聽上去和我很像。每天只是三點一線，上學寫作業與休息。”符輪插嘴道。

“……不。相反，你比他們好了太多。你生活在都市，你見識過更多的眼界，你甚至可以好好接受國家給予的義務教育。你早在起點線上就獲得了勝利。”

“但學校的那群學生都是些傻■——”

“閉嘴。”星烈揮了揮手，村中的景色逐漸化作數據消散在空中，緊接著現代都市重新浮現，“學習的人是傻■，但學習絕不是。他或許略有不公，但無疑是每個人逆天改命的最好路徑之一。”

符輪環顧四周，他熟悉這里。

這是自己當初遇見那個傻■網紅女和壯漢的地方，“要不你來試試，待在一群沉迷于奶嘴樂效應和達克效應的傻■同學間，受著校園欺凌，還要努力學習？”

“眾人皆醉我獨醒。你認為他們沉迷于奶嘴樂，沉迷于當下的生活。那請問你呢？”

“……”

“厭倦現實，沉迷于游戲，覺得游戲中賺錢可以成為以后的工作，認為游戲可以成為搖錢樹？自認為清醒的人，何嘗又不是在醉后吐出的胡話？你認為自己清醒，最終卻成為了和你的同學一樣的人。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我已經賺到了10萬資源點。”

“需要我給你介紹一下中介所出售的最便宜房子的價格嗎？”

“……”

“……等等，已經到了。退出吧，我帶你看個東西。”

符輪無言，呼出面板，選擇退出。

——

銀河。

橫跨星空的一條乳白色亮帶。

遼闊無垠的銀河，在窗戶的那邊。兩人站在銀色的平臺上，遙望著遠處的銀河。

“你帶我來看這個？”符輪提問。

“對，就是這個。你學過歷史對吧。”

“對。”

“告訴我，人類從打制石器到磨制石器，用了多少年？”

“……”符輪沉默，“……幾十萬年？”

“那步入奴隸制社會呢？”

“……”

“步入資本社會呢？”

“……”

“在100年前，人類絕不會相信宇宙航行能達到這個地步。在320多年前，沒人能相信人人喊打的‘電子海洛因’能成為家喻戶曉的虛擬世界，戒網癮學校會徹底消失。再往前倒騰幾百年，人類還在無盡的戰爭之中茍延殘喘。人類的發展就像是一條第一象限的二次函數，開始很平，緊接著不斷上升。人類的每一次進步越來越短。如今，無人機群已經開始在銀河系搜索宜居的星球和可能存在的其他文明。這一切的出現，需要什么？”

“知識。”

“知識是人類進步的階梯。人的一生絕不能如村中忙忙碌碌無所事事，也不能沉浸于奶嘴樂刷抖手快音，更不能自暴自棄，認為‘富有的人就是一切，這t■就是后浪，我們只是浪下的沙子，努力沒有必要’。人最寶貴的東西是生命，生命屬于人只有一次。一個人的生命是應該這樣度過的:當他回首往事的時候，他不會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會因碌碌無為而羞恥。這樣在臨死的時候，他才能夠說:'我的生命和全部的經歷，都獻給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為人類的進步而斗爭。①”

——

①出自《鋼鐵是怎樣練成的》，有修改。

——

“……”符輪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做一個選擇吧。”星烈左手拿起了一個移動硬盤，右手拿起了符輪曾戴過的虛擬頭盔，“你的右邊，是知識與進步的道路，是逆天改命的道路，是讓人類能面對和抗爭宇宙中可能存在的黑暗森林法則的能力——這里面有著我搜集來的各種課程，幾乎包含所有考試范圍內的與可能考到的。你的左邊，是將來掙大錢的道路。但我仍要提醒你，沒有一個游戲是能永恒的。ch會不斷作死，消耗游戲壽命來賺錢。你或許現在可以通過游戲賺錢，但總有一天，這個游戲會衰老，會死亡。或許要幾百年，又或許只要幾天。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離你的畢業考試，還有足足一個月。”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似乎有一道桎梏在此刻碎裂。

符輪仿佛隱約看見了一片平靜的湛藍色湖面。那是自己的內心。

沒有波瀾，也沒有雜物。

更沒有塵埃。

符輪想起了惠能的故事，以及那首詩: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

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

恍惚間，天空由藍色逐漸朝著黑色轉變，湖面由藍色向白色轉變。湖水潔凈，清可見底，如一面明鏡。

最終，天空與湖水完成了轉化。一黑一白占據了這片世界的全部，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各個占據了世界的半邊，形成了一種平衡。

空寂玄奧之境。此之謂“太虛”。

理了理心緒，從那詭異悟道狀態中脫離。符輪知道，他該做出決定了。

看了看移動硬盤，又看了看頭盔。他的眼中再無迷惘。

“……”緊接著，符輪左手抓住了星烈的肩膀。右手緩緩張開呈爪狀，開口道——

“我全都要。”

“……等等，啥？”

——

“再見了。”

將“它”放進了保險箱，緊接著，符輪一腳踢上了門。

“嗡嗡嗡嗡嗡嗡——”

價值50資源點的保險箱①發出了清脆的聲音。這意味著，接下來的一個月，它將再無法打開，直到整整一個月的時間結束為止。

這荒誕的一切該結束了。但在此之前，符輪還要了結一件事情。一件早就該了結的事情。

符輪戴上了cxk頭盔，這是最后一次了。而他的屏幕上，顯示著《仙界》的許多帖子。

許多說id“龍鳳”橫行霸道進行人體改造的帖子。

——

①詳見本卷第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