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三鏡是夜晚時刻鯨身躍出海面幻化成人的場景，鯨身籠著月光，帶起水花璀璨，絕美意境總是需要后期特效加持的。

沈今安只需要到旁邊的淺海區域游一遭，然后上岸即可。

然而只是下水游一遭，便能要了她的老命，沈今安是個旱鴨子，根本不會游泳，更別提下水。

此前安措為了劇本里的戲水鏡頭特地給她報了海洋館的游泳課程，沈今安倒好，去了一次之后死活不肯去第二次，自己在公寓里搭了個簡易的木架子和水盆模仿潛泳動作，一口氣憋得太久，差點沒把自己送給閻王。

場務提醒她：“沈老師，下去游一遭就好了，后面的交給特效，您放心，我們搭了護網，不會太遠，一定會保證您的安全。”

秋天的季節，冰川融化后匯入的水，寒冷刺骨。

沈今安干咳了幾聲，緩解恐懼，探著腳尖點了點，嚇得一哆嗦，渾身打了個激靈，看見的知道是腳尖碰到了水，沒看見的還以為她撞到了什么洪水猛獸一樣。

“沈老師？”場務叫她。

陳銘鴻從監視器旁探出了頭，問她：“怎么回事？不會游泳？”

安措走過來勸她：“行不行，不行我和導演說說，別硬撐。”

沈今安臉色咵白，視線瞥向監視器側方，杏眼明眸，秋水無塵，眼睫纖長，很密，憑著燈光映襯搖下淺淺暗影，瞳色黑的發亮。

什么時候來的？

沈今安緊閉上眼睛呼出口濁氣，不知哪來的膽量，一頭鉆進水里，兩手拼命抓著上面的扶桿，蹬起的水花濺了安措一臉。

“……安措！救我！”

“等等、”

“安措安措，我會游泳啦。”激動的心顫抖的手，沈今安踩了踩腳下的沙子，猛地探出腦袋，一甩濕透了的頭發，眼梢略紅，透著妖治，睫毛尖沾了水，眼睛一眨，又順著臉頰墜進了海里。

“沈今安。”安措扯了條毛巾擦掉臉上的水，看了眼旁邊“水深不足一米”的提示牌，強壓著內心想揍她一頓的沖動，咬牙切齒，“是我小瞧你了。”

盡管游，淹死了包辦棺材！

沈今安有些嘚瑟，一雙眸子奪了周遭風華，又問旁邊的場務：“我游得好看嗎？”

場務看著埋頭奮力狗刨的沈今安，有一絲遲疑，內心掙扎了幾秒，“……挺好的。”

戎檸聽見外面鬧出的聲響，鉆出帳篷，看到正在水里狗刨的沈今安，扯了扯里面的劉沖，笑得喘不上氣：“你快看啊，沈今安不會游泳！她竟然不會游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劉沖看了一眼激動到手舞足蹈的祖宗，無言以對。

好像你會游似的。

戎檸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等等，你怎么不笑啊。”

劉沖配合著瞇了瞇眼，發出點聲音。

戎檸不滿意他的反應，叉著腰，像只霸王龍：“大聲點，重新笑！”

劉沖愣了愣，不明所以：“？”

“太敷衍！”

劉沖：“……”

祖宗！絕對是祖宗！

景硯坐在監視器側面，坐姿一如既往的端正，薄唇微抿，盯著監視器上的畫面出了神。

除了游泳的鏡頭之外，其它地方拍攝的意外順利，陳銘鴻難得露了笑意，于是一高興，提前結束了此次外出夜景的拍攝任務。

“景先生，我們要收工了。”

“景先生？”陳銘鴻又喊了一聲，前者依舊沒有答應。

阿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他家雇主，心想，雇主的心思海底針。

“景先生？”

“嗯。”景硯意識到自己失了態，收回眼神，恢復了一貫的溫和典雅，起身往攝影棚外走。

沈今安從水里出來的時候，剛才坐在監視器后面的人已經不見了。

真是個神秘的男人，來無影去無蹤。

沈今安擦了擦頭發，扯了毛巾裹住自己，迅速披上棉服，往攝影棚走。

“小沈，狀態不錯，繼續保持。”

沈今安笑著應承，不動聲色挪開肩膀：“謝謝導演。”聽見后面有人叫她，回頭。

是戎檸，穿著小羊絨夾襖，渾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

“誰喊我？”沈今安四處張望，佯裝沒看見她。

戎檸跺了跺笨重的雪地靴：“我！”

“誰？”

戎檸瞪著眼睛看她：“沈今安信不信我讓我哥雪藏你！”

“我不喜歡你這個小朋友，趕緊走掉。”沈今安不想跟她胡攪蠻纏，剛才在水里泡了半天，現在后勁兒上來了，眼皮有些沉，估計明天的感冒少不了。

戎檸怒不可遏：“你才小朋友，我20了。”

“好的，你說的對。”

“我的小祖宗，你又跑出來……”

劉沖遠遠的看見戎檸又和沈今安站在一起，心底嘆氣，不知道什么原因，眼前這位祖宗一見了沈今安，就跟炸了毛的貓似的，張牙舞爪，其實呢，腦筋沒有人家轉的快，手上、嘴上都占不到便宜，每次還自己給自己找一肚子氣受。

何必呢。

但祖宗樂此不疲。

戎檸扭頭把他的話當耳邊風，耍大小姐脾氣：“我不背了！要背她背！”

劉沖：“……”

沈今安瞇著眼笑，滿眼溫軟純良：“那你把女主角讓給我可以嗎？我可喜歡那個角色的。”

戎檸怒了，對她的厚顏無恥刮目相看。

沈今安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回頭喊了一聲安措，才說：“憑你讓我幫你背臺詞啊。”

戎檸抱著胳膊愣了愣，心想，好像是這么回事，但怎么又感覺有點奇怪。

戎檸想了一會，想明白了，她畢生信奉的宗旨就是不讓沈今安好過，所以把女主的角色讓給沈今安演……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戎檸當下就決定了，手一伸，便朝劉沖要劇本，“愣著干什么，劇本給我啊。”

劉沖若怔若忪，立馬把劇本拿給她。

戎檸翻著看了幾眼，把劇本夾在了懷里，小聲嘀咕，“不就是背臺詞唄，有什么難的。”嘀咕完又抬起頭，瞪著沈今安，問，“你都背完了？”

沈今安壓根不看她，只說：“不然呢？”

“那我也能背。”戎檸又給自己漲了漲氣勢，沖她說，“你喜歡的我都要，反正你就只能當我的配角，別的休想。”

“乖，一邊傻去。”

戎檸神色一滯：“你不跟我搶嗎？”

沈今安立馬改口：“怎么可能，不搶不是中國人。”

戎檸翹著下巴，得意洋洋，“哼，你有自知之明就好。”說完就踩著小羊皮雪地靴往后面的帳篷走了。

劉沖站在一旁，看的透徹，不得不承認，即便過氣了那也還是影后級別，演什么像什么，也就他家小祖宗這個腦子才聽不明白人家使得是激將法。

“又和他倆嘮嗑啥？”安措走過來，拿了東西，兩人才往劇組雇的船上走。

沈今安瞬間星星眼：“措措，幫大老板哄小孩漲工資嗎？”

安措白了她一眼：“會說話就多說點。”

“哼~”

安措一點不意外，大學時戎檸就把沈今安當死對頭，一天到晚盯著沈今安不放，沈今安干什么戎檸必干什么，至于原因，她心知肚明，戎檸心知肚明，沈今安更是心知肚明。

因為韓攸之。

戎檸也喜歡韓攸之。

大概學生時代，每個女孩都會遇到一個他，然后鯨落于海，風隱于林，從此失了原則，亂了分寸，她遇到蘇沂，沈今安和戎檸也遇見了韓攸之。

沈今安說了戎檸不敢說的話，做了戎檸不敢做的事。

可安措認識的沈今安就是這樣一個人，眼底有星河，任憑世事浮沉，始終滾燙，敢說敢做，卻也能恰到好處的斂藏鋒芒，時而正經，時而做作，永遠盡自己最大努力，熱愛所熱愛，信仰即期待，七年沉淀，厚積方可薄發。

話說回來，心病還需心藥醫。

戎檸的驕縱也就只有沈今安能治得了。

……

遠處車內，景硯靠著窗，氣瞬芳華，如圭如壁，視線透過了車內的單面玻璃，默了許久，喚了聲阿暖。

傻阿暖抓著方向盤在心里哼歌，聽見雇主叫他，才問：“雇主，您不舒服嗎？”

景硯闔了眼，不作回答，反問：“阿暖，那位沈小姐像她嗎？”

傻白甜阿暖沒有聽懂，更不知道，于是眨了眨眼睛，有點懵：“雇主，她是誰啊？”

景硯摩挲著無名指內側的紋身字樣，沉默了幾秒，聲線溫和：“我忘了你不知道。”靜默了幾分鐘，車窗被搖了了下來，外面的風吹進來，融了空調的暖氣，阿暖打了個寒顫，突然覺得雇主好孤獨。

“阿暖，回酒店吧。”

“哦？哦，好的好的。”阿暖一邊答應一邊打開車門，從駕駛室的儲物盒里拿了把傘撐開，傘身傾斜，雪依舊在下，飄進阿暖的脖子里，他聳了聳腦袋，體溫融化了脖子里的冰涼，撐著的傘隔絕了外界的紛擾喧囂。

謙謙君子，朗然照人，巖巖若孤松之獨立。

所有人收拾整理好物品回到酒店，已經是夜里十一點左右了。

沈今安跟在安措身后上樓，眼皮沉的厲害，頭昏腦脹，眼前樓梯仿佛看不到盡頭，多出重影，晃來晃去。

沈今安撐著扶手，站穩了一點，一句“安措”尚未喊出口，整個人便直直的往后栽倒，迷迷糊糊間，一絲若有若無的香氣蕩入鼻腔，柔和、寧靜，無法言說中，夾雜著的、神秘和危險讓人迷失沉淪，讓人好奇和想要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