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也抬頭看了眼窗外,回復林笙:〔沒,這里比較暖和,都好幾年沒下雪了。〕
隨后,她又退出對話框,編輯了一條朋友圈。
——如果今年下了一場雪的話,我們去堆雪人吧。
想了想,她又選擇了一張照片,是盛六月的。
她不喜歡發朋友圈,上一條朋友圈還是她高一那時進入籃球校隊取得第一名時發的。
幾秒后,林笙發來了兩條消息:〔蓉城雖然不下雪,但是那兩年的冬天還是很冷。〕
林笙:〔今年冬天沒有前兩年那樣冷吧?〕
陳也:〔今年比較暖和,倒沒有那兩年冷。〕
林笙:〔不過也要注意保暖,多喝熱水保護嗓子。〕
陳也回了個表情包,再點進自己的朋友圈,介時已經有十多個點贊評論了。
爸爸:傻也也,蓉城哪那么容易下雪啊?
黃瑩瑩:也哥,我們這邊都下雪了。
郭成:下雪那么冷,一點兒也不好玩。
薛杰:也哥想看雪啊?那找老大唄。
許問:讓你羨慕羨慕〔圖片〕
……
最后是盛思卿的評論:一定會的。
這個冬天的開始的樣子,讓陳也已經猜到了結局。
2036年的這個冬天不太冷。
第二天早上,陳也吃完早餐回到教室,進去的那一刻,空氣瞬間下降了幾十度,班上的人表情很怪,特別是從她進來的那一刻,全班只有四十個人,但他們的表情卻有千般模樣。
順著大家異樣的目光,陳也聽見響動聲恍然一回頭,眼神停留在那塊電子白板上。
上面播放的不是電視劇,不是電影,不是短視頻,上面那個人的模樣,她很熟悉,太過于熟悉。
那個年紀的盛思卿應該只有十三四歲,滿身戾氣籠罩,手上拿著棍子,對立面站著十多個人,都是混混。
漆黑寒冷的夜里,是十多個成年男人與兩個少年的戰爭,盛思卿眼眸一抬,拿起手里的鋼管,與那些人撕打在一起。
江梓被那幾個人按在地上拳打腳踢,盛思卿滿臉血跡,提起鋼管狠狠的朝那幾個人身上砸去。
視頻黑暗混亂,只有短短幾分鐘,卻被人播放了一遍又一遍。
陳也面色僵硬,攥緊拳頭,原本冰冷的手硬生生被她給捏紫,她幾大步跨了上去,滑動著主機的鼠標,把視頻關掉的同時,也把電子白板一并關掉了,她問:“誰放的?”
“什么語氣,誰放的重要嗎?關掉干嘛?做賊心虛?”
“喲,還想給你那小男友洗白呢?”
“嘖嘖嘖,這場面,真他媽壯觀。”
“來,拍掌啊你們,這么好看的場面,干嘛不拍掌啊?”
“不得不說,你男朋友的戰斗力真好,這么多人,居然都沒把他打死。”
“原來他從那個時候,就開始混道上了?太流批了。”
“流弊流弊,我就說不是空穴來風,這種人居然還能留在三中?”
“混混就是混混,永遠也改不了他骨子里的那種混混樣兒。”
“居然還有傻子跟他處對象呢,嘖嘖嘖。”
“他怎么不被那些人打死呢?他這么厲害,怎么還混在三中呢?”
陳也一個人站在講臺上,孤立無援,她看著班上的眾人的嘴臉,卻無力再說出一句話,甚至一個字。
“這個視頻我們不僅發給班主任了,還發給德育處了,陳也,你就等著盛思卿被退學吧。”
胡正拿起桌上的書砸了過去:“他媽你們有病吧。”
“誰有病了?有病的是他盛思卿,你看他才十幾歲啊,就混在道上,你說這不是社會的蛀蟲是什么?”
“這種人如果不加收斂,以后會犯罪的。”
陳也怒不可遏的看著這些人冷言冷語,忍不住想與他們爭論,她動了動冰冷干白的唇說:“你們憑什么都覺得自己是對的?你們又為什么要去討厭一個與你們沒有多少交集的人?你們知不知道你們這樣的言論,會從此毀掉一個人啊?你們為什么會在意一個人的過往,為什么要揪著一個人的過去不放?你們又憑什么僅憑一面來判定一個人的對與錯,你們真正看懂看明白這個視頻了嗎?誰才是受害者?你們一個個的都生活在安然無憂的環境里,當然不會知道像他那樣的人的內心是怎樣的一番天地,你們知道他從小過的是怎樣的生活嗎?你們知道這些年他是怎么過來的嗎?你們能不能將心比心啊?”
“誰要去關心他過的是什么生活啊。”
“憑什么啊?就憑我不想讓一個混混在我們班,在A層班。”
“這種人分明就是陰溝里的蚯蚓,為什么要費勁蠕動爬上泥土地呢?他好好的生活在他的陰溝里不好嗎?”
“就是。”
“都說他有暴躁癥,萬一在我們班發作起來,那后果我們承擔不起。”
“馬上要高考了,我不想和這樣的人在一個班,會影響我高考。”
“可笑。”陳也一個人面對一群人的冷眼嘲諷,這種自私到極點的想法,讓陳也笑了出來,“你們搞清楚,盛思卿他不欠你們任何人的,你們沒資格這樣說他,倒是你們,一個個的自私自利,排除異己,這對于你們有什么好處?你們這群人站在逆光口,去攔截一個向往光的人,你們怎么這么可笑呢?”
他們自私到見不得別人好。
“是我們可笑還是你可笑?我們說過很多次,讓你和他分手,他會毀了你,而你卻不領情,還反過來指責我們,怎么會有你這種不識好歹的人?”
“陳也,你也太不識好歹了,他那個樣子,你干嘛還維護他?”
“就是就是,我們都是為你好。”
陳也覺得自己的眼眶有些酸澀,更有些刺痛,她平復了一下情緒:“那我是不是還得謝謝你們?你們……”
“陳也,班主任讓你去她辦公室。”班長從門外進來,對陳也說。
“去吧,你和盛思卿談戀愛的事情,一半的校領導都知道了呢。”
“陳也,你和他分手吧,本來我們又不討厭你。”
陳也抬手抹了兩把臉,走下了講臺。
她好似落荒而逃。
在所有人的義正言辭里,好像她才是做錯的那個。
胡正攔住她:“也哥,你別去,或者等盛思卿回來。”
陳也的聲調很冷,她扒開胡正:“沒事兒。”
“也哥。”胡正拉住她的手臂,“現在你先冷靜一下,等冷靜下來再去,至少不會沖動,而且馬上就要高考了,萬一得個處分,會影響一輩子的。”
“她和那個混混在一起的時候就應該想到結果。”
“沒事兒,最多一個記過處分,五個月就撤銷了。”
胡正瞪著那個人:“你他媽給老子閉嘴,就是因為有你們這群看熱鬧的人,才會無緣無故的起這么多矛盾。”
“這難道不是事實嗎?他盛思卿打人了就是不對,我們有說錯嗎?”
“我沒事兒,我知道輕重。”陳也的聲調很輕很冷,迎面吹來一陣冬風,有些刺骨滲人。
剛走出教室,她又喊住了胡正,瞥了眼班上的那些人,深吸一口氣說:“別告訴他,我想讓他好好參賽。”
說完,她沒回頭的往教工樓走去,她頭一次覺得從教室到教工樓的這條路很硌腳。
東窗事發?
陳也腦海里浮現的居然是這個詞,她的腦海已經被這個詞洗腦了,可用這個詞來形容他們不太妥當,他們分明這么小心翼翼,就像對待一葉初生的綠芽一樣。
站在辦公室門口的她糾結了兩秒,最后抬起沉重的腳跨進了辦公室:“報告。”
許校在備課,看見陳也來立馬放下手中的筆,鋼筆在桌上轉了一下,落到地上,狠狠的撞擊陳也的心。
許校彎腰把鋼筆撿起來,蓋上筆帽,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是你說,還是我一個問題一個問題的問?”
陳也看著許校的雙眸,凍的發紅的雙手死死捏住自己的校服衣擺,表情沒有絲毫猶豫:“我和盛思卿確實是在交往。”
許校點點頭,直視她:“那分了。”
“可……”陳也企圖解釋。
許校敲了敲紅木桌子:“陳也,我想保你,你和盛思卿,我只能徇私一個,他的結局只能是留校察看,那個視頻上級領導都看到了,雖然那不是他的錯,可他參與了,給學校帶來了負面影響,除了留校察看沒有別的辦法,留校察看是十個月撤銷的,到高考的時候已經晚了。而你,還有機會。”
“那可以等他的奧數賽結果出來,他可以得到很好的名次。”陳也說,“不是連您也說他優秀嗎?”
許校加重了語氣:“是,我是說過,只是你們倆我只能保一個,只要你跟我說,你沒有和他在交往,圖書館那張照片是被人誤拍,是我讓他給你補習化學。”
“不。”陳也搖搖頭,紅了眼眶,“我和他就是在談戀愛,我不想您為了我,而被人說是徇私,作為一個好老師,不應該是公平公正,一視同仁嗎?”
“陳也。”許校重重的敲了兩下桌子,“你未來可以很好,我不希望你為了這件事情,而葬送了你的未來,你現在還小,聽我的,別沖動行不行?”
“我沒有沖動。”陳也笑了聲,“是我跟他表白的,是我先說喜歡他的,我們約定了要一起高考,約定了要去到蓉城大學,我們早戀沒有影響學習,我們為什么要分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