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孫老漢和劉拴虎睡在了東屋的大炕上，孫老漢的老婆帶著孫子去了西屋兒子和媳婦的炕上，小兩口去外頭打工了，屋里大多時間就老兩口和孫子，孫老漢來也讓劉拴虎非常高興。雖然就在鄰村，但老伙計兩口上一次睡在一個炕上還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會還說著等攢了錢就娶媳婦，結果到現在孫老漢仍是孑然一身。

劉拴虎知道是因為什么，但這么多年老伙計一直沒有放下，有些話也不方便說。只能感慨老伙計說了一輩子媒，牽了無數紅線，卻始終無法解開自己心里的疙瘩。

睡在炕上，孫老漢喝的有些多了，劉拴虎也喝的有些多，兩個六十多的老漢，通過沒煳上的一個窗子框框，看著不太亮的月亮，和同樣不太亮的星星。想起的是二十六七歲，幫生產隊趕大車，一同在林場的爛房里，也是這樣的看著天，月亮也不亮，星星根本看不見。

年輕的孫老漢說他喜歡支書家的田巧兒，年后就去提親，可那年冬天，田巧兒嫁給了鎮主任的兒子，出嫁前一天，托人把孫老漢送她的一支手雕的簪子送了回來，上邊還纏著她的一縷頭發。

孫老漢喝光了供銷社的酒，醉了又醒了，醒了又醉了。

劉拴虎去找了田巧兒，卻連人家的面都么見上。

后來田支書當了副鎮長，一家子就很少回黨家莊了，至于田巧兒，后來讀了成人夜校，聽說現在在縣里的“桃李技校”當校長，偶爾能在電視上看到。

孫老漢此后再未談過戀愛，哪怕他媽以死相逼讓他去相親，他去了就告訴人家他得了“瞎瞎病”，估計活不長了，也就沒人再給他介紹了。現在他去給曾經相過親的姑娘的娃說媒，還有人給他碗里臥荷包蛋呢！

他媽看是這樣，也就不管了，孫老漢也就半浪蕩半風情，說著媒、唱著他黃段子很多的小曲，被人說著從“沒正形”再到“老不正經”。其實孫老漢年輕時候有一手木匠手藝，上過高中，歌也唱得好，有很多人喜歡他。但送給田巧兒的簪子，是他最后的作品，雕的是個鳳。哦，對了，還有他自己為他和巧兒結婚打的一堂家具，直到現在還在用著，原木色，也沒有上漆。

孫老漢愛喝酒，說事成了高興喝酒，說事不成不高興也喝酒，啥事也沒有想想田巧兒也能喝半斤。

今天沒有田巧兒，酒也沒有喝到半斤，孫老漢就有點醉了。

但孫老漢沒有睡著，劉拴虎也沒有睡著。

孫老漢說：拴虎，睡了沒？

劉拴虎說：沒睡。

然后是許久的沉寂。

劉拴虎起來點了支煙，孫老漢不抽煙，從兜里摸出一把炒的干豌豆吃。

“你這一輩子，可惜了！”

“就這樣，挺好的。”

然后劉拴虎連著抽了七支煙，孫老漢把前幾天剛炒的半斤豌豆吃光了。

”我就想給人說個姻緣，不想年輕的娃娃跟我一樣。”

說完，就躺下睡了。

劉拴虎拍了拍孫老漢的背，也轉過去睡了。

雞鳴了第二遍，孫老漢的鼾聲才響起來，夾雜著說了幾句夢話，好像是叫了巧兒。

劉拴虎在雞鳴了二遍，就起來去給老伙計熬茶了，還囑咐老婆蒸些包子給孫老漢裝著，一個人過，東家一頓西家一頓也不容易。

等孫老漢睡醒，三籠包子已經蒸好了，兩籠是核桃油蘿卜絲的，一籠是韭菜雞蛋的。

還有熬好的茶，蒸鍋底子里的玉米大珍，涼拌的黃瓜和炒的雞蛋。

孫老漢吃了兩個包子，喝了茶，黃瓜和雞蛋都沒動筷子，說是喝了酒，不能吃油。

回去的時候，劉拴虎要找人拿摩托把孫老漢捎回去，孫老漢沒讓，帶著十幾個包子走回去了。

來時走了一個半小時的路，回去的時候急著給黨新貴見話，所以四十分鐘就走回去了，剛到村口，就看見黨新貴操著手，在孫老漢院門道站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