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門口，自然沒有不進去的道理。

我走到門前，看了一圈也沒個門鈴啥的，只有干巴巴兩個門環掛著，于是敲了敲門環，等著人開門。

可這門環都快被我給拽壞掉了，也沒見人來開門。

難不成雨聲太大，里面的人停不見門環的動靜？

我尋思著要不回去算了，雖然嘴上說不怕兇宅，可我這身體卻一直有些抖。

就在我轉身要走的一瞬間，眼前的大門忽然開了。

還沒來得及見著人，突然一只手從門內伸出，死死地扣住了我的手腕！

這是只干枯如柴的手，消瘦的同時力道卻是不減，我的手腕頓時覺得有些脫力，剛要使勁往回拉扯，卻整個人一個趔趄，從門縫里一頭栽了進去。

緊跟著，門被關上了。

這下雨天，又是在內院，黑漆嘛唔的什么也看不清，眼跟前倒是杵著個人，但身材佝僂，估摸著也就有個一米四五的樣子。

我搓了搓還有些疼的手腕，試圖看清那人的長相，可他的臉總在陰影里。

“你找誰？”他問，聲音很是冷淡，像是我故意闖了他的宅院，他心生不滿一樣。

我拍了拍腰間別著的攝像儀器，跟著將頭上的雨水一抹，“來采訪的。”

那人桀桀地怪笑了兩聲，抬腳往前走，我跟在他身后，這才注意到他的后背上隆起一個大包，身形佝僂或許就是因為這個。

到了正堂，周圍逐漸變得明亮起來。

他坐在了居中的太師椅上，用下巴指了指邊上的位置，示意我坐下。

我心里還記掛著一身的雨水，有些不自在，這主人家似乎也有些不通情理，看我一身濕透也沒說找個毛巾之類的給我擦擦。

兩個人就這么干坐著。

半晌之后，我收拾好了自己，儀器也擺上了，正要問他出車禍那哥們在不在。

一時間又語塞，因為我壓根不知道對方叫什么名字！

老頭搶先一步說：“誰叫你來的？”

我一時間答不上來，胡口說了句：“老高。”

他大概也不認識老高，想了半天，沒回應，之后又問：“你說你是來采訪的，采訪誰，又采訪什么呢？”

“我們公司想做一期面對面的訪談新聞，想見一下昨晚出車禍的那個人。”

我照著老高預先寫好的訪談稿逐字逐句的念道。

“車禍？”老頭似乎很不滿意這個稱呼，重復念了一遍，他的眼窩很深，一雙眼珠似乎有些發綠，大概是有眼疾的緣故，就這么直勾勾地盯著我，問：“我怎么感覺好像在哪兒見過你？”

我愣了一下，心說夢里見過吧？我可從來沒見過你！

在這個問題上，我并不想做過多的糾纏，岔開話題問：“他在嗎？”

“別急。”老頭皮笑肉不笑的開口說道。

我原本對于采訪這件事就沒有多少經驗，以前倒是跟過幾次采訪，但大多都是醬油角色，這會兒自己來做，顯得還有些慌張和局促。

此時被他這么一檔，頓時連自己該問哪些問題都忘得一干二凈了。

兩個人就這么閑坐著，我也得以有空開始觀察起四周的情形。

這里是整個宅院的中堂，雖然已經重建過，但仍舊能一眼看出曾經被破壞過的痕跡，地面上的凹陷，邊角柱石上的缺口，以及整個屋頂上蒙著的那一層膠板。

好在家具還算規整齊全，雖然顯得有些老舊，但也有幾分書香氣息在里面。

正看著，我忽然想起之前整個宅院里并非只有我們兩個人，還有之前看到的人影，忍不住問：“在我之前，進來了一個人，是嗎？”

老頭偏著頭看了我一眼，眼睛微瞇，而后用很隨意的語氣說：“怎么，你們認識？”

我跟那個人，算認識嗎？

我捫心自問之后，只能說：“不認識。”

老頭卻來了興致，說：“怎么，你想見見？”

我猶豫了一下之后，點了頭。

跟著老頭沖著后院的方向，喊了一聲：“小魚，有人想見你。”

后院里沒有任何的回音，老頭只好干笑了兩聲，而后說：“看來，他并不想見外人。”

外人這兩個字落到我耳朵里，頓時讓我清醒了不少。

這黑漆漆的下雨天，我看錯了也屬正常，就算裝扮一樣，我也不能確定他們就是同一個人，即便是同一個人，我跟他也沒什么交情，頂多將放在公文包里的碗雙手奉還，免得夜長夢多。

我急忙擺手，說：“沒關系，我可以等。”

老頭作出一副思考的樣子，而后問：“你知道這里是兇宅嗎？”

我強行鎮定著，忍住要發抖的沖動，他的眼神里帶著些許的不善，我自然聽得出來，只是兇宅兩個字對于我而言，還是有種無形的壓力。

“那都是15年前的事了，我有什么好怕的？”

老頭又笑了，瞟了一眼中間架設著的拍攝儀器，說：“有什么問題就問我吧，小魚大概不會見你。”

我一聽采訪的事有戲，又將訪談稿拿出來，挑了一個還算輕松的問題，問道：“請問您口中的小魚為什么在車禍之后沒有選擇報警，或是前往就醫？”

“他沒出車禍，自然不用報警，何談就醫？”

這個時候，我又開始有些慌了，老高給我的訪談稿可沒有關于后續回答的相關內容，而我也沒有相關的經驗，以至于對方無論說什么樣的話，我都沒辦法往下接。

問多了會令人生厭，而問少了卻又無法交差。

我一時間陷入兩難，只好開始下一個問題，原本是打算問老頭他嘴里的小魚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

可話到嘴邊，我卻忽然聽到一個女人低聲的啜泣，頓時改了口，莫名其妙地問了句：“我聽說有很多人進來林家宅37號之后，就再也沒有出去，這事……是真的嗎？”

老頭明顯被我問題嚇了一跳，卻沒露出太多震驚的神情，只是咧了咧嘴，再一次反問道：“既然知道進來了就出不去，你還進來？”

我心底里罵著，又不是我主動要進來的，是你特么把我拽進來的好嗎！

可我面上卻只是干笑著，不接話。

氣氛已經有些僵硬，對于采訪這件事，我實在不太在行，又簡單的問了幾個問題，也不關心他如何作答，之后便起身準備離開了。

老頭依舊坐在太師椅上，絲毫沒有要起身送我的意思。

我識趣地收拾好機器，站在堂屋跟前的天井看了看天色，外面的雨小了些，淅淅瀝瀝地下著，我回過頭來打算跟老頭告別，卻看見老頭以一種近乎于畸形的模樣癱坐在椅子上，一雙眸子死死地盯著我，干枯地手不斷地向前伸……

我額頭上的冷汗跟著就下來了，站在原地愣了好幾秒，再看時，老頭卻是面帶笑容地看著我，竟有幾分慈祥的意味。

我有些摸不著頭腦，可我知道這鬼地方不能再呆下去。

但這會兒我一直盯著他看，氣氛有點僵，就順口問：“還沒請教您貴姓？”

老頭依舊笑著，回道：“姓葉，葉先國。”

我沒再接話，只是點了個頭，跟著往門外走，好在一直到出門，一切還算順利，只是等我出了門，一看時間，頓時心里咯噔一下，就這么會兒工夫，居然已經是深夜十二點了。

我心說奇怪，但估摸著是自己一直處于受驚嚇的狀態，沒注意時間。

等到了住的單元樓附近，我整個人才完全放松下來，可這剛松下來的一口氣，立馬又被眼前的景象給提了起來。

單元門前不遠的位置蹲著個人，正哭哭啼啼的燒著紙，嘴里嘰嘰歪歪的隔了點距離也聽不清說了些啥。

我暗道晦氣，本來想避開點，可單元門就這么一個，我只能硬著頭皮走上前。

這不靠近還好，一靠近了，頓時聽到這人嘴里哭哭啼啼的喊著一個人的名字——吳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