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龍之屬也。池魚，滿三千六百，蛟來為之長，能率魚飛置笱水中，即蛟去。

――《說文》

泰始四年，夷陵。

今年是多災年，也是一樣出山闖蕩的第二個年頭。

此時的他，外表上還是少年意氣風發的模樣。雖然心理年齡已經接近40歲了。

四州水患，險嶺環繞，飛瀑湍急的夷陵自然也在劫難逃。

航運不得暢通，田地也被打水覆沒，周圍地區民不聊生，哀聲載道。

而有怨念的地方，自然也有妖魔誕生。

葉允就是為此而來的。

倒不是他有多么可憐民生疾苦，有多么正義凜然。他只是急于知道自己的實力做出評估而已。

三月開啟常人苦修十年方可入門的天眼，一年掌握所有陰陽論道。思維敏捷、體力驚人、過目不忘……

這些跟前世的他沒有半毛錢關系的體質，現在全部出疊加在他身上！

魍魎之主的身體果然非同尋常啊。

多年蟄居深山，葉允早就躍躍欲試了。出山的頭一年他先是花費了不少時間尋找印象中的柱子，順便學習這個時代的常識。所以戰斗的次數不多，不足以評判自身實力。

“得找一個強大的對手才行。”

正值水患，山路因為長時間的浸泡變得十分泥濘。而沉積的淤泥里面，時不時可以看到一兩具尸體，有動物的，也有人的。

初見死人時，葉允原以為自己會驚恐萬分。畢竟前世的他從來沒見過死人，是看個恐怖片都能嚇得半夜睡不著的那種。

然而結果是出乎意料的。他非但一點也不害怕，甚至連一絲憐憫之情也沒有！

看見人被活活餓死，或者尸體被野獸分食，他的態度就像在動物園看鴨子進入老虎籠子被撲食的感覺。

可能這也是魍魎之主的身體帶來的心理吧。

理智，冷漠。雖說不邪惡，但也絕不善良。

想著，他來到了一座村莊。洪水肆掠過的土地滿目瘡痍，房屋基本已經報廢了。幾個難民模樣的人正聚在一起做著什么。

走近一看，原來是在祭祀。

這些難民們把僅剩的一些成色較好的野菜和米糠放到殘缺是祭皿中，祈求河伯收了大水，還他們安寧。

感受到背后投來的視線，轉過身一看，原來是一個面黃肌瘦的孩子。他正睜著澄澈的大眼睛，警惕地看著這個陌生人。

葉允見狀，微笑著朝他招招手，示意他靠近點。他需要打聽一些情報，而孩子的嘴是最好撬開的。

孩子原先有些猶豫，但當他看到葉允手里的干糧時，立馬小跑著到他跟前來。

“你能告訴我他們在干什么嗎？”葉允指著一旁的難民們問。

“在祭河伯。”

葉允突然產生了興趣。

所為河伯，一般就是指水中一霸。如九派江這種大江大河的河伯，十有八九就是龍！

師傅告訴他，現如今除了四海龍王是真正的神祗“龍”以外，山川湖泊的河神都只是“蛟”或者“虬”。這些都是“妖”類。

但是因為他們大都有呼風喚雨之能，所以常受到當地農戶的崇拜，因此比尋常妖類要強大許多。

葉允繼續問道：“那你見過這里的河伯嗎？”

孩子搖搖頭。這也正常，強大且不以人為食的下界之民很少會主動現世。

“好吧，那你知道怎么可以到下游嗎？就是到地勢較低的地方。”

“不行，不能去的。”

“哦？為什么？”

“他們說清水灣有、有妖怪，還有行尸，很危險。”

孩子的話讓葉允更加篤定，這下游清水灣是非去不可的。

他揉揉孩子蓬松而沾滿泥垢的頭發說：“你只需要告訴我怎么去就行了。”

“大哥哥是道士嗎？”

葉允身上還是剛下山時帶出來的粗布衣裳，所以看上去只是一個穿戴整齊的平民。

“噓，秘密。”

孩子再三遲疑，最終還是為葉允指明了方向。畢竟指個路就能獲得食物，這買賣不虧。

葉允把手中的干糧給了孩子，又塞給他一粒碎銀——錢財和食物在不老不死的葉允眼里已經沒有意義了。

稍作休息后，葉允再次動身前往清水灣。

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在陡然變寬的江面上見到的那恐怖至極的身影！

……

……

夷陵近郊。

盤山公路上，一輛亮銀色的路虎攬勝L6創世加長版正在極速飛馳。

儀表盤的指針一直在最高限速附近徘徊，急轉的彎道和沿路的車輛絲毫不影響它的行駛速度！

公路外就是有著幾百米落差的懸崖，懸崖底部是奔騰的九派江！

駕駛座上，葉允戴著寬沿墨鏡，一只手扶著方向盤，另一只手搭在敞開的車窗上。

車載音響的音量調到最大，后座有五只動物正跟著音律搖擺。整輛車里的畫風給人一種叛逆飆車族的感覺。

除了副駕駛上的蘇慕慕。

本來就很少坐車的她，再經葉允的瘋狂駕駛這么來一下，她，暈車了……

在一個急轉彎道，一輛旅游大巴迎面駛來！

“快剎車……嘔！”蘇慕慕想提醒葉允，結果差點吐出來。

葉允嘴角勾起一個弧度，沒有松開油門，而是按下了手剎按鈕！

看到他的操作，蘇慕慕心中頓時升起不好的預感！

“你干什么啊啊啊啊啊——”

只見葉允按下手剎后，雙手猛打方向盤，剎車和油門上交替松開踩死！

然后，一輛兩噸重的自動擋公路SUV硬是被他玩出漂移的操作。

咯吱——

兩車有驚無險地擦身而過。在路過的一瞬間，蘇慕慕眼角的余光瞟到大巴司機已經變綠的臉。

葉允松開手剎，回正車身，繼續奔向他們的目的地。

想到千年前初次造訪的場景，他只是無奈地搖搖頭，感慨自己當年是多么地“年輕氣盛”。

一小時后，某峭壁上的小鎮加油站。

蘇慕慕不記得自己是怎么下車的，也不記得自己在廁所里吐了多少。只記得回到攬勝里的時候，整個人都虛脫了。

她恨恨地看著正在翻手機的葉允，說：“葉允！想弄死我再拿走手環直說，咱不搞這些歪的！”

五仙不在車上，畢竟讓加油的小姐姐看到車里一派“山野風光”可不太好。

葉允戳戳蘇慕慕蒼白的臉頰，失笑道：“是你提的要坐車我才買的車好嗎？誰叫你和那五只動物都沒有駕照。”

我沒駕照？我有錢學嗎？一想到這里，再對比一下葉允那滿袖子毛爺爺，蘇慕慕流下了嫉妒的淚水。

有種四次元口袋叫做葉允的漢服袖子。

蘇慕慕可是親眼看到，在車店里葉允從袖子里掏出兩百萬現金，全款買下了他們現在的座駕！

這波操作把車店的經理大叔和銷售小姐姐看得下巴掉到了地上。

兩百萬現金的重量和體積……呵呵。

再結合葉允之前在江城掏出大傘，在郢城掏出銅鏡、現金，以及明明沒有帶行李，卻總能換干凈的內衣等行為，蘇慕慕明白了什么。

于是，本著利益最大化的方針，她軟磨硬泡，終于把自己的行李箱放了進去……

還有一點就是，葉允在買車的時候還掏出了身份證和駕照。蘇慕慕都不敢去看上面的出生日期！

總之，出于不知道什么的原因，葉允花大手筆買了豪車，又給蘇慕慕錢去選名牌新衣和高級化妝品。

反正肯定不是為她著想！

對此蘇慕慕原本是拒絕的，她不想無緣無故地接受別人的饋贈。說起來她現在還處于被葉允脅迫的狀態下，想走就只能被洗腦。

雖然她相信青狐的洗腦技術很到位，但是一想到自己的腦子會“少”些什么，就發自內心地拒絕。

蘇慕慕在葉允的強烈要求下換上了新衣服，又被拉著去做了頭發。現在的她看上去比之前要精神百倍。女孩子那種由稚嫩轉向成熟過渡期的美感完全綻放出來。

這幾天走在路上，蘇慕慕明顯感覺到停留在她身上的視線多了許多。

但是她不敢放松警惕，葉允不會無的放矢。

現在他們一行除了葉允，全員都換上了靚麗的行頭，而葉允也把隨意披散的齊肩長發給扎起來，再戴上墨鏡，給人一種酷酷的感覺。

葉允肯定有什么計劃！沒有告訴她而已。

加完油，葉允付了錢，就發動攬勝繼續趕路。不過這次不知是不是有意的，車速雖然還是很快，但相比于之前要平穩很多。

五仙不知何時回到了車上，蘇慕慕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我們這是要去參加什么party嗎？為什么突然花這么多錢？”明明之前拿零錢給五仙買饅頭充饑，喝奶茶都要坑她的積蓄。

葉允說：“啊，忘了告訴你了。我們確實要參加一位老前輩的party，你之前那身隨意的衣服肯定會被攔在門外的。”

果然！話說什么叫“隨意的衣服”？我要是有錢還會……錢錢錢！全都是錢！

蘇慕慕氣鼓鼓地把頭歪到一旁，果然奇葩如葉允也會嫌棄她窮！

“不過，”葉允繼續道，“其實我更喜歡你之前的形象。”

蘇慕慕聽后，臉頓時紅到了耳根。她盡可能的偏過頭去，不讓葉允看到自己的窘態。

哪個女孩不喜歡帥氣的異性夸自己好看呢？

真是的，這家伙夸人也不會好好夸，要是能正面說我好看……

然而葉允的下一句把她拉回了現實。

“因為廉價的衣服比較符合你的氣質。”

貧窮的氣質。

有那么一瞬間，后座的五仙感覺空氣好像凝固了一般！

玄蝰驚道：“化虛為實，凌虛御空！難道這就是以氣御物的最高境界？”

下一秒，恐怖的咆哮聲從車窗內溢出，久久回蕩在兩岸峭壁之間。

“葉允！我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