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城。」

有的時候科城總會覺得拓祈奈尹對自己說話的語氣充滿了誘導性，那種無法用溫柔和撒嬌之類的詞來形容，尤其是在突然叫一句簡單呼喊自己名字的時候。

“…怎么了？”

科城不安分的回答，心臟快速跳動持續到了拓祈奈尹說的下一句話才恢復正常。

她停頓了一下話語，深吸一口氣，就連后座的科城都能在通訊中聽到清楚的呼吸聲。

「有體會到什么是戰爭了嗎？」

聽起來是不明所以的話，尤其還是在這種緊急又危險的戰場中說這種嚴肅話題，科城根本無法集中精神思考自己真正的答案。

差不多一兩個月前的科城，他只是一個剛成年沒多久的大學生，普通人僅僅是從新聞中得知戰爭的信息，并沒有真正理解，那么對于拓祈奈尹此時的問題，他能夠承受住壓力的不說暴論都是難得可貴的事情了。

“戰爭是殘酷無情的。”

通常在學校、家長、社會環境下成長的人，他們接受著美好和平的生活和愛好教育，能夠十分無關緊要的說出這句話。

但對于身在前線的戰士眼里不一樣，這句話十分刻苦銘心，這是親生經歷才明白有多么的直觀，他目睹了高溫高壓的電弧刀殺死人的場面，將對方連灰都不剩下的燒掉。

「沒錯，戰爭就是暴力的代名詞…」

拓祈奈尹就像是得到了一個可以接受的回答后，她立刻將精力回復到作戰當中，她拉動側桿讓機體恢復筆直的站立姿勢。

在「鐵翼」旁邊癱倒在地上的是笨重八十多噸「重錘」，它被高溫高壓的電弧刀貫穿了燒蝕擋板，最后金屬噴流和壓力之下殺死了兩位駕駛員。

實際上后續又用電弧刀將機體切割掉三分之一根本沒有必要，本來就能十分安全不引發爆炸的將對方機體殺死，拓祈奈尹這么做純粹是按照機動裝甲開發測試中心的研發人員的要求才做的，也就是實驗武器的破壞力，從而收集數據。

「而通常暴力之下不會有什么善果。」

拓祈奈尹輕聲開口，但這個和科城對話的時候，她戴著的綜合光電頭盔就已經瞄準了遠處一架拋棄了裝甲，然后利用推進器進行短滯空做搜尋任務的「重錘」。

（鎖定完成）

她戴著頭盔護目鏡部分顯示著一個鎖定的logo圖案，在鎖定圖案變成紅色的時候，攻擊就已經開始了，也是對那架暴露了的機體做下了審判。

「鐵翼」肩部通過折疊展開的120毫米電漿炮口相比之前調整了角度，朝著空中噴射出紫紅色的高溫高壓由氕氘混合氣體組成的等離子流。

（命中精度1.5、修正0.003）

盡管不是十分精準，偏差達到了米級這個單位，可是盡管如此，高溫高壓的等離子體卻依然將那架失去了厚重裝甲保護的「重錘」撕裂成兩截。

裝甲層被輕松撕裂開來，溫度更是讓機體軀干在一秒內燒出一個洞，最后在姿態失控和超壓氣流作用下化為兩個火流星墜向周邊茂密的雨林。

如果那架機體沒有選擇拋棄厚重的外置裝甲，那么依靠爆炸反應裝甲，沖擊波和彈片會吹散等離子體，從而嚴重削弱其威力。

（警告、警告！）

「坐穩了。」

拓祈奈尹雙手同時操作，先將推進桿拉動，然后側桿控制機體姿態，以后稍微前傾的姿態飛起來，而下一秒兩發155毫米口徑炮彈就落在了剛剛所謂的位置。

爆炸沖擊波和破片殺傷對機體僅僅是略微的摩擦作用，隨后再調整機體后背金屬機翼來平穩下落，結果在剛剛接觸地面時候，突然的爆炸和震動聲讓拓祈奈尹和科城都感到吃驚，只是原因有所不同。

科城感到吃驚是沒有經過這樣劇烈的震動，而拓祈奈尹則是沒有想到自己會被對方傷到。

「…厲害。」

少女的語氣非但沒有急躁和氣氛，反而是喜悅和敬佩混雜在其中。

「敵人是個老兵，抓穩了。」

事實也是拓祈奈尹所想一樣，南亞聯合體最后剩下的那架「重錘」利用雙管155毫米炮對它們所在的位置炮擊，這樣就像是之前被拓祈奈尹擊落的那架機體只是讓她做出攻擊并暴露的誘餌，就算這樣的代價很沉重。

「鐵翼」的重要軀干和駕駛艙都掛載了近衛反電弧復合裝甲（AFCS），從而才能抵抗被一發155毫米炮彈直擊還沒有嚴重受損的地步。

但是另一發炸在機體旁邊產生的沖擊力的情況下，以至于機體險些姿態不穩，好在拓祈奈尹十分冷靜的調整機體狀態，并沒有選擇讓循環發動機加力來飛行，因為這樣會被各類防空導彈打成篩子。

“拓祈奈尹，接地壓力修正我來做！”

在持續的震動中，科城在通訊中擠出一絲聲音呼喊道。

前座的少女沒有回應，她的表情無法看到，可卻能隱約覺得這個年輕女孩絲毫不慌亂，甚至有在享受這難分勝負的死斗。

「要分出勝負了。」

連續躲避和防御炮擊持續一段時間后，敵人傾斜過來的炮火總算是中斷了，在這期間科城的幫助下，拓祈奈尹無需分心的調整細微的子系統，而科城要做的只是在機載AI“諾艾爾”的幫助下確認修正數值的選擇和決策，僅此而已。

但就是這小小的幫助，拓祈奈尹就可以放開手腳的做出以往不敢做出的操作，她將推進桿拉到底，將循環發動機三維矢量噴口的方向調整，從而讓機體再雨林松軟的泥地中滑行一般高速行動。

“你在說些什么啊…？”

因為連續高負荷的橫縱向復雜機動，科城的身體越來越感到不適，突然回想起來作戰之前，蘇一刻少校對自己說過的“不要吃太多”并非是玩笑話。

「是我贏了。」

少女說完按動確認射擊按鈕，雙手抓握著的120毫米電磁軌道炮的修長炮管口噴射出高速的超硬彈芯，超高速賦予炮彈超高動能，甚至沒有多少裝藥都能產生巨大的破壞力。

達到幾倍音速的彈丸一瞬間貫穿了「重錘」機動裝甲的防御措施，即使反應裝甲的幫助下減緩了一定程度動能，可是遠遠不足，以至于這枚超硬彈芯直接將它的寬大頸部砸穿一個大洞。

隨后數秒時間，速度更慢但裝藥更足的榴彈炮直擊過來，直接將整架「重錘」炸成癱瘓的廢鐵，造成的結構性損傷沒有想象中的大，可是隨著第二發榴彈炮下墜，并且更加精準的命中軀干，這一次它化了碎片，整個八十多噸的鐵疙瘩四分五裂。

“…這不是游戲吧？”

聽著少女說出就像是玩競技游戲獲勝后的感言，科城感到一絲細思極恐，他的表情十分詫異看著前座沉默的拓祈奈尹，他都不敢說話，這句話也不過是內心的感嘆，并沒有在通訊中說出來。

不久前這個女孩還一副站在制高點的教育自己“什么是戰爭”這種沉重話題，而如今的她相反表現的卻像是把戰爭當成了游戲，把面對敵人的危機當做享受游戲樂趣。

「下一階段，壓制敵方指揮部。」

沉寂了短暫十多秒鐘時間后，拓祈奈尹又恢復了正常一樣的開口。

“……”

科城不敢回答。

「科城，你怎么了嗎？」

沒有聽到后座的答復，拓祈奈尹有些不放心，甚至想要轉過身去取下科城的封閉式作戰頭盔確認他沒有閉上眼昏過去。

“嗯，按照預定計劃實施火力壓制。”

「收到。」

他只是照著顯示板里的內容念出來，并不是在回答拓祈奈尹的問話，干脆直接轉移她的注意力。

現在的「鐵翼」已經受損了一定程度，覆蓋在機體主要軀干的裝甲大部分已經消耗殆盡，位于肩部的電漿炮也被炮彈直擊到肩部時而損壞，所以拓祈奈尹干脆的直接暴力用手將它折斷扔掉。

（CIWS殘彈數：160）

機載AI“諾艾爾”發出提示音，這時科城在注意到拓祈奈尹又自作主張的攻擊，也就是用頸部的35毫米航炮掃射將損壞扔掉的電漿炮給銷毀。

「諾艾爾，殘彈數？」

拓祈奈尹開口詢問后，她就將精力集中在檢查機體其他子系統顯示的數值是否正常。

（FAS03型電磁炮殘彈5）

（通用式航空發射器殘彈8）

「夠了。」

她聽完匯報后輕聲開口，這不是回答機載AI，而是告訴后座的科城讓他放心。

采取的攻擊措施還是一樣不飛起來，只是選擇了一個堅固地面，并且修改了接地壓力修正數值，也就是讓「鐵翼」架好了炮擊的姿態。

「科城，現在攻擊決策權交給你。」

拓祈奈尹將火控系統的確認轉移到了后座他的位置上，可對于科城而言卻是難以下定決心的扣動扳機。

戰爭就是這樣殘酷，你不殺死敵人，對方就會殺死自己，就在剛剛如果不是拓祈奈尹的出色操作，自己恐怕就會被155毫米榴彈炮彈轟成碎片。

而他所猶豫的卻是對已經失去攻擊能力的敵方指揮基地炮擊的行為到底符合“正義”，就像是對一個束手無策且沒有武器的逃亡罪犯實施暴力。

“拓祈奈尹，南亞軍隊真的是跟電視新聞里說的一樣殘忍和殺人毫不留情嗎？”

遲遲沒有扣動確認射擊的按鈕，拓祈奈尹感到不解的剛打算開口，他就在通訊中問道。

「非要說出一個合適的理由，你才肯扣動扳機？」

少女咽了咽口水稍微低下頭，語氣變得緩和不少。

“什么？”

拓祈奈尹下定決心，然后在通訊中叫喊，那聲音聽起來是憤怒和悲傷的。

「我的父親就是因為南亞軍方而死，錯的是他們！」

青年愣住了，原本猶猶豫豫搭在側桿的射擊按鍵的手指不再顫抖，十分平緩的放在上面。

“然后呢？”

他借此機會想繼續問，絲毫不顧此時會貽誤戰機。

（多目標數據鎖定完成）

AI不合時宜的打斷了兩個人的對話，當然這只是偶然。

「回去再告訴你。」

拓祈奈尹恢復了冷靜。

「但我覺得現在可以告知你的是……」

「科城，你的母親出事的地方就是在南亞控制下的綠城。」

科城的心臟似乎受到了什么觸動一樣的加速跳動，腦海中猛然出現不少的畫面，就像是電影里常見的回想起長期記憶然后又很快忘掉大部分的老套劇情，而事實就是如此。

“…是，沒錯。”

他如果取下頭盔，拓祈奈尹肯定會發現他滿臉的汗水，就像是做了一場噩夢剛剛睡醒的樣子，在他說出確定的話語回答拓祈奈尹的時候，他瘋狂的用力摁動確認射擊按鍵。

同過機械旋轉結構將背部的130毫米通用式航空火箭彈發射器固定在肩部，隨后8枚彈藥在短短數秒內持續發射出去，雙手握持的120毫米口徑電磁軌道炮以最快裝填速度持續炮擊。

「哎，科城等等？！」

拓祈奈尹有些驚訝，她沒有想到科城會突然這么做，原本還以為他還需要時間下更大的決心，此時卻完全出乎預料。

（殘彈數：0）

機載AI的提示音持續響著，可是后座的青年就像是陷入瘋狂和遭受打擊一般一直用手摁動著輔助側桿上的確認射擊按鈕，即使已經不會再用一發炮彈轟出去。